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艘快艇的人,從楚云升那里事先知道過很多事情,但誰也沒想到洪水過后,天空上出現的會是如此震撼的一幕。
磅礴的天體,巨大而通紅,正分秒逼近地球,僅是視覺上的沖擊便可讓人靈魂驚嘆與目瞪口呆,并于心中,升騰起一股對大自然宇宙力量的無比敬畏之心。
這種感覺,從某個方面來說,甚至超過守護者的靈威力。
楚云升對天文知識了解不多,聽文蘿她們神色惶然的議論,這顆最靠近他們的星球,從顏色與外貌上來看,似乎應該是火星。
但除了它,應該還有另外一顆行星,更為靠近地球,那就是白色的金星,此刻這里看不見,那就應當出現在東半球的上空,如果等它再靠近一點,或許從洪水汪洋的邊緣,楚云升等人很快就能夠看到星體邊緣如月球一樣折射向地球的光芒。
因而,從快艇的角度,目前只能看到四顆巨大的星體,除了那顆巨大紅色星球,還有兩黃一藍的三顆巨大星體起碼十倍月亮般大小懸逼在夜空上,與最大的紅色星球交相輝映,以壯麗的天文奇景,宣告第七紀的末日來臨。
如果說僅僅是大洪水,還不能完全證實楚云升告訴血族們的“預言”,那么,現在天空上的奇景異象,便足以粉碎所有人心中曾抱有的最后一絲幻想。
大難即將臨頭,死亡逼近在眼前!
崩勢不可逆轉,祈禱也無可奈何,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除了臨死前的狂歡與瘋狂,享受最后的生命,還能做什么?
確定了楚云升的這番話不是在開玩笑,也不是在試探與考驗他們,骨子里墮落放縱的血族們,在末日壓頂的極端氣氛下。心理扭曲地“興奮”起來,反正,七星若是墜落與撞擊,去新世界又不能成功的話。死期也就不遠了,不如狂歡瘋狂度過最后一夜。
廚房吧臺里的酒水不管是八二年的還是二八年的,不管是紅的還是白的還是其他什么色的,全都被拖了出來,一層層如小山般壘在甲板上。各種精美的食物也被盛放在盤子里,打開燈光,放起音樂…
酒瓶一瓶瓶地被打開,也不用杯子了,每人都抱著一整瓶痛痛快快地豪飲,男人們放聲高歌,女人們扭動舞步,只有唯一的廚子老王,穿梭在灶臺后面,成了整艘快艇上最忙的人。不停地燒制烹飪著供不應求的食物。
楚云升也提著一只酒瓶,一人坐在船頂上,雙腿隨意張開,跟隨快艇的晃動而左右飄然搖擺。
一生的艱難、愛恨與堅守,大哭痛哭之后,更需要一場伶仃的大醉!一場痛痛快快可以忘記一切的大醉!
他拍著膝蓋,隨著節拍,和醉意蒙蒙的血族們一起放聲高歌,從頌詠血族歷史的《血色黎明》唱到《死亡黃昏》,從《驕傲之夜》唱到《流落萬民》。從《權杖王冠》唱到《萬丈深淵》…
歌聲中,放蕩不羈的血族終于淚流滿面,豪情又憂傷,光榮與墮落。夢想與現實,交織在一起,但求一醉。
楚云升倚著寒芒長劍隨心而坐,左膝曲起,右腿伸平,身體隨著船艙肆意搖擺。舉酒、仰頭、倒灌豪飲,酒水溢出臉頰,滾滾落下,分不清是淚、是笑、是酒還是雨,是洪水淹沒了大地,還是大地沉入了洪水…
隱隱約約中,不知誰人在唱:
“滄海一聲笑,浮沉隨浪,只剩今朝,
蒼天一聲笑,誰負誰勝,只有天知曉,
清風一聲笑,我心寂寥,豪情還剩一襟晚照!
豪情唯剩癡癡與笑笑…”
血族們醉了,幾個亞洲人也醉了,就連心思重重的艾希兒也喝醉了,只有楚云升清醒著,他是喝不醉的。
酒只能刺激他的胃,麻醉身體的神經,喝得越多,退回到零維的感知就令他的意識更加的清醒,仿佛時刻在提醒他,他不是活人,他喝不醉。
不過他喜歡酒精灼燒胃部的感覺,至少可以讓他感覺到一絲活著的味道。
所以在眾人都喝醉了,橫七豎八地躺在船艙與甲板內外時,他仍舊倚劍豪飲,獨看夜色朦朧。
但似乎還有一個人沒醉,走到楚云升跟前,靜靜地望著他。
楚云升抬頭看了人影一眼,擦了擦了鼻子,搖了搖手指,無所謂地說道:“你不是老王,可我也沒興趣知道你是誰,有事就說,沒事就滾,別妨礙老子喝酒。”
身為廚子,又到中年發福的歲數,原本憨胖的老王,此刻卻有著與之完全不相稱的犀利眼神,凝視楚云升全身片刻后,似是感慨,又似是心痛地說道:“沒想到你已經心灰意冷到了這樣的地步。”
楚云升笑了笑,轉過頭,繼續喝酒,竟真的不再理他。
“老王”肥胖的身軀,卻以極為清冷的身姿重新走入楚云升的視線中,站在船頂的邊緣,遙望蒼穹上的漫天星空,期待道:“我是來接你的。”
“接我?”楚云升這時候才算有了點反應,上下打量“老王”,淡笑道:“那您是牛頭馬面,黑白無常?還是死神,或天使?是要接我去天堂,還是十八層地獄,我可殺過不少人呢。”
那人微微皺眉,然后松開,嘆息一聲,心疼難過道:“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你知道我是誰的。”
楚云升奚然一笑,轉頭繼續喝酒,搖頭道:“我還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千萬別告訴我,我已經什么都不記得了。”
那人一步逼到楚云升面前,緊緊盯住他的眼睛,眼眶微微濕潤,顫聲道:“看著我,你看著我的眼睛…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嗎!?”
楚云升眼神微微一抖,但立即移開,猛地推開他,厭煩道:“滾,滾滾滾,說不記得就不記得了,別妨礙老子喝酒!”
說著,他晃蕩起身,一手提劍,一手提酒,腳尖彈起,由船頂縱落到甲板船頭上。
那人微微一愣,然后追上來,大聲道:“你說謊!我看見你認出我了!”
楚云升頭也沒回地將長劍飛起,冰冷地刺擋在甲板中央,冷冷道:“你這人真是腦袋壞了,我說不認識就不認識!趕緊走,別以為降臨在我的廚子身上,我就不會殺你!”
那人迎著那柄劍,繼續向前走,一邊走一邊落淚微笑:“我不會再被你騙了…如果你什么都忘了,為什么不敢回頭?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隨便你怎么想,要么殺了我,要么就走吧,以前的事我真的都忘了。”楚云升無所謂地搖了搖頭,平靜道,倚欄在船頭,繼續喝酒,不再理會。
那人一怔,呆住腳步,看著楚云升的背影,痛楚道:“為什么?”
楚云升不說話。
她提起甲板上的重劍,右手持柄,左手握住劍鋒,刺滑而過,殷紅的血液順著緊握的拳頭染紅了鋒銳的劍身,更有無數命源隨著血液流出,她流著眼淚,舉著血掌,泣聲道:“你都忘了嗎,你真的忘了嗎?忘了蟲巔之上的吶喊,忘了你對我說過的那些話,忘了曾經的誓言,什么都忘了嗎?那你看著它,就看一眼,它是誰的…”
船頭上的楚云升落下的一絲眼淚,在清風中吹散,他緩緩轉身,平靜抬頭,像是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那人:“是的,忘了,都忘了,你走吧。”
那人看著楚云升平淡的神情與陌生的眼神,眼睛中露出深深的絕望,咣當一聲丟掉手中的長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發瘋一般地沖上前,緊緊地抱著楚云升冰冷的身體,哽咽道:“是我不好,我來遲了,我知道你沒有忘,為什么不肯認我?你給了我生命,為什么又不要我了?我好怕…”
她急忙不知道從哪里取出一個長長寬寬的黑匣子,立在船頭,帶著最后一絲希望道:“你不是要找那本書留下的遺物嗎?我已經幫你找到。第二次神戰就要開始了,還有,他們都很想你,跟我回去吧,求求你了,跟我回去吧!”
楚云升微微一顫,伸手摩挲著黑匣子的表面,平靜的臉色下,一時之間感慨萬千…輕輕吸了一口氣,毅然地將黑匣塞入她的懷里,向后退出一步,轉身面向無邊無際的洪水,揮了揮手道:“忘了我吧。”
大雨過的風兒,帶著泥土的腥味,吹佛起楚云升的衣角,袂袂飄飄,像是一個已不在世間的疲倦之人。
她呆呆地望著楚云升的背影,一次又一次出現孤寒冷清夢中的影子,如今就在自己的眼前,卻不能相認…她滿懷希望激動找到并來到這里,編織了無數的夢想與幻想,卻在這一刻,全都化作了泡沫…
她擦干了眼淚,突然做了一個出乎楚云升意料的舉動――她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隨意地丟開黑匣,然后用最尋常的語氣說道:“你餓了嗎?喝了那么多的酒,一定餓了吧,我去給做碗蛋炒飯。”
馬上還有一章,說起來,大過年的,寫這樣的情節,這氛圍實在太矛盾了,郁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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