第七百二十六章 送頭
翠云島，元蓬山。
孟晨在洞中翻看架上的一部部藏書。
“好——真好啊。”
摸著書封，他連連贊嘆。
“未來的年輕人，有福氣啊。”
雖然不是劫仙親力親為，但眼見南洲收錄的眾多仙道典籍出現在“元蓬書庫”，他亦與有榮焉。
“伏衡華辦事，著實是讓人放心——”稍作停頓，他補充道，“僅限收集藏書。”
這次東萊一行人最大的收獲，不是和赤淵道派定下東萊歸屬問題，也不是那份目前無法使用的“平行世界技術”，而是伏衡華數十年來收集、編撰的南洲典籍。
這些東西并非伏衡華帶回來，而是在臨行之前就轉交給劫仙孟晨。劫仙們反復研究，把一些比較禁忌的東西剔除，僅留下純正的仙道典籍。
回來后，孟晨將玉牒祭起，密密麻麻的藏書自動填滿書架。
如今“元蓬書庫”的庫藏，已勝過孟晨所知的任何一個門派。
即便是曾經的太玄道宗，恐怕也沒有此處的藏書豐富。
而這一切，俱是伏衡華的功勞。
走出書洞，聽著遠處的絲竹享樂之聲，孟晨搖了搖頭，徑自返還洞府。
“就讓這些年輕人鬧一鬧吧。”
伏衡華派恒壽來詢問借地，孟晨自無不從。任由東方蕓琪在此處張羅，邀請玄英榜有名客，來此觀閱“元蓬書庫”。
只是孟晨不知，他閉門離開后那一部部典籍冒著靈光。漆黑的詭異魔文從書頁縫隙流淌，于地面凝聚八部魔典。
這八部魔典是伏衡華觀摩南洲魔道后，提煉的精華秘要。他之所以帶回來，是因為這八部魔典被他以玄明魔策的心法串聯，成為一部獨屬于南洲的《玄明魔策》。
若有人得此魔策，神功有成，便可與昔年江魔帝一般，成為南洲魔道的天命至尊。
此書已有天書品級，靈性將生，縱是伏衡華也無法輕易損毀。只能兵行詭道，假托孟晨之手，在劫仙跟前過了明路，讓他親手帶回“元蓬書庫”。
雖然有可能穿幫，但要避免南洲魔道復興，妨礙月后治世。伏衡華不得不出此下策。
呼呼——
一陣清風吹過，魔性的詭文徐徐飄起，凝聚成一團灰色云霧，飄飄飛向靈劫洞深處。于一座隱秘洞窟的墻壁上，化為八面圖騰。
元蓬山有仙府二座。劫仙孟晨于靈劫洞內辟“玄隱洞天”，伏衡華于元蓬山上建“元智玄府”。
眼下玄府中賓客滿座，觥籌交錯，好不快活。
除前往南閆的友人們，留守東萊的道友們也紛紛邀請來靈劫洞做客，共觀“元蓬書庫”盛事。
東南兩洲的仙道典籍匯聚一庫，這是何等偉績？
而這更是一個揚名養望的好差事。
也就是東方蕓琪作為伏衡華副手，行事穩妥。換成旁人，他還舍不得給這個機會。哪怕一道靈神出竅，也要把這份機會握在手里。
宴上，諸花仙頭戴花冠，身著彩衣，穿梭在賓客間載歌載舞，斟酒倒水，歡聲笑語不曾斷絕。
桌上，琳瑯滿目擺放各種珍饈美味，鮮果瓊漿。濃香四溢，惹人食欲大開。
東方蕓琪坐在主人位，身邊空了一個席位。恒壽、嘯魚則站在這席位兩側，代伏衡華享受鮮果、瓊漿。
“要說他不來也有一個好處，至少大家可以放縱喝酒，無需避諱。”東方蕓琪慢悠悠轉動金爵，對嘯魚、恒壽說笑。
二人面色有些尷尬，默默點頭。
平日宴會上，大家不飲酒，是不能喝嗎？
還不是照顧自家那個一聞酒氣就靈力活躍的小祖宗嗎。
“如今我依其意辦下這場宴會，他還有何說法？”
“少爺有一封給您的書信。”
嘯魚從懷中呈上。
東方蕓琪接過一看，頓時不悅：“這廝慣會作甩手掌柜，真以為南閆與東萊是一般格局嗎？任他頤指氣使，隨意差遣？”
伏衡華請東方蕓琪每隔十年，來靈劫洞辦一次書會，擺一次宴席。
維系年輕一輩的精英小團體，對自己亦有好處，東方蕓琪倒不會拒絕。反正酒水、鮮果俱是伏衡華所出。為此，他還把自己名下幾處果園送給東方蕓琪，連地契文書都給了。
只是書信最后有一份請托…
東方蕓琪放下書信，好奇問：“他就這么簡單直白的讓你們去辦事？”
恒壽二人知道書信內容，亦是一臉苦笑。
伏衡華的書信末尾，請東方蕓琪相助恒壽、嘯魚，引他二人前往天魔殿拜見殿主朱宇。
“少爺惱恨東萊謠言不絕，讓我二人前去捉拿罪魁禍首，早日處置。”
“謠言？”
東方蕓琪搖了搖頭。
魔道千般不好，萬般不對。但這次人家散布的，可不是謠言啊。
不過伏衡華想要找魔道清算，她自然不會偏幫魔道。
“你二人去天魔殿后，打算如何做？”
恒壽老老實實道：“少爺對朱宇有一份書信，命他親自清理門戶，把袁岳殺了。再讓我二人將人頭帶回道宮。”
東方蕓琪一臉無語。
“袁岳修行那個功法，犯了伏衡華忌諱，我清楚。可讓天魔殿主殺親傳門人？”
他還真把南洲那套搬過來了？
“東萊與南閆不同，沒有殺劫起伏，我等無法依仗劫運增進法力。眼下的他可沒有‘幽玄’傍身。”
不只是伏衡華、東方蕓琪，鐘離子涵等人也發現，眼下在東萊修行進度比南閆慢很多。甚至因為劫運消散，不少人的道行、法力會有一些衰減。
所幸他們數十年來得兩位城主講道演法，根基扎實。倒也不會出現境界退轉的麻煩。
伏衡華如果沒有“六欲天魔”相助，憑什么敢去威脅玄明魔宮？
牽一發而動全身，那可是十多位宗師呢。
又是一陣沉思，東方蕓琪忽然問：“你家少爺在南洲研究了多少魔功？幽玄那身份抹了后，他得了多少好處？”
“少爺說，他以一封書信逼殺朱宇，想來是不難的。”
“那封信，讓我瞧瞧。”
嘯魚二人來時也得伏衡華囑咐，直接把信封遞給東方蕓琪。
封上扣著伏衡華專屬的漆印，是一條在湛藍云靄間露頭的金色團龍圖案。
沒有打開，只是盯著那圖案，感受信封內蘊含的靈力，東方蕓琪便一臉凝重。
“這廝，真是把東萊魔道吃定了。”
東萊魔道與南閆魔道可不能比。
就算魔道前輩屢屢布局，給后面留下大興的伏筆。可在伏衡華這樣精通魔功，尤其通曉《玄明魔策》的人眼中，東萊群魔俱是豬羊。
他想怎么宰殺，全由心意。
東方蕓琪把信封還回去，招來玉鸞吩咐：“你隨恒壽小哥走一遭。母親那邊應該還有魔宮的聯絡方式。親眼看著朱宇處死袁岳后，便回來吧。”
“是。”
玉鸞亦是暗暗心驚。
南閆這一次“鍍金”，伏家公子和自家姑娘的眼界與氣魄，是大不同了。
一個隨意命令宗師逼殺徒弟，另一個卻認為此舉毫無紕漏，理所應當。
在姑娘眼中，宗師也無法為敵了嗎？
恒壽、玉鸞行動迅速。求上官宮主要來聯絡方式，直接與天魔殿傳訊，然后前往元明水域的一處魔壇據點。
朱宇自不會隨隨便便來見兩位寂寂無名之輩。哪怕背后有伏衡華致使，他也只派了一位天魔道的壇主來接待。
恒壽見狀，反手拍出一掌。
照面功夫，金精凝聚的五指山便將這位金丹壇主鎮壓。
他揮動手中信封，冷聲喝道：“殿主，請速速出來聽諭。”
那神態，那氣魄，完全把天魔殿主當做訓斥的奴才。
可在信封蘊含的法力逼迫下，整座魔壇據點開始崩坍。無數天魔修士的法力向信封流去。朱宇不得不將化身顯現：“停手！”
天圣之氣蕩動，領域迅速包裹門下。
他喝問后，恒壽將信封投向朱宇：“這是我家少爺的信。”
信封飄過去，天魔圣念變幻莫測。
朱宇神色變化不定，接連施展三種天圣秘法才將書信拿在手中。
甫一揭開漆印，他當即被書信的重量鎮住。磅礴的魔性與法力散開，朱宇趕忙施展天圣真身，六只手臂同時舉起書信，才勉強握住。
這小子的天圣之法好強！
朱宇曾經在火門島與伏衡華打過照面，他對伏衡華的天圣潛能已經無比高估。可這次僅僅接對方一封書信，便讓他惶恐不已。
這種感受，恍惚在玄帝身上見到過。
他的天圣之法已媲美劫仙！
該死的劉裕利，你給我天圣神殿招惹了什么怪物！
飛快掃過伏衡華的書信，朱宇臉色更加難看。
沒有問候，沒有繞圈子，只有一句話。
“去把袁岳殺了，人頭與我奉上。”
這混賬，真是把我天圣神殿當他家的奴才了嗎！
但他清楚伏衡華的威脅真切存在。
這份書信蘊含的法力，就是赤裸裸告訴他。
只要伏衡華愿意，翻手之間可以讓玄明魔宮少一脈神殿修士。
恒壽再度高喝：“殿主，請速做決斷。”
“你們稍等。”
朱宇化身散去。
不多時，一股黑煙冒出。繼而有人頭滾落到恒壽腳下。
“拿著人頭，滾吧。”
真殺了？
玉鸞暗暗驚奇。
眼見恒壽撿起頭顱，她提醒道：“會不會是障眼法？或者對方另有秘術保命了？”
恒壽平靜道：“人頭在手，便是命門在握。少爺隨便做一個咒，便能輕易取其性命。如果殿主敢在這件事上作假。少爺的雷霆之怒，他扛不起。”
說完，二人轉身離去。
黑煙蠢蠢欲動，殺機不斷起伏。
但最終，還是不敢對恒壽動手。
朱宇有一種本能的直覺，伏衡華這位送信的仆從也不簡單。如果自己想要拿他找場子，自己或許還有敗北的可能。
“聽聞，這些人回來時玄英榜驟然變動。原本留在東萊的人，排位全數下跌。這些人到底在南閆福洲得了多少好處？”
玄英榜變動，也是當下修真界津津樂道的事。
在伏衡華往遺洲閉關睡覺時，他的名字直接出現在玄英榜第一位。而當東方蕓琪等人回歸，排名更是翻天覆地的大變化。
東方蕓琪不再遮掩，直接外放氣機感應金榜，躍過鐘離子涵、李如心等人，成為目前的第四。
伏衡華跌落兩個名次，位居第三。
于丹青、龍道人則分占第一、第二位。
此舉傳開，天下嘩然。
玄英榜在幾百年前，還被稱作“筑基榜”，上面多是筑基修士。如今大半是金丹修士，含金量已經快要趕超“天靈榜”。眼下，直接蹦出兩個“劫仙”占據榜首，徹底震撼天下人。
東墨陽排在第五，鐘離子涵落在第六，李如心第七，方東源第八，傅玄星、于小磊并列第九。
這便是當今的十大年輕高手。
緊隨其后便是伏桐君與伏向風二人。
至于本來作為年輕一輩領頭羊，和李如心、東墨陽齊名的丹泉子，目前已屈居十三位。而在前三十中，更是只有丹泉子一人沒有前往南洲。
而這，還沒有算上某些隱藏氣機的人。去過南閆的修士都清楚，逐古人那邊還有一位修煉天書的正經傳人。人家可是連伏衡華、東方蕓琪都要客客氣氣招待的人。還有伏衡華那位世兄，也不是一個簡單貨色。
如果逐古人一脈不再隱藏，丹泉子怕是連第十五位都保不住。
再往后，還有伏瑤軫、田道人、章青、章宣、宇文春秋、洪昌乙…
前往南洲的修士，名次幾乎把前五十名排滿。
這里頭，不乏修成宗師境的高手。
此刻的“玄英榜”已超過“天靈榜”，是仙道真正的根基，真正的未來。
朱宇念頭轉動，突破的念頭越發熾烈。
“如今是多事之秋，仙道越發強盛。若我等不能盡快突破，未來只會被仙道之人不斷欺凌。”
如今一個送信的仆從就能對自己頤指氣使。若是伏衡華出關，自己還有好日子嗎？
想到這，他直奔魔宮而去。
半道上，他的影子突然松動，虛弱的聲音緩緩傳出。
“多謝恩師相助。”
“我能助你的，也只有這些了。”
聽到袁岳的聲音，朱宇也有些感慨。
袁岳這些年勤修苦練，也有宗師級實力。可他們師徒倆面對伏衡華的一封書信，卻不得不讓袁岳自殺，將人頭奉上。
實力，這才是修真界的本質。
“你先穩固真魂，稍后我們去見陰母，求她為你重塑肉身。”
“是。”
袁岳恭敬遵命，心下對伏衡華卻越發惱恨。
他比朱宇明白，伏衡華之所以要殺自己，根本不是因為自己散布那些“謠言”。而是因為自己修行的功法擋了他的路。
好，很好。
你不是忌諱我的寂滅大道？
待我修煉有成，定要阻你成道，壞你圣果！
恒壽捧人頭入夢復命。
見伏衡華端坐菩提之下，參演河洛八卦。
青年揮揮手。
“一人頭器耳，你扔庫房去。待他朝袁岳功行有成，神落死冥之時，以此頭顱助他‘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