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升見到胡爾本隊旗幟的時候,仍然有些心不在焉,或者說根本就是在胡思亂想,以至于被海水濤墻追趕著往南狂奔的鮑爾一連高喊了好多聲也未曾聽見。
他和拔異剛才的談話在相互對視驚悚而說不出來話的氣氛中匆然結束,北天邊的情勢越來越不妙,云頭上都能看見飛翻的浪濤,胡爾隨時都有可能敗陣下來,楚云升沒有時間了。
即便有,也不知道再如何繼續往下說,心中亂亂的,他和拔異都需要冷靜一段時間。
到了今天,能夠驚住楚云升的東西,越來越少,顛倒過來的地圖即便是一個神奇規則的圖形,甚至是一個鬼斧神工的巨大符號或文字,也不會讓楚云升心中發一絲一毫的亂,最多驚奇一下,感嘆一下是出自于哪個影人級別的人物之威而已,然后便會扔到一邊,不再去管。
所以在顛倒地圖的時候,看拔異一臉的古怪,他就在想地圖上唯一奇怪的地方是只有一個陸地,便猜測一種可能,弄不好拔異會說這是一塊盤古大陸之類的東西,以前他玩過一款地球文明類游戲里就有這樣上古地圖,倒的確有值得極需慎重對待的地方,但,莫不說以自己可憐的地理知識,壓根就不知道真正的遠古超級大陸的模樣,即使知道,又能怎樣?難道就不準一顆地外行星只具有一塊陸地?誰又能肯定億萬年前的地球超級大陸就一定也是這個模樣?都是科學家們的猜測假設而已,事實還不知道是什么樣呢。
但當將地圖完全顛倒過來,并在拔異一次次的提醒暗示下,楚云升才發現,眼睛真的是可以騙人的!
只是旋轉180°的角度,一個連沒上過學的人都很熟悉的模樣竟然就能讓人陌生乃至不認識——
那是一張像極了歐亞非大陸的地圖,葉子乳印度,葡萄臀非洲,翹尖嘴白令海…棱廓太像了,除了北極變南極外。再找不到其他特別明顯的差異來!
太詭異,太不可思議了,楚云升毛骨悚然,地圖上標注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就在“非洲”的頂端附近。而身后就是炎熱的沙漠!
拔異今天異于往日的慎重大概也是來自于此,但拔異知道的事情遠遠少于楚云升,看出這張“歐亞非地圖”的瞬間,他便立即想到了守護者所打開的空間通道。
來到這顆星球后,他發現自己竟沒有仔細想過空間通道的時空性。
通道即便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把地球人送到遙遠的地方。時空規律也仍然必須得到嚴格的遵守,看似在通道中僅僅是短短一瞬間的功夫,那都是時間變慢空間縮短的緣故,人在通道里只感覺到了一瞬間,這個道理楚云升大致是懂得,通道扭曲進入口附近大范圍的時空,可以讓前后非同時進入的人類感覺到不到內外時間差異也能得到很好的解釋。
但在看到這幅熟悉的地圖后,楚云升覺得自的邏輯混亂了,完全的混亂了。
智商不高不要緊,信息不夠也不礙事。可一向用來賴以彌補這些方面的邏輯性也亂套了不夠了,以后怎么辦?
茫茫宇宙中,能找到擁有復雜形狀與棱廓卻在細節上極為相似的大陸的星球,就像是要找到一模一樣的樹葉那般困難,幾率幾乎等于零,楚云升在拔異的眼神看到了相同的猜測——他們還在地球上!
這個猜測是楚云升最為驚悚的地方,一時間腦袋很混亂,按照守護者的說法,時空陷阱爆炸后,地球同時失蹤了。不可能仍在自己的腳下,那么,解釋只有一個,他們通過的空間隧道是超光速的。換句話說,他們“穿”到了以前的地球!?
這和楚云升所有的知識體系都完全相悖。
光速如何超越?
如果真是這樣,等于推翻他所知道的一切時空觀,由此引發的牽連,上至一生的生命,下至修煉的功法全都要面目全非。那是想都沒法想的事情,但他又沒辦法絕對的否定掉,打開空間通道的能量,守護者說是宇宙初始一刻的原始能量,那是唯一被人類認為違反光速不可超越的認知禁區。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可能,守護者說錯了,它自己都不知道或不清楚。這個可能性很大,也符合楚云升的認知觀,通道并沒有超越光速,更沒有達到光速,否則應該出現神國才對,而是一個縮短時間的時空橋,他們“穿”到了未來的地球?
這個推測也一樣很混亂,一是,橫貫南北半球的美洲大陸消失了,在拔異給來的地圖上完全找不到,去哪里了?二是,牽扯到另外一個通道——蟲子的入侵通道,難道它們也是根據時空性的鐵律,從過去“穿”來的?然后在退走的時候,再“穿”向將來的某個時刻?
楚云升想起一個著名而熟悉的臺詞:我沒辦法回到過去早一點認識你,但,我可以在未來的某個地方等著你。
他的那些老熟人們會不會也在未來的某個地方等著他?
這種感覺太奇怪了!
時空交錯,七紀延續,寒武人偽碑后遺癥,彩虹橋…這些錯綜在一起,像是一團迷霧,極力隱藏與掩蓋一個真相…
“那我又是誰?我從哪里來的?未來還是過去?”
楚云升毛骨悚然地發覺越來越搞不懂了,仿佛一下子成了一個不存在的人。
似乎還真的有人這么說過他,記得不太清楚誰說的了,但就第七紀的地球人而言,他的的確確是不應該存在的人。
這時候,聽到鮑爾的叫喊,看見胡爾王子身后排山般的海濤巨墻,楚云升閃過一個靈光般的念頭——他和影人的真正差距,原來不是在這種具體可視覺的實力差別上,而是作為一個“凡人”,抓破了腦袋也永遠無法理解的東西,作為“靈”,卻可以輕松的理解,好像影人自從醒來發現身處這里后,就從來都沒有驚訝過!
地上的螞蟻。能感覺到要下雨,卻永遠不會知道為什么會下雨。
他就是那只螞蟻。
楚云升很沮喪,原本信心滿滿的要對抗樞機,頓然蒙上一層厚厚的陰影。他和血騎們要面對的不僅是可看得見的武力對抗,更關鍵的地方是他無法擁有的樞機思維高度。
一出招,就被人看穿了,還怎么打?
偽碑節點中,第三弝涒舉手便將具有四元天威力的“木火焚天”釜底抽薪。使之頃刻熄滅,那一幕,楚云升記憶猶新。
只有靠契約才能跨越的樞機鴻溝,豈是那么容易被自己一個半料子符文繼承者所能輕易擊敗的?偽碑節點中,為了殺死第三弝涒,先是有宋影先到四元與它對抗拖延時間,接著他逼出物子造劍劍意,但仍未能殺死它,最后不得不毀滅整個世界與它同歸于盡…
他之前想得太簡單了,被符文大陣沖昏了腦袋。仍然在以四元天以下的武力制勝論來思考,差點將他和血騎送上一條不歸的死路。
幸虧拔異及時拿著這副地圖找到他,雖然的確給自己造成了邏輯混亂,思維混亂,并且為之感到驚悚,但不管是穿到了地球的未來,還是回到地球的過去,迷霧再怎么重重,楚云升也不相信是沖著自己來的,這等氣勢磅礴的恢弘布局。他一個小小的人類還遠遠不夠資格,即便是前輩,也只是意外來到這里而已,而且也一直堅持讓他盡早離開是非之地。
他是個現實的人。驚悚與毛骨悚然之后,更重要的是在這件事的啟發下發現了自己料敵錯誤,將來又如何生存下去?第七紀的人類自有將來的紀子去拯救,恢宏的布局也將有它的敵人去延續戰爭,他只需要活下去。
當然,他要活下去并不是因為懼怕死亡。所以在混亂中,他突然有一種以前沒有過的好奇,想知道到底是誰在地球上布下弘天陣勢?就連前輩和七釘之主也能為此而停戰甚至定下盟約!?
無論這里是地球的過去還是未來,只要確定是地球,有一點是確定無疑的,空間已經徹底沒有了三維封鎖,恢復到原初的環境中,所以,不知道為什么,楚云升此刻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遺落在角落塵埃中,停息了無數歲月,連前輩與七釘之主都不太清楚的遙遠戰爭,仿佛正在蘇醒,蠢蠢欲動,而他腳下的這片土地,很有可能將是這場沒有打完的神秘戰爭重新爆發時首當其沖的慘烈戰場!
尼瑪!
楚云升忽然有種想罵人的沖動,他費勁了心思,迫切想要離開泥潭,驅兇避禍,折騰了半天,一轉身卻發現自己竟然還在最前線!
也不知道另外一場同樣慘烈的神國之戰,在浩瀚無盡的星空中打成什么樣子了?估計必然是空前浩大,壯觀與震撼無比,想想無窮無盡的星艦游弋星河,樞機源門乃至靈生命傾巢而出,或混戰于星空,或大規模進襲,或數萬光年之內處處響起七釘繼承人與她的死亡樂章…
又想多了,現在不是想這個時候,當務之急,是趕緊確定到底是穿到了過去還是未來,這將起到決定性的因素,再想辦法清查各地顯露出來的遺境,這上面地球人有優勢,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不是預感中的蘇醒戰場?一旦確定,那就得趕緊想辦法跑啊!
不行,到時候再跑恐怕來不及了,現在就得預先籌劃,將來才能及時地有跑多遠跑多遠!
這時候,跟隨胡爾王子本部精銳狂奔而來的鮑爾,坐在直升機上,拿著大喇叭,朝著楚云升猛喊:“快跑啊!快!海國人都瘋了!”
楚云升想著心思,一個激靈,居然忘了他趕來見識土著們戰爭方式的初衷,仿佛迎面沖來潮水般不是海國的踏水軍隊,而是隱藏蟄伏了億萬年之久的神秘怪物,本就想著“跑”,聽到鮑爾有這么大喊大叫,立即勒起馬韁,帶著布特妮的十二血騎與圖頓的金甲騎士向南方狂奔。
兩部人馬在奔騰的洪流中漸漸匯合,身后就是浪濤起伏的海墻,海國的軍隊千奇百怪,身體一半大都在海水中,拿著各種各樣的兵器,隨著海水滔進而一沖而下,追趕不休。
楚云升皺了皺眉頭,加速靠近胡爾王子的大車,不到跟前,便已經能聽到胡爾在車上,左手按住劍柄,大聲對一名騎士喝問道:“第七道預先準備好的埋伏線在哪里?告訴他們必須以死擋住海隊的最后沖擊!”
那名紫金騎士重喝一聲,拍擊騎獸驟然加速,脫離大隊箭矢一般沖了出去,看著它凌厲的甲胄背影,楚云升發現一絲的不對勁——海國來真的了,這是不死不休的追殺,是要置胡爾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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