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染色繕寶開新途
萬里晴空，日光明媚。
段巽乘云返還極光城，正巧與另一邊水路回來的舒天賜碰面。
舒天賜御劍而行，笑道：“師兄，你也回來了？怎么沒御劍？”
他們這些劍仙洲弟子被木善生派去各地處理惡鬼。積累善功的同時，為劍仙洲揚名。
“我的劍被鬼氣污濁，暫時無法使用。”
段巽取出丹陽玄火劍，丹色劍身現如今被墨綠色的污血覆蓋，靈性大跌。
兩人一邊說，一邊回到問劍堂。
段巽問看守童子：“趙師弟呢，我找他幫忙洗劍。”
舒天賜往里一瞧，諸位同門俱不在內。
“他們人呢？”
“大老爺帶人去對面看‘修寶’了。”
趙子明，木善生從劍仙洲招來的十二位新生代弟子之一。
前番布劍陣，他并沒有出戰，而是由舒天賜替代。
因為趙子明比起斗劍，更喜歡鑄劍。
木善生擅劍術，也是天下聞名的鑄劍宗師。劍仙洲弟子雖或多或少都懂一些鑄劍術。可真正傳承鑄劍之法的弟子卻少之又少。算上趙子明在內，只有五位弟子專修鑄劍術。
“修寶？”
二人對視，動身前往潮音齋。
潮音齋外立著一位亭亭玉立的仙子。
她手持一塊金帛，上面寫著：“本店新增‘修寶’服務。金玉器物、護身羽裳、圖卷書籍…一切法寶皆可面議詳談。附改色修容服務。”
“改色修容？修繕法寶我能理解，畢竟煉器師有這方面的業務。但改色？這是要干嘛？給法寶換一個顏色嗎？”舒天賜暗暗想著。
段巽打量仙子，突然恍悟：“這是一張畫？”
明眸貝齒，皓月之資。對待每一位客人笑面相迎，實則是伏衡華畫出來的“月中嫦娥”，充作迎賓使者。
“一幅畫而已，那家伙最喜歡鼓搗這些沒用的。”
說著，舒天賜拉段巽往里面走。
茶室外面擠滿了人。
兩人不方便進去，便在周圍打聽。
幾日前，伏衡華在茶室為人挑選功法外，又添加一個修繕法寶的活計。這幾日聞著眾多，紛紛帶法寶上門，尋求修復改造。
“你們倆，趕緊過來。”
木善生神識招呼，二人左右張望，看到簾后的木善生等人。
除木善生、趙子明、關神君等劍仙洲之人，伏丹維也帶著伏家人坐在內間。
眾人面前擺放一面鏡子，投影茶室內的情景。
伏衡華面前擺放一只土塤。他左手邊坐著傅玄星，右手邊坐著嘯魚，對面坐著土塤主人，一位穿金色大袍的老年修士。
修士滿頭皓發，衣袍繡著龍虎之紋。
“這是喚雷塤，借坤道地氣引動天雷。寶器，第三道禁制已成。但因為祭煉斷斷續續，最近一次祭煉溫養，在三個月前？”
玉虎散人點頭：“不錯。”
傅玄星好奇問：“以前輩的修為，何不把此物煉成靈器？”
伏衡華將土塤放回托盤，暗中吩咐張如意準備材料。
他笑道：“如果我沒記錯，老師這件法寶是師娘的遺物吧？”
“你小子還記得啊。”
玉虎散人乃伏丹維好友。
這幾日伏衡華鼓搗修繕法寶，伏丹維想到好友，便讓他過來找伏衡華折騰。因玉虎散人曾教授伏衡華風水術，伏衡華遂以“老師”相稱。
一番寒暄后，玉虎散人詢問能否修繕。
土塤六孔，肚面有一副栩栩如生的比翼鳳凰圖。但眼下有幾道裂縫布滿鳳凰圖，且破碎土塤三孔。
“老師將此物沉入風水靈脈，減緩寶器靈性衰減的速度。平日保管溫養也十分妥善，損毀程度并不大。只有肚部這幾道裂縫，以及鳳凰圖的破損。只是老師…您確定只需要修復，不要重煉嗎？”
“修復就可以。原樣修復，連上面的鳳凰圖也一并修復。”
這才是最難的一點。
他曾找過幾位煉器師。但精通樂器法寶制作修繕的，著實不多。而土塤肚面的鳳凰圖別具玄妙，很多煉器師都沒把握妥善修復。
只有三位煉器師愿意嘗試。
第一個開口要價太高。
第二個剛剛答應不久，便走火入魔而亡。
第三個性格怪癖，每修復一件法寶，必然進行法寶升級，且要求在法寶上留自己的簽名。這一舉動，是玉虎散人萬萬不能容忍的。
伏丹維原本打算請段四景出面，幫他修復土塤。
但讓劫仙動手，未免大材小用。玉虎散人不肯讓伏丹維耗費人情面子，便一直推辭。直到這次，伏丹維把伏衡華推出來。
想到自己和伏衡華之間的那一點師徒情分，玉虎散人才勉強再度將土塤從靈脈取出。
“確定復原回最初模樣？”
“對。可以辦到嗎？”
伏衡華掐指計算道：“一個時辰即可。但加上準備時間，需三個時辰。老師先去內室與祖父喝茶，待下午便可復原了。”
他請玉虎散人往內室。
木善生將目光從鏡面收回，對段巽道：“你的劍被污了？去找他，讓他幫你洗劍。”
“他還會洗劍？”
“不止會洗劍，還是加持術。雖然比為師差很多，但這倆小子有些門道，對你們的飛劍都有幫助。”
段巽遵師命走去茶室。
但此刻已經有新的客人坐進去。
那人所要修復的，是一卷“太極八卦圖”。
圖卷書籍類法寶，在修行界也算比較常見。
伏衡華看著上面的工筆，頓時一笑：“段前輩早年的作品？”
“正是段前輩佳作，我在石琴商行所購。上月我和一位劍修斗法，此圖損毀嚴重。心神祭煉溫養太慢，來尋一個速成法子。”
太極圖正中央，有一道紅色劍光筆直流轉，切斷陰陽之勢。
“你這就更簡單了。”
伏衡華轉過身子，博古柜上擺放各式各樣的工具。
他取出其中一套丹青作畫的器具，又取來一個水丞將土塤放里面。
隨著幾下敲擊，水丞開始自主震動，清洗土塤表面的雜質、油脂。
在土塤清洗時，伏衡華著手重新描繪太極圖。
圖卷類的法寶，最重要的一點在于神髓靈韻。當伏衡華捕捉靈韻并修復時，一縷先天太極之氣在圖面流轉，配合黑白金三色靈元顏彩重新吞吐陰陽二氣。上面的劍痕被強制煉化，裂縫自行愈合。
“成了。”
讓客人下去交款。
伏衡華著手將土塤取出。
擦拭后，放入另一個金手盆，并讓嘯魚往里面倒凈水甘露。
三光靈水一滴滴注入，伏衡華掐訣念咒，土塤表面的鳳凰圖正一點點脫離。
玉虎散人看到這一幕，不由一驚，豁然起身。
伏丹維趕忙安撫勸道，他才勉強坐下，但卻死死盯著萬象玲瓏鏡，防備伏衡華失手。
當鳳凰圖完全脫離，伏衡華將土塤遞給傅玄星。
“這玩意，你來修復。”
傅玄星打量工藝和材料：“這材料不好弄啊，火山地的特殊火泥。還是經過地肺地火精煉的。”
“我已經讓人去找相應材料，你先琢磨怎么修復。”
伏衡華說完，專心研究漂浮于水面上的鳳凰圖。
這個土塤最麻煩的，是土塤肚子上的“鳳凰圖”。
鳳凰比翼，琴瑟和鳴。
兩只鳳凰象征玉虎散人與妻子。
伏衡華兒時聽老爹提及，這件“喚雷塤”是當年二人的定情信物。
要修復，就需要尋找同樣的材料，保留老師的這一份記憶。
伏衡華仔細對比顏彩。
“這紅色的，鳳羽部分，應該是火山泥調和燧石，再混合丹陽草制作的靈元顏彩。”
“金色這一部分，是黃柏樹皮調制的。”
“還有黑色這部分…”
伏衡華一一尋找對應的靈元顏彩，用黑戒傳訊張如意籌備相應物品。
“賢弟。”
段巽這時候擠在另一人之前，進入茶室。
他將神識隱去，把丹陽玄火劍擺在桌上。
“這把劍…”
“又是洗劍吧？你們這些人，這幾日天天找我洗劍。你們就不能自己注意點？”
伏衡華接過來，隨手從地上捧起一個陶罐。將里面五顏六色混在一起的怪異涂料抹在丹陽劍上。
段巽心疼飛劍，差點叫出聲。
等涂抹完畢，伏衡華又交給嘯魚清理。
而他，繼續研究土塤上的鳳凰圖，將圖紙結構臨摹下來。
段巽看嘯魚熟練的洗劍，不禁問：“我那幾個同門，這幾日也來了？”
“也來了，同樣的問題，鬼血濁劍。你們用劍時，就不能用自己的劍氣護著飛劍嗎？”
“不是我們不愛惜，是鬼怪數量太多。總有一些麻煩的怪物，來不及用劍氣保護飛劍。”
等嘯魚清洗完，再度遞給傅玄星。
傅玄星抓著飛劍，離火嗖的一聲點燃飛劍。
內室，木善生看到這一幕，瞇著眼。
“看了幾遍，終于可以確定。那玩意…鳳來，你是不是打算讓他未來去找南明離火劍？”
伏丹維搖頭。
南明離火劍到底在哪里，當年兒子只有一個大概的揣測范圍。讓傅玄星去尋找虛無縹緲的仙劍，未免太不切實際。
“一切隨緣。”
南明離火劍鞘最擅溫養劍器。隨著傅玄星出手，寶劍很快清洗完畢。
最后，傅玄星又把劍遞給伏衡華。
伏衡華取出一種金色的靈元顏彩，往劍身正反書畫。
“等等——這劍已經洗完。”
“是洗完了。但你家那位…”
人多嘴雜，伏衡華不好提及木善生的身份，往里面努努嘴。
“他付錢，讓我給你們加工，畫一個防備鬼怪的圖咒。”
筆走龍蛇，很快一道鬼畫符出現在劍身。
當伏衡華涂抹另一種顏彩后，圖案自動隱去。
“這道符克制鬼怪。下次來，你們就不需要洗劍了。不過這道符只能維系一個月。一個月后，你們如果需要，再來書畫。”
伏衡華為研彩師尋找的新方向，便在于此。
靈元顏彩本身就是一種修真用的材料。圖畫在器物上，會具備一些特殊功能。
理論上，朱砂、靈墨都是靈元顏彩。
降妖伏魔，操控五行風雷…
利用不同的顏彩，對法寶附加不同的功用。
這便是法寶染色修容的本意。
在段巽后面，下一個客人要求為自己的寶珠改色。
他拿出一顆黑漆漆的珠子，要求伏衡華改造為碧青色。
這是修容的正經工作，伏衡華三兩下解決，并利用表面青色的顏彩，賦予這件法寶一個全新的咒術“青乙長春甘霖咒”。
斗法時，法寶會自動收集天地間的木靈之氣，為主人療傷。
客人拜謝后付款離去。
可當離開潮音齋，他火速趕往石琴商行，將碧青寶珠遞給商行的煉器師。
就這幾日功夫，城里面的幾位煉器師已經得到消息，開始琢磨伏衡華這套工藝。
對煉器師而言，很簡單。
無非是煉器完成后再添加一幅圖，或者換一個顏色。
但卻可以讓法寶多出一種功能。
顯然，法寶的檔次和價格就能提上去。
“這套技法不難。難點在于我們煉器師對符圖、咒術的掌握程度。不過也可以交給旁人，或者用現成的圖稿。”
技法不是“修容附寶”的難點。
問題在于，靈元顏彩這種偏門的煉器材料，除丹青畫師外，其他煉器行業的修士根本不會準備多少啊。
而眼下白玱水域的顏彩都往四景樓供應，哪里還有多余的靈元顏彩？
有伏家人在各地奔走，一個時辰就把各種材料送到張如意處，由她迅速精煉為靈元顏彩，供伏衡華修復鳳凰圖。
檢查顏料后，伏衡華心道：都是次等的材料，應該是張如意倉促制作，只來得及制作這些。但本來這幅鳳凰圖的材料檔次就不高，正好足用。
伏衡華看得出，那素未謀面的師娘絕對是丹青高手。鳳凰圖上的顏彩，可能就是她在火山口閑暇時，自己調制玩樂的。
在她的施為下，“鳳凰圖”本身就蘊含法寶功能。將真元注入鳳凰圖內，可以召喚一對鳳凰御敵。
依著自己的草稿，伏衡華托起畫盤，調和各種顏料后在水面上小心修復鳳凰圖。
水波蕩漾，鳳凰圖隨之晃動。看得玉虎散人心神糾結，生怕伏衡華一筆點破，讓鳳凰圖破碎。
伏丹維笑道：“你放心，這小子旁得手段不多，唯獨適合這類精細活。”
玉虎散人回想瑯環館內的那些小玩意，不自覺舒緩神情。
沒錯，這便宜學生最喜歡搞這些小工藝。
水上作畫，再怎么也比在云中作畫簡單啊。
伏衡華心平氣和，全然不受外界半點影響。
輕輕松松就把鳳凰圖修補完畢。
他這邊修復完，傅玄星那邊也早已將土塤修繕。他用同源的靈土將破損處復原，并重新打磨完畢。
最后是伏衡華作法將“鳳凰圖”重新附加于土塤。
當一切做完，玉虎散人從內室沖出來。
看著一如八百年前的器物，玉虎散人難免激動之色。
“好好——衡華，這次多虧有你。”
玉虎散人捧著土塤，小心吹了幾聲。
清悅的鳳凰之音在室內回響，鳳凰虛影環繞在散人身邊。
比翼雙飛，一如曾經的自己和妻子。
想到亡妻，散人不覺一嘆，將土塤收入乾坤戒。
隨后，他取出一本書遞給伏衡華。
“當初教導你時間短，只簡單傳授一些皮毛。這是老夫千年風水術的總結心得，你拿去學習吧。”
玉虎散人沒有久留，跟伏丹維打過招呼，便告辭離去。
又是一個為情所困的人啊。
伏衡華望著老者佝僂的背影，心情沉重。
他明白，在這種心態之下，老師根本無法再更進一步。
早在“師娘”身死的那一刻，他的道途便戛然而止。
“這樣的道途，為我所不取。”
伏衡華搖搖頭，繼續在茶室等待客人。
除卻器物外，有位女修送來一件青翠色的護體衣裳，要求重新染成艷麗的紅色。
“你這里，連衣裳染色也可以？”
“自然。”
顏料需要分散，染料需要溶解。
但對研彩師而言，這兩種區別并不大。
研彩師修煉顏色，將天地間各種靈氣、天材地寶調和為顏色。既可以加工為顏料，自然也能用另一種方式加工為染料。
不過伏衡華對衣裳一類了解不多。
他唯一會的制衣法，便是伏七襄那套云織。
簡單檢查后，伏衡華將衣裳交給嘯魚，由嘯魚帶去后院幫忙染色修針。
等待時間，伏衡華又開始忙新的工作。
修繕法寶，染色加持，這是一個前途寬廣的行業。
各種修士紛紛登門，有人要求在白玉瓶雕琢出全新的圖案，有人要求把飛劍的劍柄換一個造型。還有人想要把自己的金簪重新打造樣式。
總之，只有伏衡華想不到，沒有顧客不敢提的。
有一些法寶，都是伏衡華只在書上見過，從沒實際碰到過的奇葩玩意。
幸好傅玄星打小對煉器感興趣，那些大件物品的重鑄煉制，都由他負責。伏衡華只需要負責最后的加工與涂色附寶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