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老孫的故事
不知不覺間，張志已是在門崗中呆了近一個小時。在其身旁，額頭上滿是汗珠的小李抱著肩膀認真的聽著。
“后來我就不在工地上干了，雖然有點舍不得。但一想到以后最大的官也大不到哪去，就直接撂挑子了。嘿嘿，我還記得那天大家伙喝了很多的酒，真到了要轉行的時候，你別說還真有點舍不得工地了，可一想到自己當老板的夢，就硬著頭皮挺下來了。”
趁著說話的空當，孫大爺雙手捧著保溫杯猛灌了一口茶水。看著張志和小李都是認真的聽著，就徑直從張志給他拎來的袋子里面拿出了幾個水果，在褲子上蹭了幾下，咔哧一聲咬了一口繼續含糊不清的講了起來。
“說是要當老板，其實啊就是要有點身份和地位。當初從家里面出來的時候就嚷著要混出個人樣，總不能一直在工地上趴著不是？
然后我就在我那房子里面琢磨，一直好幾天沒出屋。后來有天早晨去喝豆汁的時候，我有了主意。這一個大包子一碗粥的，不都是錢嗎。
想到我就去干，當時不像現在這么嚴，會做點茶葉蛋大包子，再撐上一個木板就成了。剛開始的時候，我第一個就想到了工地。前幾個月還好，可后來其他幾個在工地賣早點的看我眼紅，就把我趕走了。我一想這攤子是支不成了，就想著學門技術，坑坑洼洼的又走了幾年，手里也有了點閑錢，就找了一個偏僻的山溝子盤下了一個小廠。
說是廠子，其實里面就一臺銑床，一臺磨床，加上一堆沒什么用的勞什子設備。當時的十來萬，那可是我的血本。
好在我要的價格比別人低，單子慢慢多了。當時就我和兩個比我年紀還大的師傅，于是就又去工地上招了幾個工人，這么的也慢慢有了起色。再后來買設備，加訂單。直到那個時候我他娘的才明白，人手好找，但人才不是。
廠子的生產規模越來越大，我也成了真正的大老板。但還是覺得少了點什么，直到有一天我認識了一個女人，嘿那第一眼我就動心了。就像我想當老板一樣，我說什么也要把她給弄到手！
可后來一打聽，這女人是有文化的。肚子里有墨水，看不上我。”
孫大爺說的很慢，直說的天上的月牙都挪到了天邊。滿臉是油的張志打了一個哈欠，拿出了一個水果學著孫大爺在褲子上蹭了一下，啃了起來。身旁的小李一看也來了精神，手摁著腿站了起來，捧了好幾個水果坐了回去。一時之間門崗中只剩下了幾人啃水果的聲音，聽上去倒還有些愜意。
“要我說啊，人家看不上你正常。”啃完了一個蘋果的小李咕噥了一句。
孫大爺嘿嘿笑了一下，似想到了什么得意的事情。“但是我有錢啊。”
“錢？”
“對，就是錢。”孫大爺搓了搓手，繼續開始講起了他的故事。“大多數女人啊，嘴里面說的是要找愛情。其實就是在挑，你拿水果還挑個大的啃，女人啊一樣。但大多的女人啃不著個大的，只能挑一個適中的水果先吃著了。慢慢的就成了愛情了。”
認真聽著孫大爺言論的小李不屑的搖了搖頭，對著手中的蘋果啃了一大口。
孫大爺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語氣之中多了些許感慨。見只有張志看著自己，才繼續說起了他的故事。“后來的故事估計你也知道了，這個女人成了我的對象。那幾天啊，我連走路都變慢了。”
聽完了孫大爺調侃似的話語之后，張志給出了一個男人才有的微笑。正要效仿小李的口氣開上幾句葷笑話時，孫大爺嘆了一口氣。
“唉，可是好景不長。我記得那年是九六年，工廠里就出了事。”
“什么事？”張志問道。
“嗨。”
孫大爺手撐著腰站了起來，來回在張志和小李面前踱起了步。“有一個工人車東西的時候袖子卷到里面去了，因為我買的工服質量都沒的說。整個人也就被帶到機器里面去了，等我到的時候，機器上都是血…”
“那估計是完了。”小李如是說道。
“當然是完了，嘿嘿。”孫大爺的微笑中似乎蘊藏著當年的苦澀。“家屬啊鬧得特別厲害，不得已工廠停了工，各種機器能賣的賣，其他的工人一見苗頭不好都辭職了。一大筆的工資拿出去，我這個老板也就什么都沒了。”
張志忽然有些明白孫大爺的感受了，因為如果沒有了黑領結的他。身邊的一切也會慢慢失去，甚至于還要面臨違約的問題。
“有了經驗東山再起還是很容易的。”張志安慰道。
“東山再起？談何容易。這一行里啊，一旦你倒下去再想起來總會有人去壓著你，因為他們知道，你是個落魄的人。不趁著這時候狠狠給你一腳，還等到什么時候呢？
本來我以為這些都能挺過去的，但當我的女人走了之后。我就真的沒有那股子勁頭了，每天一瓶大曲酒，過的那叫一個昏天黑地。嘿嘿，好在我遇到了我生命中的貴人，也就是我的一個同鄉。長得一般，但人是真的好。洗衣做飯，縫縫補補。唉，真的是委屈了她了。”
小李將旁邊好幾個果核捧了起來，扔在了門口的垃圾袋中。“這比之前那個好多了。”
孫大爺瞪了小李一眼。“我當然知道，所以我娶了她。
后來我一想人總得有個營生不是，商量了好幾天，決定去養豬。”
“養豬？”小李有些錯愕的上下打量起了孫大爺，似乎完全看不出面前的這位整天嘻嘻哈哈的老人還會養豬。
“對，養豬。”孫大爺點了點頭。“我又有了干勁，尤其是有了我那個不爭氣的兒子之后。”
小李微微瞇起了眼，掰著手指頭數了起來。“九六年，九七年…”
孫大爺擺了擺手。“別算了，他比你小兩歲。”
小李抬起了頭，想到了一件事。“那怎么從來沒聽你提起過？”
孫大爺嘴角微微抽了一下，視線轉向天際的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