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遠城,破舊木屋。
羅承歡手腳被牢牢困住,嘴里塞著破布頭,蜷縮在角落里。
“吱呀”一聲,木門被人推開,羅承歡看著一個中年書生走了進來,那書生似乎身體不好,走兩步就要咳一聲,仿佛是個病秧子。
書生走到羅承歡面前,蹲了下來,羅承歡這才看清對方的臉。
對方看上去大約四十來歲的樣子,雖然臉上有幾許皺紋,但年輕時應該也是個眉目清秀的俊俏書生。
書生伸出手,將羅承歡嘴里的破布取了出來。
“你…我是羅家公子,我爹是羅定南,我爺爺是羅斯福,你…你要錢的話,我家可以給的,要多少都可以…”羅承歡連忙說道,“你不要傷我,我…我向你發誓,我絕對不讓家里追究你…”
對于羅承歡的求饒,書生置若罔聞,只是將手里的碗遞到羅承歡嘴邊,說道:“喝水!”
羅承歡低下頭,看到那碗里盛著清水,但臉色卻是大變,只當這碗里的水下了毒,連忙搖頭,喊道:“我不渴,我不喝,我不渴…”
“不渴就算了!”書生咳嗽了一聲,自己將碗里的水一口飲盡,也沒有再將羅承歡的嘴堵上的意思。
他站起身來,順了順胸口,對著羅承歡道:“你放心,只要你家人將我娘子放回來,我不會傷你。”
羅承歡一愣。
自己家人搶了對方娘子?
羅承歡又看了眼那中年書生,按照他的年紀來說,他的娘子應當歲數也不小了。
莫非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這不應該是自己干的事嗎?怎么說是我家人擄走的?
是爹爹?還是爺爺?
喲呵,老家伙自己玩的挺,還天天管教他,這下好了,把他這個寶貝給都給連累了。
不過如果是這個要求,羅承歡心中一定。
無論對方娘子是什么路子,一個半老徐娘而已,肯定都比不上他這個五代單傳的嫡子。
定然是會換的!
穩了!
羅家。
“如何了?”正廳中,羅斯福放下手中的煙桿,對著走進來的羅定南問道。
羅定南搖了搖頭:“那螭龍不吐一言,死活也不化做人形。”
“用刑了嗎?”羅斯福再問道,“只要不死,老夫都有辦法抽取龍氣。”
“用了!”羅定南點點頭,“拔鱗之刑。”
“沒用!”
羅斯福微微皺起眉頭,半晌,輕嘆一聲:“歡兒回不來了…”
羅定南沒有說話,只是輕微地點了點頭。
太陽緩慢而又迅速地落下,夕陽的天邊燃起一朵朵火燒云。
張牧望著彷如熔金的落日,搖了搖頭。
羅家到現在還沒有給他們傳遞消息。
那綁架羅家嫡子的傳信可是說了,落日之前放了螭龍,他就放了人質。
以羅家的算盤,必然是要他和龍云波出手幫他們對方那綁架的匪徒。
至今還沒有傳來消息,就能說明一點。
“羅家打算犧牲那個嫡子了。”龍云波開口道。
不管是那什么族運禁術沒有起到作用,還是他們不愿放棄抓到的螭龍,最終他們的選擇都是放棄那個嫡子。
“族運,在大家族眼中,確實比一道血脈重要。”龍云波說道,“他們在賭,賭族運提升后收益更大。”
張牧聳了聳肩:“走吧,看熱鬧去。”
龍云波點點頭,兩人并肩朝著羅家的方向走去。
當太陽徹底落下,月亮爬上枝頭,月光散落在青遠城。
一道消瘦的人影出現在羅家的入門牌坊下,緩緩向里面走去。張牧與龍云波則是站在遠處的一處高臺頂上,望著這一幕。
他們的判斷很準確。
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是羅承歡對羅家更重要,還是螭龍對綁匪更重要。
很明顯,在這個選項里,羅家用冷漠親情贏了主動權。
羅家可以放棄羅承歡,但“綁匪”卻不能放棄螭龍!
這樣一來,攻守易型,“綁匪”只能被迫從暗處走出來。
事到如今,對于張牧來說,他已經無法準確感應寅虎劍的線索,但既然卷入其中,總要看個結果。
而從龍云波的角度來說,不管出不出手,從“從龍世家”的角度,他也要搞清楚其中的端倪。
所以他們選擇先旁觀,再決定。
而從消瘦人影走入羅家牌坊的一刻,羅家已經得到了消息。
“竇鵬起?”羅定南聽著這個名字,只覺得耳熟,一時卻想不起來。
“是當年的竇解元!”管家在一旁說道。
羅斯福聞言,頓時有了印象:“城南望江樓的竇家孩子…”
城南有座酒肆,名為望江樓,名字起的恢弘大氣,但不過是二層樓的小酒肆,緊靠著江邊,風景不錯,幾代人經營,算是青遠城里的百年老字號了。
老竇家這一代有個孩子,行三,名叫“鵬起”,取自詩仙李太白“大鵬一日同風起”之意。
要說這名字還真沒取錯,這竇鵬起果然是個讀書種子,五歲開蒙,十二歲就得了秀才,十九歲做了舉人,更是當年奉安郡的解元,也曾在青遠城聲名遠播,被視為下一個大儒種子。
其實當年羅斯福也是動了心思,打算將羅定翠嫁給竇鵬起。
莫看儒生不像武夫那般武運昌隆,文士一樣能給家族帶來族運,尤其是昌平治世,文運給家族的加成更是要大于武運。
《氏族志》記載:世家問宗師,宗師看大儒。
對于這句話最權威的解讀是指有大儒文運加持的家族,更容易出武道宗師。
而事實上,當世任何一個千年世家,都會有文武分脈,既有武鎮氣運的宗師,也有文蓋一時的大儒。
這其中奧秘,恐怕也只有跨過世家那道門檻才能得知。
但這并不妨礙各家培養和拉攏讀書人。
所以當年羅斯福對這竇鵬起也是極為上心的,甚至開出了堪稱豪華的嫁妝。
但竇家婉拒了媒人,說是竇鵬起要專心備戰會試。
羅斯福本來還想再爭取一下,但很快就傳出竇鵬起重病的消息。
他羅家還送去了價值不菲的療傷寶材。
只是接下來的事態發展超出所有人的意料,那竇鵬起自從病愈之后,仿佛就失去了文生靈氣,再也寫不出讓人驚艷的文章與詩詞,對圣人經義的領悟也大不如前。
以至于連續科舉失利,名落孫山。
羅斯福也是在竇鵬起第二次科舉失敗后就放棄了對他的所有期待。
細細想來,這二十年,竇鵬起早已泯然眾人,重新操持起家傳的望江樓,成了一個普通的酒肆老板而已。
甚至有市井歌謠唱到:望江樓上望江流,大鵬未起化魚游。
端的是青遠城的一個談資,只是這談資,更像個笑話。
只是,這個笑話,他來羅家做什么?
難道是他綁架了歡兒?
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最值錢的怕是二十年前的解元名頭。
他綁架羅家嫡子,如今更殺上門來?
笑話!
竇鵬起站在羅家的朱漆大門前,抬頭看了眼上面掛著“故劍情深”的匾額,咳嗽了兩聲。
此時朱漆大門緊閉,上面的金釘獸環耀眼奪目,似乎在告訴竇鵬起他不適合站在門前。
竇鵬起抬起手,隨意一揮,剎那間一道劍氣從他手中飛出,只聽“砰”的一聲,直接將那朱漆大門和渾鐵打造的匾額斬碎。
與此同時,竇鵬起的聲音也響徹羅宅——
“狗東西,還我娘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