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日幫,莫看做的都是些偷雞摸狗、盯場設賭、車馬壟斷之類的買賣,但在這永寧城內,正正經經算一方勢力。
府城不比縣城,一個通脈六七品就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府城人口以十萬計,通脈境武者并不稀罕,只有過了九品,才能混上一個護院頭領之類的職位。而這樣的修為,在換日幫中,便也只是個護法。
換日幫共有六位護法,其上是一正一副兩位幫主,副幫主賈子浩,通脈境十一品,正幫主季克恭,通脈境十二品。
說起這季克恭,還真不簡單。
他從小就混跡市井,機緣巧合下,拜了一個殘廢的江洋大盜為師,學了一身本事。不過那江洋大盜也告訴他,他天資有限,先天武運不足,通脈十二品就是極限,若再強行突破養液境,恐怕一身修為盡廢。
但這季克恭不服氣啊。
在這府城里,養液境才有驕橫的本錢。
所以,他想走氣運之道,以勢力氣運扶持自己突破養液,為此還建立了換日幫。
但是他還是失算了。
像換日幫這樣的市井幫派,既不敢公開反叛朝廷,又沒有被衙門收編的價值,最多也就是被一幫權貴老爺當做齜著牙的狗處理一些見不得人的事,等貴人心情好了賞幾枚一紋錢。
那點收入,對于季克恭來說,簡直就是杯水車薪。
然而,一次幫派火拼中,季克恭意外得到一本秘法。
一個凝聚雌黃犬的秘法。
修煉這種秘法,需要獻祭凡人,以凡人氣運凝聚出精怪雌黃犬,再由雌黃犬去吞噬氣運強大生靈的氣運,其中七成歸雌黃犬,三成則會以氣運錢的方式返還給雌黃犬的主人。
當然,這在大運朝律法中是重罪。
但季克恭又不是沒犯過重罪。
畢竟,掙錢的法子都寫在刑法上了,不是嗎?
去年冬天,永寧府下轄五縣鬧起了妖災,給了季克恭機會。他出動了換日幫絕大部分的人手,不知獻祭了多少前來府城逃難的災民,最終煉出一只雌黃犬!
而這只雌黃犬也不負所望,這開春不到兩月的功夫,給他帶回來的氣運錢已經超出了過往數年的總和。他將這些氣運錢盡數煉化,已經隱隱感覺到突破養液境的契機。
原本一切都是順風順水的,但是這兩天卻有些不順。
先是自己的養子在城門處看上了一頭肥羊,想撈點好處,沒想到碰上了硬點子,被打的手掌骨裂。
本來這也沒什么,府城魚龍混雜,碰上幾個高手只能自認倒霉。
但偏偏打人的那小子被他們在邀月酒樓碰上了。
不過他季克恭不是護短的人,既然不知道對方的根底,他也不愿平白招災惹禍,只是偏偏他豢養的雌黃犬對那少年人身邊的黑貓產生了興趣,說是嗅到了濃濃的氣運味道。
這可算是搔到了他季克恭的短處。養子算什么,他沒有百八十個,也有二三十個,但是能讓雌黃犬如此激動的情況之前可沒見過。
想著那突破的契機,季克恭便按捺不住,放出了雌黃犬。
然而讓季克恭萬萬沒想到的是,眼看就要成功,居然橫空插進來一個儒衫士子,非但識破了雌黃犬的變化,還逼得雌黃犬顯出了原形。
原本事情走到這一步還在可控范圍,只要他出面動手,了不起就是砸個酒樓。
但是,這酒樓中居然有鎮撫司的人!
也不知道出手的人是誰,只是一招就把那雌黃犬給滅了。季克恭哪怕心在滴血,也不敢在鎮撫司面前冒頭,連忙帶著自己人匆匆逃走,只是暗中記下了那一對少年人的模樣。
功夫不負有心人,今天上午,季克恭收到消息,找到那青衫士子的蹤跡,便命令兩名護法帶著二十多個幫內好手趕去,要將那人抓來,好好發泄自己的心中憤恨,但就在剛才他收到了衙門的告知,說他的兩名護法和二十多個幫中好手都一命嗚呼了。
死于中毒。
這下季克恭再蠢也知道自己踢到了鐵板,不敢再提報仇的事,只是草草將死了的幫眾尸體接回來,并且命令幫眾再去尋找朱天南和張牧兩人。
不是要尋仇,而是要賠禮。
只要我頭夠低,你都打不到我的臉!
只是可惜…
樹欲靜而風不止,我欲慫而他不讓!
酒樓,雅間。
“如果一個人無病無災活到六十歲,說不上大富大貴,但饑有食,寒有衣,有相濡以沫之愛人,有孝順安良之子女,他的氣運便可稱為一。”朱天南一邊吃著飯一邊和張牧說道,“這樣的氣運,大約需要一千,才能煉制出一只雌黃犬。”
“所以,換日幫不是什么好東西。”
“滅了他也算為民除害。”
第一次聽到這個信息,張牧握著筷子的手有些發緊。
他見過那些扶老攜幼前來府城的人群,他想過這些人來到府城,或許是發賣自己為奴,或許是餓死城中,再過分一些會被官差抓去服苦役。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他們也可能被一個市井幫派血祭。
朱天南說的一,哪里是那些災民能有的氣運?
換句話說,為了凝聚雌黃犬,作為祭品的災民遠遠不止一千人。
見張牧的臉色變化,朱天南也放下筷子,勸慰道:“你也別生氣,這樣的事情多了去了。”
“但天下好歹還能勉強維持著。”
“我二伯說,大運得國不正,眼下享國數百年,氣數也快盡了。”“只是到時候兵戈一起,一將功成萬骨枯。”
“莫看今日慘,日后更比今日慘!”
張牧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朱天南,能說出這番話來,看來朱天南的背景格局不小。
不過朱天南沒有透露身份的意思,他也無心深究,只是點點頭,說道:“妖災五縣,我就是其中一縣之人。”
朱天南一愣,隨即一拍桌子,瞪著眼睛道:“滅他!”
五更鐘動笙歌散,十里月明燈火稀。
議事廳外,季克恭背著手在月色下來回踱步。
不知為何,他心中總是不安,似乎感覺有什么事情要發生。
這不是他多想,他一路從一個市井混混走到如今這個地步,就是這種心血來潮的預感救過他數次性命。
在這種感覺面前,季克恭向來是寧可信其有的。
“或許就是他們!”季克恭想到張牧和朱天南的模樣,又想到今日拉回來的那些死亡幫眾的模樣,只覺得后背有些發涼。
“來人!”季克恭喊了一句。
立刻有個幫眾跑來,抱拳道:“幫主!”
“去,把副幫主給我喊來,就說我要與他賞月飲酒!”
那幫眾愣了一下,為難道:“可是這個點,副幫主應該在…”
季克恭皺了皺眉,自己這個副幫主,好色如命,一日無女不歡,這個點,估計還在床上翻云覆雨。
“媽了個巴子,讓你去叫就去叫!”季克恭一腳踢在那幫眾身上,“就說老子喊他,他要是不來,老子閹了他!”
那幫眾立刻應聲,爬起來就往外跑。
“等等!”季克恭又喊道,“把幾位護法也一同叫來!”
那幫眾再次應聲,快步跑了出去。
季克恭望著幫眾離開,松了一口氣。
四個通脈九品的護法,加上通脈十一品的副幫主賈子浩,還有自己這個通脈十二品,就算養液境前來,應該也有一戰之力。
再不濟,自己賣了他們,也能換一個逃命的機會。
那兩個年輕人看上去歲數不大,就算真的是什么世家子弟,最多也就是通脈境初期吧。
這般想著,季克恭心中總算安慰了一些。
“希望是我杞人憂天吧…”季克恭輕聲喃喃,抬頭望向天上的明月。
與此同時,就在明月之下,兩道人影踏著月色中來到換日幫總部外圍。
眼見那換日幫總部有數個巡邏守衛,張牧輕聲喊了下玄姬。
玄姬從屋檐上跳到地上,看了看張牧,又看了看朱南天,有些不高興,說道:“兩個人一起喵?”
“這不是之前就說好了嗎?”張牧說道,“辛苦你了。”
玄姬又看了看朱南天,說道:“你們站緊一點喵…”
朱南天聞言,立刻靠近了張牧,朱南天身高直到張牧比肩,那模樣就像是闖進張牧懷中一樣,離得近了,張牧只感覺嗅到一股淡淡的草香氣。
下一刻,玄姬就化作一團黑煙,將朱南天與張牧兩人包裹起來。
這朱南天一早就認出了玄姬佛門護法神獸的身份,接下來更是會同行,所以張牧也沒有隱瞞,直接讓玄姬動用神足通來。
張牧和朱南天被玄姬化作的黑煙包裹,也成了黑煙的一部分,趁著夜色,直接從守衛身邊飄過,飄進了換日幫總部…
距離換日幫不遠處的鐘塔之上,站著一個人影,那人影身著飛魚服,腰挎繡春刀,身后披著一件如墨披風,披風上用銀線織著一個大大的“鎮”字。
他從腰間取出一個卷軸,將卷軸打開,從腰后取出一只筆,在空中甩了甩,落筆在卷軸上寫道——
“永寧城市井幫派換日幫,煉制雌黃犬一只,獻祭百姓三千七百四十三人!”
“當滅!”
寫畢,此人將卷軸和毛筆放回原處,正要跳下鐘塔,突然皺了皺眉頭。
“嗯?”
“仇家尋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