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突變(下)
看著孫德海鄭重其事的樣子，孫曉川臉上的神色也漸漸嚴肅了起來。
“什么事？”
孫老爺嘆了口氣：“小國，你自己來說吧。”
孫曉川的目光又疑惑的轉向李成國。
這個男人還是那副溫和而憨厚的樣子，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事發生，如果不是孫德海臉上寫滿了凝重，孫曉川估計半點異常都察覺不到。
李成國抓了抓腦袋，將那只從開始就一直藏在被子下面的左手抽了出來——左手上面纏滿了繃帶，一直纏到手肘的部位，但明顯不是專業的護士幫忙纏的，因為整個繃帶看起來雜亂而臃腫。
孫曉川斜瞟了一眼門口假裝放風的孫曉河，目光轉回來繼續看著李成國，皺了皺眉頭，他記得李成國的左手掌并沒有受過傷。
“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李成國的聲音依舊爽朗而溫和，他一邊解開繃帶，一邊小聲的跟孫曉川扯家常一般的閑聊，但孫曉川感覺這跟像是在跟他打預防針。
“你說這都生活在白霧里面了，真要沒有丁點變化也不可能對不對，那些被我們砍死的怪物，不也是這樣......”
說話間，繃帶從手上一圈圈落下，當最后一層繃帶被解開，一縷白煙從李成國的中指指甲蓋上飄出——他的中指已經有小半個指甲蓋被霧化！
孫曉川一下捏緊了座椅的扶手，把木頭捏得咯吱響，旁邊的梁良則是驚訝得直接站了起來：“國哥，你你你......”
李成國連忙做出噤聲的動作，指了指胸口睡得香甜的果果，又指了指門外。
“什么時候的事情國哥？”
到底是經歷了許多事情，孫曉川很快就反應了過來，舔了舔嘴唇沉聲問道。
“剛做完手術就出現了，剛開始的時候還只是一點點......”李成國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了一個幾乎看不出的距離，同樣有些驚訝的看著自己的手指甲——他也沒想到會蔓延得那么快。
這句話說完，整個病房就安靜了下來，孫曉川坐在椅子上咬著手指似乎在沉思著什么，梁良滿臉焦急，一副想要問什么，但又不知道該問什么的樣子，老爺子和孫曉河也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唯有李成國這個當事人屁事沒有，仍舊一副動力滿滿心態好到爆炸的感覺。
“我們也試著討論過是怎么回事，是好是壞......”似乎是知道梁良在想什么，老爺子嘆了口氣道：“但現在就只有妙脆角和小國出現了這種情況，根本分析不出什么來。”
“而且這個時候出現這種情況，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李成國無奈的笑著，抓了抓后腦勺。
這是他今天不知道第幾次撓后腦勺，顯然他的內心也并不是表面上表現出的那么平靜。
孫曉川低著頭，十指扣緊撐住額頭，不住的抖著右腿。
他知道李成國說得很對，偏偏是在這個節骨眼上......麻煩！
先不說李成國的霧化到底正不正常，或者這種變化是不是意味著什么。
他們因為有了妙脆角做鋪墊，每個人都或多或少的猜想過這種情況的發生，所以勉勉強強可以接受不只是野獸，人類也在霧化這種事實。
但這個營地中其他的人就不一樣了，到現在為止在他們的觀念中，是否有霧化依舊是區分人和怪物的一個關鍵因素，李成國的霧化絕對是他們無法接受的，或許這些幸存者不會像那些米國電影里面的那些人一樣反應激烈或者表現出神經質一般的崩潰，但提防和不信任總是有的。
不過這都不是最關鍵的，他們不需要也沒必要和千匯百貨的這些幸存者們相處得多融洽，畢竟他們總要離開。
最關鍵的是廖天博這個人！
如果被廖天博發現了李成國的異變，孫曉川敢肯定，對方絕對會以此為借口借機向他們發難，借口或許是“李成國正在變成怪物”“李成國身上帶著某種會導致人霧化的病毒”“李成國的白霧會引來其他怪物”或者其他什么的。
雖然不至于將他們殺死，但在接下來的治療或者交易上做文章，立即結束治療直接將他們驅逐出去或者隨便施舍點物資打發走的可能性很大！
畢竟物資這種東西現在用一點就少一點，別看廖天博一臉囂張跋扈，要維持那么大一個營地，暗地里估計也在扳著指頭過日子。
偏偏物資也是他們這個流浪小隊的命門，他們絕對不可能放棄！
按照他們原本的計劃，接下來走出八腿花嘴怪的狩獵范圍之后，他們會繞過一條弧線前往零食批發市場尋找李成國的妻兒。
且不說那條路上會不會出現其他奇怪的怪物，據李成國描述，那一條路上的補給點數量極少，能不能及時得到資源補充還是個問題，所以他們必須盡可能的在出發之前把資源準備好。
而偏偏根據夏沐雪的情報，廖天博早早就掃蕩了那個方向上的其他幾個小超市，這就意味著千匯百貨將很有可能會是他們接下來幾天中，最后的補給站！
所以如果他們想要在這場交易中獲得最大的收益，就必須讓李成國現在就離開，不然以他現在霧化的速度來看，再拖幾個小時，就算是繃帶恐怕也無法掩蓋了。
至于更嚴重的——霧化是否會傳染、是不是所有人都會霧化、霧化對人有什么影響......這些都可以等離開以后再慢慢討論。
“現在就走！”孫曉川站起來斬釘截鐵的道。
“梁良，曉河，你們幫國哥收一下東西，國哥，你能自己走吧？”
“當然！”
“那就好！現在老爺子和你都才做完手術，還在觀察期，為了防止有什么突發情況，不能離這里太遠，所以只能你單獨先離開......”
說到這里孫曉川突然想到了什么：“等一下，國哥，你確定你做手術的時候那些醫生沒有注意到你手上的情況？”
李成國皺了皺眉頭：“那個幫我縫線的醫生似乎察覺到了一點，多看了兩眼。”
“那個醫生叫什么名字，長什么樣子？”
“叫朱宏斌，男的，長得和你差不多高，一副咸魚臉。”
孫曉川立刻就想到了剛才和蔣天明站在一起的醫生，臉色迅速變得陰沉。
他忽然意識到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是一道選擇題，一邊是賭朱宏斌沒有發現什么異常，李成國找個借口離開，他們平穩度過觀察期，然后拆線，交易，離開。
另一邊則是朱宏斌注意到了這個情況，并將之告訴了廖天博，那么現在廖天博可能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頓了兩秒孫曉川突然沉聲道：“所有人都走！”
眾人都疑惑的看著他。
孫曉川揉著太陽穴無奈地嘆了口氣：“剛才我看到他跟著蔣天明一起下樓了。”
他知道自己現在根本沒有賭的資本，老爺子和李成國的觀察期只能暫且放一放了。
“爺爺能不能自己走了？”
“局部麻醉，小事。”
“好，現在開始收拾東西，一會兒梁良的東西給曉河背，梁良扶好老爺子，你們都準備一下，馬上離開這里！”
老爺子聽出了不對：“那你呢？”
孫曉川笑了笑：“總要有一個人來完成最后的交易吧，不然那些監視你們的護衛怎么可能會放你們就這樣出去。”
老爺子定定的看了他兩秒，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么。
一眾人很快就收好東西，李成國將一張寫滿物資的紙交給了孫曉川，并交代了哪些東西必須，哪些東西可以適當放棄。
出發之前，在旁邊躊躇了許久的孫曉河突然出聲：“我......我陪我哥一起吧！”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能聽得出來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出這句話。
眾人看他的目光中都有些驚奇，看來似乎是夏沐雪拋棄他加入探索小隊的事情真的給了他很大的刺激，讓他做出了如此大的改變。
這對急缺戰力補充的小隊來說無疑是一個好消息。
孫曉川心中一暖，但還是板著臉道：“別添亂，你照顧好國哥和爺爺他們就好了。”
迎著大哥不容置疑的目光，孫曉河頭一次做出了反駁：“我不是在添亂啊，這么多物資總要有人和你一起拿吧，不然你一個人怎么拿得下！”
眾人皆是一愣，決定下得太突然，這個細節他們確實沒有考慮到。
孫曉川思考了兩秒：“那好，你跟著我，其他人先離開。”說著又轉頭看向李成國：“國哥，等會兒辛苦你了。”
李成國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沒問題，要帶的東西不多，交給我就可以了。”
安排妥當，他們一行人立刻離開了病房，并在樓梯處找到了負責監視他們的打手。
孫曉川讓打手帶老爺子他們先到出口處等待，另找一人帶他和孫曉河去找廖天博。
由于一開始廖天博對孫老爺子展現出來的尊敬客氣，這些打手雖然不愿意，但也沒敢拒絕，不過也沒傻到乖乖按他說的做，他們多找了一倍的人“護送”李成國他們前往門口，另外一人帶著孫家兩兄弟前往廖天博的辦公室。
半路遇到了一邊和朱宏斌說話一邊往這邊來的廖天博。
廖天博今天依舊是披著一身軍大衣，叼著一根廉價煙，只是手上多出了一圈繃帶，看起來像是剛揍了誰一頓，包扎手法看起來比李成國手上那個強了一萬倍。
廖天博看著孫家兩兄弟，又掃過一眼旁邊的打手，叼煙的嘴漸漸咧開了一個微笑：“真是巧啊，聽說孫老爺子的手術結束了，我剛好準備去看看孫老爺子的情況。”
“有勞廖叔關心了”孫曉川臉上的笑容誠摯：“不過爺爺現在已經在前往出口的路上了，我是來和廖叔你完成最后的交易的。”
“哦？”廖天博意味深長的道了一聲，目光再次瞟過一眼旁邊的打手，打手心中莫名感到一股寒意。
“誒？怎么能現在就走，你們有沒有點常識，趕緊把人送回來！”廖天博還沒來得及說話，反倒是旁邊的朱宏斌先激動了起來：“現在他們都才剛做完手術，怎么能到處亂跑？老人的免疫力本來就差，還做了截肢手術，要是傷口感染了怎么辦？”
孫曉川詫異的看了眼朱弘毅，略帶感激的向他笑了笑，但并沒有回話，反而是看向了廖天博。
廖天博拍了拍朱弘毅的肩膀，將他拉到身后，捏著煙走近了孫曉川似乎是無意的聊道：“我聽說那個叫李成國的朋友身上似乎出現了一些不好的情況。”
“是嗎？”孫曉川驚訝道：“我看他恢復得挺好。”
廖天博看著他略帶疑惑的眼神，呵呵笑了兩聲：“那就好吧，本來準備去看看老爺子的，不過好像老爺子對我不大待見，這最后一面估計也見不到了。”
孫曉川皺了皺眉頭，他總覺得廖天博話里有話，但廖天博并沒有繼續說下去，反而按部就班的和孫曉川繼續起了最后的交易。
他手下的人按照紙上的名字將物資一一準備好，裝了滿滿五個大書包，整個過程順利得讓孫曉川都有些疑神疑鬼。
李成國那邊廖天博也讓人帶去了口信放他們離開，當孫曉川和孫曉河拖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出現在門口的時候已經不見了他們的蹤影。
到了最后分別的時刻，孫曉川將八腿花嘴怪正在擴張的情報和醫院的情報告訴了廖天博，并在幾番猶豫之后試探的問了一句：“廖叔還有沒有什么要交代我們或者給老爺子說的？我們可以代為傳達。”
廖天博看著孫曉川堅定中難以掩飾的疑惑表情，突然笑了，他語氣嘲諷的道：“看在孫老爺子當年誰也沒幫的情分和現在這些情報上，倒也可以說給你聽聽......不，用你們的說法是警告一下！”
“我剛才說見不到孫老爺子最后一面，可不是在開玩笑啊年輕人！”
“聽說你們要往世紀天城的方向走，你們應該也知道了我合并了那個方向的幾個小超市吧，知道我為什么不繼續向那個方向探索嗎？”
廖天博笑得沒有一絲溫度，拍著孫曉川的肩膀目光幽深。
“那個地方，和這里不是一個級別啊！”
孫曉川皺起了眉頭，這一瞬間他感覺廖天博看自己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