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人變狗、狗變人 隨著莫裳娗話音落地,時間仿佛停頓了一般,凝固起來,房間內一時間靜可聞針。
或許原先余寒武這類層次的人類對“楚云升”這個名字沒什么概念,但那卻是因為這個名字距離他們的生活實在太過高遠,連一個天空之城來的人,他們都視其為“天人”,再往上那些人物,根本就不是他們的世界所能企及與看到的。
然而,對諸大勢力的人類來說,“楚云升”這個名字卻既猶如晧日、又猶如利劍一般懸在頭頂上,哪怕是遙遠的歐洲大陸諸多城市勢力,這個名字的發音亦然是那般的振聾發聵,無人敢不知!
塞弗耳能想出一千種天空之城包圍他據點的可能的理由,卻從未想過是這么一個原因,不因為別的,這種心理其實和余寒武那些遺棄人類并無兩樣,“楚云升”這個名字對塞弗耳來說,依舊十分遙遠,遠遠不是他一個小小代官可以仰視的存在。
在歐洲流行一種比較共同的說法:楚云升,這位神秘的東方人,被譽為全球最有力量的男人,即便他無論何時消失,無論消失多少年,他的影響力竟然可以持續發揮無窮的威力,以至于歐洲幸存的形勢研究專家們震驚地發現,雖然楚云升從未參與過任何一次全球性的權利爭奪,且也沒有親自參與任何一次對人類生存有著決定性意義的大戰役,甚至可以用“游離”人類重大歷史時代的之外來形容——
但他的影子竟然無處不在,不但極其嚴重的影響了當今時代的格局,就連許多大小戰役中都充斥著這種恐怖的影響力,最著名的一次,莫過于第一次人神之戰中最為艱難的時刻,也是一決勝負的關鍵時刻,向普通武者與戰士了數年的錄影“蜀都一劍”,緊急之下,被揭秘與公開,當場扭轉了無數人類心中“神人不可戰勝論”的極為悲觀的觀念,無數的年輕人因此而熱血沸騰,士氣沖天,無數的敢死隊如長龍洪水般的沖入“神人”陣地,舍生忘死,義無反顧,血戰十日,終于扭轉了乾坤,以微弱之勢,慘勝一籌!
也正是那一戰之后,在當時人類的民心中,徹底奠定了“天下共主”的資格,這才導致后來諸大勢力即便發現了楚云升的神人序列一事是真的,也已經作繭自縛,無可奈何了。
因而,在歐洲大陸,有將這個名字賦予全球最有影響力的盛譽!
塞弗耳年輕的時候,也曾為此狂熱過一陣子,誰還能沒有個年少輕狂的時候呢?只是這些年,他逐漸的成熟起來,生活在沒有盡頭的黑暗時代,他漸漸地明白,只有實實在在地背靠著“移動城堡”這顆大樹,才能讓他有尊嚴的活下去,因此對那個傳奇人物的熱情也漸漸的變得少了很多,只專注于實際的權利與享受把傳奇還歸于“傳奇”,就像歷史書上的插圖一樣,小小激動一下,接著手指一動,翻頁了,一切也都隨風而去了…
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副“歷史插圖”竟然會出現他的地盤上!這太不可思議了,因此塞弗耳的第一反應是發愣,發愣之后,才是第二反應——不可能!
雖然他還沒來得及說出心中的不信,莫裳娗從他的表情與眼神中便讀懂了他的心思,這樣的心思,在剛剛不久前的西線空軍基地她也曾有過,并不陌生,但她此刻卻很驚訝于塞弗耳身邊那位美麗到不可方物的貴婦人的神情——
平靜!平靜中帶有一絲懷疑,懷疑中帶有一絲的驚喜!
這是一種復雜的情緒,臉面上是一點都看不出來的,只有通過微妙的眼神變化才能發覺,但莫裳娗卻有這個本事,不僅僅是女人的直覺,更因為她的天賦,因此她敢斷定沒有錯。
這是極為不正常的現象,因為諸大勢力的下層人類聽到這個名字,尤其是在楚云升的神人序列已差不多等于昭告天下的程度之后,還能有這種表情的,十分古怪。
這里面或許有著許多復雜的動機,為了天空之城的利益,莫裳娗眉頭輕輕一皺,剛準備想個辦法了解到那位歐洲少婦的真正身份,卻在這時候突生異變了!
只聽到天空中銳鳴一聲,空氣一陣強烈攪動,一道凌厲的影子從門外的空中“栽”了進來,頓時門框撞毀,碎石橫飛,乒乒乓乓亂作一團。
塞弗耳驚叫著拋開手中的高腳杯,接連后退,口中大呼小叫,看樣子是在呼喊救兵,而莫裳娗與那名少婦卻十分的鎮定,只退到一旁,但目光卻緊緊地盯著“栽”進來的“東西”,等待塵埃落定。
大約幾秒鐘之后,她們才看清“栽”進來的一團東西,竟然是一只龐大的飛蟲,而飛蟲的背上,趴著一個痛苦不堪地扭曲著身影的“人”。
“楚先生!”莫裳娗對這一人一蟲最是熟悉不過了,第一個反應過來,驚叫一聲便沖了過去。
她身邊的那位貴族少婦眉頭一動,目光直直地盯著痛苦弓身的人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呼!”
這時,再次橫生突變,一道虎影緊隨著沖了進來,沖著跑向楚云升的莫裳娗殺機大盛。
“都別過來!”楚云升面色極度蒼白,慘無血絲,從蟲背上跌落下來,用千辟劍的劍鞘抵住地面,勉強靠著銳翼蟲的蟲背,艱難地從牙縫中掙出這么一句話道。
“楚先生?”莫裳娗望著飛蟲頭頂上插著的那柄寒芒逼人的利劍,心中莫名的震驚,她無法相信有誰可以將她心目中的“戰神”重創成如此一幕,楚先生又為何將自己的劍刺入自己的飛蟲?難道神人的領袖出手了?
除此以外,她想不出還有什么可能!
然而,僅這么一想,她便無法抑制心中的緊張,當年第一次人神之戰,那時候的人類之所以能夠以微弱之勢取勝,除了“蜀都一劍”的大大刺激外,還有一個極為重要的原因——神人的“王”沒有出現!
如果她猜測的是真的,他們的領袖“王”剛一出手,就將許多人心目中的“戰神”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擊成重傷,那是什么樣的實力!?
噗嗤!
臉型因為痛苦而扭曲變形的楚云升,猝地吐出一口鮮血,“猙獰”道:“都出去!”
但他的話音還未結束,那口吐出的鮮血,竟在莫裳娗三人的眼皮底下,從地面上令人驚悸地消失了!
是的,消失了,干干凈凈,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地面也沒有受到任何的污染!
“這是怎么回事?”莫裳娗心中大驚,她從來沒見過如此詭異的事情,如今很多武者的能力,包括第一次人神大戰中神人所使用的武器與能力,天空之城雖然做不到全部都能破解其原理,但以新的科學體系已經能夠勉強做出一些解釋,可是沒有一件如她眼前這般的古怪,明明吐出的鮮血,沒有任何能量波動,沒有任何征兆,怎么就詭異的消失了!?
相比心中亂糟糟的莫裳娗,塞弗耳反倒神奇的鎮定下來,以他小人物長年在夾縫中生存至今的經驗,眼前這個人突然沖進來,雖然說著他所聽不懂的語言,但顯然不是沖著他來的,至于是什么原因,受到什么人的攻擊,更加和他沒有什么關系,當前,以他百試不敗的保命經驗來看,乘機躲得越遠越好。
拿定了注意,強行鎮定住的塞弗耳暗暗地給少婦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趕緊跟著自己開溜,但幾番擠眼后,他不敢置信地發現“夫人”似乎被什么魔法定住了身形一般,一動不動,任憑他怎么打眼色,都不理不睬!
塞弗耳急了,他擔心拖得越久,危險系數就越大,此時也不顧上弄出動靜,影響他開溜,急忙緊著腳步掠過少婦的身邊,抓起她的手臂,不由分說地就要拉著她往外面溜。
“放開我!”
那少婦忽然掙開塞弗耳的手,冷靜的說道。
塞弗耳一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脫口道:“你瘋了?”
少婦沒有回答他,因為楚云升又開始說話了,這一次就有一個字:“滾!”
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的莫裳娗,張了張口,終究沒敢說什么,猶豫了一下,在虎王緊張到暴走邊緣的眼神中,咬了咬牙,用土耳其語,對另外兩人道:“我們出去。”
說完,她踩著一地的碎片,緊張地走了出去,這一次,那名少婦沒有異動,深深地看了一眼面色蒼白的楚云升,跟著莫裳娗后面除了已經破碎的大門。而塞弗耳更是迫不及待地竄了出去,一秒鐘他都不愿意待在這里,哪怕里面的那位是再怎么神奇、再怎么傳奇的大人物,比起自己的小命來,都一錢不值!
楚云升這時艱難地取出封獸符,費力地指了指大門,咬著血牙道:“虎仔,你去門口守著,不要讓人進來。”
小老虎也不知道是這么多年多少能聽到一些話,還是理解了楚云升的手勢,又或者是當初與楚云升的默契還在,總之立即用它碩大的身軀堵在破碎的大門口,一動不動,仿佛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可能令它移開半步。
楚云升見狀,小心地收回陡然“叛逆”的銳翼蟲,心中遠比莫裳娗更為混亂,只不過混亂的背后,是一片的死灰!
修煉出事以來,今天忽如其來的第二次發作,令他第一次清晰地感覺到,他的生命怕是挺不過一個月了!
零維空間的崩塌開始加劇,從而造成支撐它的身體,開始一點一點的通過吐出的碎血肉,正在漸漸地化為虛無,再有一個月的時間,他或許便會化為空氣的塵埃,甚至連塵埃都沒有。
他不知道該怎么辦,因為他已經沒有任何辦法阻止這場死亡,一個月內突破九元、誕出一靈,對他來說比殺光異族還不可靠,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他的混亂卻不僅僅是因為死亡提前而引起,那只是遲死早死而已,而是零維空間崩塌發作的時候,銳翼蟲的“造反”,令他十分的震驚!
銳翼蟲和“膽小鬼”不同,它的原本意識已經被徹底抹去,零維空間也進行了類似“格式化”的處理,之后,他楚云升的意志就是它的意志,怎么可能會出現“造反”的事情?
難道符文技術還有著重大的漏洞?還是命源機理遠非他所見到的那么簡單?
楚云升之前不是沒想過再次發動“封獸符逆轉”,躲到蟲身中避難,畢竟求生的是人的本能,但他仔細思考后,便放棄了,如今的情況是來自他零維空間乃至命源的崩塌,即便逆轉到蟲身后,也阻止不了這個進程,這已經是另外一個層次上的較量了,余寒武突破一元天到二元天的時候,血的教訓還歷歷在眼前,況且如果這么簡單就能解決的話,前輩也不至于在留下的遺言中萬般無奈地自稱即便他還活著也無法挽救自己。
但人總是不親身經歷都會心存僥幸,畢竟那是一絲生的希望,楚云升本準備在最后死亡之前,勉強如此試試,反正成與不成,他都會死,試一下又何妨?
然而經歷了剛才的“造反”,他終于徹底地放棄了這個打算,不說逆轉過去根本沒有,就單論封獸符逆轉條件便做不到,它需要封印生物完全沒有反抗,完全受到控制,剛剛才第二次發作,銳意蟲就莫名其妙地造反,等他快死的時候,還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情,只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過,以楚云升今時今日的見識,隱隱約約地感覺到銳翼蟲的“造反”,并非是一種偶然,而很可能是與某個基本規則有關,這個規則又極可能來自他曾隱約見過的“命源食物鏈”!
這個情況十分復雜,已經完全超過了他的知識體系與理解能力,連門都找不到!更不知道會不會對他有什么幫助了。
當然如果時間足夠多的話,或許有一天他能搞明白這其中的秘密,解開今日的困境,但問題是,他沒有時間,一個月的時間,就是天才也無法做到。
此時,他腦袋中才明白了一些事情,難怪前輩很多時候,只在書中記載符文的運用,很少解釋基本原理,即便有的,也很奇怪,似乎解釋的方式完全和符文系統知識不同,這才導致他基本看不懂,并且到現在也沒弄明白許多符文的基本原理。
或許在前輩看來,符文體系很多都是錯誤的,存在致命的漏洞,只是這些漏洞,只要按照前輩的精心安排修煉,基本不會出什么問題,七釘中的影子也說了,古書中的符文系統只是前輩為了遷就人類生物層次而鋪墊的一段輔助系統而已,并非“神儲詔書”的主體。
這樣一想便解釋的通了,如果符文系統真的盡善完美的話,那影子為何絲毫不敢興趣,當年締造符文文明的那些生物為何又銷聲匿跡了?
難道這就是前輩在古書中所警告自己不要迷信力量的,而且也令自己一頭霧水的那句話:再輝煌、再強大的力量和文明最終都將葬送在自己的手里,而不是敵人。
楚云升不知道自己猜測的對不到,但這些終歸是插曲,對他目前的困境絲毫沒有任何幫助,他眼下不得不重新打算一翻了。
一個月的時間,殺絕異族就不要想了,他不是神,所謂的“神儲”到目前為止也只能嚇唬嚇唬那個影子,實際上最后還沒能嚇得住它!
復仇?
他雖然不情愿,但不得不承認,按照他當初的計劃是完成不了了,當年的五大異族,如今的龐大數量,人異不分,一個月的時間如何能夠做到?
楚云升是個現實的人,尤其是冷靜的時候,當然腦袋發熱的時候也有,不過不是現在,他眼下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力量與對手的對比。
如果說火族的那個男人——“煥”沒有出現,或許他還能可以和異族們以死拼一拼,能殺多少算多少,但煥出現了,這位實力絲毫不低于自己的男人,僅他一人就能和自己一戰,最好的結果也只是雙雙戰死。
然而這樣的結果,卻是他不想見到的,以自己生命最后一個月為代價,僅僅換回一個和他瓜葛不多的煥死,對他而言,太不值得了。
也許他還可以放棄找天空之城與火族的麻煩,去找多能族的麻煩,但以目前人神之戰的局勢,諸多勢力雖然還沒有形成統一的鋼板整體,但煥最后的話中,很隱晦地代表了諸族向自己表達了一個可以容忍程度的底線,如果自己大舉殺上多能族的話,煥必定出手,以維護諸族整體對抗神人的戰力。
楚云升是不愿意與煥死磕的,這毫無意義,而且,一個月的時間,也不夠他武裝出足夠殺光多能族的封印軍團,如今又多了一個最大的隱患,如果他再次發作,封印軍團集體戰場造反,不用多能族和煥動手,自己立即就會死在自己的手里!
“到底該怎么辦?”
楚云升在身體各處乃至零維空間的劇痛中,苦苦地思索,他做不到瀟灑地忘記一切,然后塵歸塵、土歸土,什么都不做,然后帶著巨大的遺憾而死,他會死不瞑目的!
可是,他又能怎么辦?他已經被自己所犯下的許許多多的錯誤頂到墻角,不再有任何的退路與還轉的余地。
此時,不知道是不是身體中那個死序死而不僵,令他再次響起那句話:大錯鑄成…無顏瞑目!
自己如果就這么窩囊的死了,又對得起誰?
對不起姑媽,連她們的尸骨自己都無法親手埋葬祭奠;對不起爸媽,骨灰不存,連個真正的后代也沒老人家留下;對不起大蟲,它天真地為自己活下去選擇了自我犧牲;也對不起前輩,給自己留下一本神書神儲,卻最終…
“我該怎么辦!?”
楚云升劇痛中,漸漸對的劇痛麻木了,目光越過門口的小老虎,望向昏暗的天空下,遠遠站在一起的莫裳娗三人,一遍又一遍問著自己。
隨著近乎迷亂的思維,他的目光漸漸地又越過莫裳娗三人,落在他們身后更遠的地方,那里,在塞弗耳手下許多覺醒者的腳下,密密麻麻地跪著無數的普通人類,或者說“移動城堡”的奴隸。
就在這片場景之下,良久,忽然,他的腦海中冒出一個極為瘋狂的想法,這個想法令他想大笑、狂笑!也令他有一絲如釋重負!
最終,在他的口中之剩下喃喃不清的聲音:反抗軍,反抗軍…
世界的事情就是如此的神奇,沒多久前,他還認為反抗軍沒有資格和他玩這個最后的“計劃”,轉眼一變,有資格的卻只剩下反抗軍,且必須是他們!
他已經沒有時間了,但有人有!而且永遠不會“叛變投敵”,不僅是因為那時他已經死了,也就不存在什么背叛不背叛了,更是因為他們與異族之間的仇恨,絲毫不壓于自己的仇恨,不允許!
更妙的是,如今沒人真的以為他僅剩下一個月的性命,“詐尸”了那么多次,估計就是多疑如多能族,也不會相信了,即便他死了,起碼在下一個二十年內,再無人敢斷言是真是假!
這一切,都有利于他這個瘋狂的計劃。
“天下共主?那就從天下共主開始吧!忽悠誰不會!?”
被逼在墻角的楚云升,此刻宛如發現墻角下,竟然還有個可悲的“狗洞”,然而,雖是狗洞,卻令他豪氣沖天,他偏要讓如同“狗”一樣跪在外面的變成人,要讓那些站著的人一個個都變成“狗”!
這樣的復仇方式,怎能不令他大笑狂笑?這比上殺死諸如那些傲骨錚錚的火族人,還要殘酷百倍千倍!只有這樣的復仇方式,才能令他完全閉眼死去,雖然“人變狗、狗變人”或許需要他死后幾代人的努力、抗爭與流血,但他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自古以來,奴役與反奴役,一切都是從流血開始,然后便是漫長的抗爭之路…
楚云升懂得這個道理,很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