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君側除亂命的第一戰,陳兵戰在多恩倫茨雷克尼特河。
名字太長,楚云升簡潔地叫它多倫河,過去,他一直不太明白為什么史書上許多重大戰役大多發生在河流附近,到了這里,親眼見到戰場,才徹底明白,什么叫做天塹,什么叫做天然之壁壘。
仰頭望去,湍急的河水仿佛從云端泄入大地,在群山之間宛如一條白色玉帶,沿著兩岸聳立的峭壁滾滾流向大海,浪花拍向懸崖的回旋聲蒼勁有力,給這塊炎熱的大陸帶來一絲涼爽。
按照地球人的地圖,這里本是沒有沒有河的,是非洲大陸上為數不多的高山地帶,但就在群山峻嶺之間,仿佛被人從宇宙中將地球當成了蘋果一般切了一刀,留下一道長如巨龍般筆直的深淵,延綿上萬公里。
卡爾斯,是距離密以修最近的一處平緩可渡的群山間歇缺口,沿河長度不足三公里,上游和下游的其他渡口遠在千里之外,那里荒無人煙,野獸遍地,行軍不到一半就有可能糧盡疲憊,甚至全軍覆沒。
楚云升抵達多倫河卡爾斯山脈缺口時,在這里激戰了三天三夜的主力決戰已經結束,前鋒營大軍正晝夜奔向多倫河南岸的大陸國南疆重鎮弗羅修撒,而后勤部隊正陸續渡河。
因為各種原因,作為可以斬殺阿西俄的重要力量,楚云升與血騎,都沒有參加多倫河決戰,但來到河邊,聽著如擊鼓般急促的河濤,看著血跡未干的崖石,還有架立在兩岸峭壁之間的一道道如彩虹一般美麗卻掛滿尸體的殘破造橋,加上任其順河漂流的一片片浮尸,依然可以想象到三天前的慘烈。
回過頭來,卡爾斯缺口多倫河兩岸,不足三公里的平緩區堆積了如山的尸首。勝利的一方來不及處理掩埋它們,就地焚起了一座座巨大“火山”,映紅了夕陽下的群山,刺鼻的焦味幾十公里外都能將人熏暈。一處又一處的黑煙滾滾升騰向近晚的天空,望不到盡頭。
楚云升看到幾個熟悉的尸體,卻想不起它們的名字,或許是在洞穴時見過的金甲武士,或許是江面上一起沖鋒過的騎士。被后勤的斂尸隊從臨時征召而又死在這里的賤民中區分出來,按照它們的風俗草草地舉行了一個類似安撫死魂的儀式,然后,仍是付之一炬。
夜里,亂哄哄的前鋒終于傳來消息,被決戰抽空了兵力的弗羅修撒城城主阿羅拉,在自己的世代城堡中自裁身亡,并點燃了擁有六百多年歷史的古堡,終結了阿羅拉家族在多倫河南岸近七百年的世封統治。
說起阿羅拉,在密以修的時候。便頻繁地被胡爾手下的官員們提到,楚云升一個外人都能耳熟能詳了。
這個人很是有一番傳奇的色彩,它的老子是個不折不扣的“暴君”,將曾經被譽為南疆瑰冠的弗羅修撒,一個繁榮富饒的地方,硬生生地折騰為人間地獄,直到它老子暴斃在情婦的刺殺之下,作為王庭認可的合法繼承人,阿羅拉和它老子幾乎一樣,玩世不恭。花天酒地。
但就在弗羅修撒人深深陷入絕望之時,阿羅拉忽然出手,以雷霆萬鈞的手段,親自率領親衛撲殺掌握實權但漸漸麻痹大意的弒君篡逆者。包括那名情婦。
猝不及防下,阿羅拉只用了一個夜晚,便肅清了弗羅修撒,第二天打開城堡大門,親口廢除自它父親即位以來的所有暴政,并勵精圖治。賞罰分明,處事公正,歷時二十二年,深得弗羅修撒軍心民心,重現弗羅修撒昔日的輝煌。
由于阿羅拉位于胡爾進軍王庭的必經之路,幕僚們就曾試著說服它,派遣了大量文臣前往弗羅修撒,結果全被阿羅拉客客氣氣地送了回來,并寫給胡爾一份也是唯一的一份信,言明它此生對王庭的感激與忠誠,同時也表達了對胡爾反殺嬰令“態度”的敬佩,但仍會以死相戰,履行六百多年前阿羅拉祖先對王庭的歃血誓言――世代守衛南疆大門。
阿羅拉的魅力遠非那些腐朽墮落的城堡貴族可比,即便是殺嬰令也阻擋不了弗羅修撒人對它的忠誠支持,胡爾密以修起兵以后,弗羅修撒是南疆之地中唯一沒有全民沸騰響應的地方。
因此,這一戰打得極為慘烈,阿羅拉以下的騎士盡數陣亡在河水之岸,胡爾的主力――平民大軍,死傷更是不計其數,但最終阿羅拉也自絕而亡,至死也未曾見胡爾一面。
燃燒的古堡,沖天火光,在夜空下,隔著很遠都能看見。
楚云升在亂哄哄的前軍中,見到了胡爾,此刻,它正在沉默地抬頭看著焚燒于禍害的城堡。
“我讓人一連送了十二封親筆信進去,他還是自殺了。”胡爾望著火光,沉沉地說道。
楚云升發現一個細節,除了宴會上,從來不解下頭盔的它,手里一直拿著早已解下的頭盔。
“你殺道格拉克的時候,可是眼都沒眨一下。”楚云升看著到處都是一片混亂的前軍士兵身影,說道。
“你一定以為我不想讓他死,是為了安撫弗羅修撒人,隨你們怎么想吧。”胡爾目光出神,像是有一團火在燃燒:“但沒有人知道他為什么一定要選擇死。”
楚云升的確不知道,便閉口不言。
胡爾并不在意,突然悲憤地放聲大笑:“他讓人發自內心的敬佩又讓人無比的可憐,而我是這里唯一懂他的人,你看,他選擇了自殺,更燒毀了六百多年心血的世代城堡,他就是這么一個可憐的家伙,用這種懦夫的方式表達他內心深處對王庭的極度失望與抗爭!可憐,可悲,可恨!”
楚云升不為感動,他不是王庭的人,也不是大陸國的人,置身于外,體會不到大陸國人對這個國家說不清的愛與恨,以及其他息息相關的東西,但他發現胡爾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現閃爍的淚花。
兩人的沉默中,前軍的混亂終于安定下來。中軍的主力陸續抵達燃燒城堡之下,勝利的歡呼聲像是決閘的河水,一開始便仿佛永遠停止不了,席卷整個天空。即便是城堡上熊熊燃燒的大火在這一瞬間也變得搖搖欲墜。
胡爾的臉色變得蒼白,楚云升看不出它是不是有后悔的意思,但起碼內心里是不安的,它親手放出了一條毒蛇。
在密以修大軍開拔的前一天,站在道克拉格的城堡頭上。它曾與文蘿平分秋色。
除亂命、肅清王庭賊子的檄文散發出去,密以修的貴族沒有像文蘿預言的那樣紛紛響應,少量的歸順,大都只是觀望,還有幾個甚至想反抗一下,企圖向王庭告密以換取更大的封地,但隨之而來的平民“海嘯”,讓貴族們嚇破了膽子。
每一天,每一時,乃至每一刻。都有大量的大陸國人以及其他種族賤民偷偷逃離貴族們的封地,聚攏在密以修的周圍,所談論的話題只有一個:
何時出兵!
當那些貴族們發現自己領地的賤民們幾乎都要跑光了,一個個陷入莫大的惶恐,就連胡爾,那幾天,望著海嘯一般的平民之洋,也坐立不安。
但它仍然按照計劃出兵了,它已經沒有任何退路,那些聚攏而來的平民早已把它當成未來的皇帝。
“你們將會毀掉這個世界。”胡爾過了很久。才開口莫名其妙地說道。
楚云升略一想,才明白它的意思,看來它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美國人的那些小動作。這位王子一清二楚。
這幾天,他不用參戰,自從出現操控能力后,他發現自己的本體元氣境界雖然紋絲未動,但火元氣境界正加速沖巔,細細一想。猜測是操控能力按照自己的念頭在運行修煉,身體的調配與協作能力大大加強,十分通暢效率。
這不需要多大力氣,比操控重物容易得多。
楚云升想,按照這種速度,兵臨太陽城下的時候,他或許真的就可以沖擊火元氣境界的樞機了!
因此,除了修煉,他便想到了另外一件和胡爾剛才的話有關的事情。
他不太明白七紀分出的目的是什么,但有一點,值得他注意,第七紀,守護者最看重的一紀,本應該在一千年后才會離開地球,別的且不管,一千年后,地球人的社會會發展成什么樣子呢?還是鮑爾與阮曉紅下面的人到處滲透的那些東西嗎?
自然肯定不是,那是第六紀的東西,如同第五紀的封建集權巔峰,第四紀的家族世家權大地方…
他忽然想,在沒有三維鎖死的世界,樞機力量處處存在,神靈高高在上,大陸等五國三千都停留在地球的中世紀水平,是一個巧合,還是宇宙普遍存在的現象?
或許是他孤陋寡聞吧,宇宙太大了,群體意識融合的生命說不定都會有,什么都有可能發生,應該不會如此離奇。
而且,前五紀在守護者眼里也至關重要,顯然不是為了第六紀第七紀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肯定有其他所理解不了的作用。
所以,楚云升并不認同胡爾的觀念,他覺得沒什么大不了,人類在地球人折騰了無數年,也沒能毀掉地球,反而被地球給毀了。
不過也不想就這個話題多說什么,索性繼續沉默。
這時候,群星閃耀的夜空中,出現了罕見的流星雨,呼嘯地掠過天空,燃燒著烈焰,落入黑茫茫的大地。
楚云升突生警兆,他感覺到第三股能量的種子躍躍欲試。
這一警兆在十天后,“印證”到另外一件于此無關的事情上。
胡爾正焦頭爛額于過了多倫河就變得越來越敗壞的軍紀,楚云升加緊沖擊著火境界三元天高層境界,血騎們忙于吞噬進化能力與反復練習大陣,文蘿暗中安排傳教士進入弗羅修撒…前線傳來一個三軍震動的消息:
胡爾的七王姐來了!
這位千嬌百媚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公主,穿著火紅的寬大長袍,從一輛三倍于胡爾座車的華麗云蓋中冷漠地走下來,見到胡爾的第一句話是:“跟我滾回太陽城!”
見到楚云升的第一句話是:“你,蠱惑人心,罪大惡極!來人,帶回去交由神殿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