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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宗篇9 平康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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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輔政時代”磕磕絆絆,難得消停地度過了三年,到平康四年春二月,一場激烈的政治斗爭,再度爆發在大漢帝國權力中樞,斗爭雙方主要為皇帝劉文澎以及魯王劉曖,沖突圍繞著折(太皇)太妃的喪禮而展開。

  折太妃,這個幾乎陪伴了世祖皇帝一生,又見證了輝煌繁榮的太宗時代,在個人道德與節操上無可指摘的一代奇女子,在人生的第七十八個年頭,終于走到盡頭,薨于洛陽福慶宮。

  折太妃一代賢妃,這是毋庸置疑的,連世祖皇帝都深為敬重,名聲也早已傳遍內外。而即便那些過眼云煙般的名聲與尊望,就沖她趙、魯二王生母的身份,就可知她在大漢帝國的地位了。

  同時,隨著時間的推移,世祖皇帝在政治上的痕跡越來越淺,但他被當世之人越來越“神圣化”也是不爭的事實,而作為世祖駕崩前最信重的后妃之一,折太妃的薨逝對朝廷造成重大影響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驕矜如慕容太后,也不敢在折太妃后事上逞驕耍橫,否則趙、魯二王,以及南洋的齊、梁二脈,都不會答應,就這四王形成的威懾,每人敢輕易去挑戰。

  跳脫如皇帝劉文澎,也極其嚴肅地對待,降詔廢朝七日,靈前也得大禮拜祭,并且讓大臣議身后尊榮,也正是在身后名的問題上,皇帝與魯王起了矛盾。

  作為折太妃之子,劉曖對母親帶有極高的崇敬心理,自然想在后事上給予母親最高尊榮,而再沒有追封皇后,以后之禮下葬,更為尊崇的待遇了。

  并且,劉曖堅定地認為,自己母親值得上一尊后位。要知道,當年高貴妃薨逝時,世祖皇帝都追封為后,而高、折二妃可是同級別的存在,可以做肯定推論的是,倘若折妃薨于世祖時代,也必然以“后禮”處置后事。

  何況,高貴妃還是個再嫁之身,而折妃出身清白,生兒育女,侍候世祖,在地位與待遇上怎能比高貴妃差。(基于此等含義的言論傳到南邊的臨海國后,臨海王劉文海大罵劉曖等人,并且在后來上表嚴詞反對給折太妃上皇后尊號事宜。)

  當然了,魯王推動此事,除了出于給母親正位的孝心之外,不可避免地抱有政治目的。至少,折太妃若變成“折皇后”,作為她的兒子,劉曖這個“攝政王”身上就能再添一道光環,與“親王輔相”結合起來,把持朝政也更能讓人信服。

  魯王要推,那皇帝自然要阻!過去的一年多,劉文澎一直在想方設法地收回權力,但一直飽受掣肘,并且隨著公卿大臣對他這個皇帝看的越來越清晰,來自各方面的阻力反而加強了。

  而比起他那娘親慕容太后,劉文澎的手段也并不能高明到哪里去,喜怒好惡形于色,直來直去的性格與作風,也讓滿朝公卿極難適應。像“倒呂事件”那樣的機會,可不是那么容易就遇到的,因此更多時候,劉文澎只能在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上拉鋸。

  平心而論,劉文澎對于折太妃是沒有什么意見的,考慮到她的出身與經歷,若在尋常時候,追封上尊號也沒什么。但與朝中局勢結合起來,考慮到帝國皇權與臣權之間的斗爭,那就不能顧及臉面乃至孝道了。

  劉文澎正愁沒法把魯王劉曖趕下臺,劉曖又出這么一招,而劉文澎也能看到“太妃追尊”可能給他帶來的威脅,怎會允許,自然只有堅決反對、反擊。

  于是,魯王劉曖上奏,皇帝劉文澎詔議此事。而這一議,便是大議,同時這種帶有明顯政治斗爭色彩的議論,往往是議不出什么統一結果的,關鍵在于雙方實力、勢力的比拼,最終的結果也往往以實力強弱論成敗。

  而事實證明,在當前大漢帝國體制下,在世祖、太宗兩代帝王精心構建的那套體系依舊正常運轉的情況下,即便一個不那么善于發揮的皇帝,若是堅定用力,也能掀起無邊巨浪,吞噬前行路上的對手。

  魯王劉曖,終究不是那種真正權傾朝野的權臣,“太宗遺命”到了平康四年,效力也大打折扣,而對眾輔臣把持朝政不滿的人與聲音也更加大了,幾乎沸騰。畢竟,期盼著“一朝天子一朝臣”,尋求進步升遷的人,是一抓一大把。

  而劉文澎,即便再肆意任性,那也是皇帝,名正言順,根正苗紅的大漢皇帝。

  于是,在大議之初,有魯王、折氏家族發力已,及相關人等討好逢迎,積極參與,支持請命的人很多,聲勢鬧得很大。

  然而,等一個個坐觀局勢的人紛紛下場,投機份子賣力搖旗吶喊,反對聲也慢慢高漲起來。

  至少,在追封折太妃的事情上,劉曖能夠借助的力量是有個上限的,而皇帝這邊,支持者的力量卻幾乎是無限疊加。到最后,朝廷內部,除了魯王一系的人還在苦苦堅持之外,余者盡是反對之音,甚至于連折氏家族眼見事情不妙,都偃旗息鼓了。

  如果說一開始,雙方還算就事論事,引經據典,圍繞著帝國禮制而展開辯論。那么發展到后面,就變成了人身攻擊,翻舊賬,扯爛事,朝廷的空氣立刻就變得污濁起來。

  事情的性質,也隨著影響波及范圍的廣泛,超越了“太妃追封”本身,徹底變成皇權與相權,“輔臣派”與“帝黨”之間的正面沖突。

  當這種針尖對麥芒的情況出現之后,魯王的“事敗”也就隨之發生。朝廷上下,那些擁護皇帝的人,未必從心里敬服他,但是,站在皇帝這一邊,顯然是風險更小的選擇。而人趨利避害之本性,也會促使他們去追逐勝利者。

  何況,朝廷內部的形勢本就復雜,形形色色的勢力交織在一起,利益訴求也各有不同。有愚忠皇帝者,有一心為國者,有有識之士,同樣還有幸進之徒,而想要求得快速升拔,顯然侍候劉文澎這么一個年輕帝王要更容易些。

  事實上,劉文澎這樣一個任性皇帝待在至尊之位上,有人感到擔憂,但同樣有人感到竊喜,畢竟,只需要討得歡心,就能得到榮華富貴,這難道不比伺候一個勤勉英明的帝王,與那些老成謀國輔臣,要來得更加容易?

  于是乎,魯王劉曖在平康四年的這場“追尊大議”中倒了臺,這場皇權與臣權的斗爭,還是以皇權的勝利告終。

  劉曖這回是徹底失勢,在“折太妃”下葬陪陵之后,便被迫使離朝出海,前往南海島(菲律賓群島)封國去就國了。伴隨著的,是一大波“魯王派”被黜落,這倒一定程度讓劉曖在就國初期沒有人才短缺的煩惱。

  而隨著劉曖的就國,維系了三年多的輔政格局徹底宣告崩潰,雍熙輔臣,向德明、李繼隆那是屬于掌控軍令、軍政的勛貴派,如非必要,是基本不參與朝政斗爭的,這也是不管中樞如何斗爭,帝國都沒有亂起來的原因之一。

  而剩下的,如張齊賢、李沆者,雖然依舊是朝廷重臣、士林領袖,但是已徹底壓服眾多勢力派系。說到底,他們所代表的階層,在大漢帝國的統治階層并不占據核心地位,而此前能處高位、掌握大權,更多是因為世祖、太宗二帝需要用他們平衡朝局,并對帝國那龐大的勛貴及軍功地主階級進行了一定的壓制。

  一個個輔臣的失勢、倒臺、離開,太宗皇帝駕崩前設置的帝國中樞權力平衡被徹底打破,代表著屬于劉文澎的皇權的復蘇,伴隨著的,帝國功臣勛貴之家權勢的逐步攀升。

  畢竟,劉文澎掌權,對于帝國上下的那些既得利益者們,壓制力與約束力實際上是大幅下降的。

  當然了,劉文澎是看不到這些的,他還沉浸在正面擊敗劉曖這個皇叔的喜悅中,為此,他還大封了一波“功臣”。

  比如在大議中堅定支持皇帝的秘書監王欽若,便被提拔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參知政事,事實上承擔起魯王劉曖此前的權責,可謂一步登天。鹽鐵使董儼,晉為財政副使,其余諸如劉規、王約、林特、陳象輿等在過程中發揮重要作用的“功臣”,也都得到封賞。

  比起他爹,在這些事情方面,劉文澎可要大方多了。帝黨崛起之勢,自此不可阻擋,大漢帝國也真正進入到屬于平康皇帝的時代。

  只不過,在志得意滿地行事皇帝大權的同時,種種矛盾也在潛然滋生發展。年輕皇帝的權威得到了重新樹立,但帝國政令卻不似從前那般統一,自上而下,由內而外,多有混亂,如此咄咄怪事,也是幾十年來第一次。

  問題出在哪里,顯然在皇帝。

  有一個人不得不提,趙王劉昉,若說對折太妃之心最為純粹的,毫無疑問是他了。

  而因為此事,劉昉也頭一次對皇帝產生了不滿。他并不在意太妃能否追封皇后,但他對劉文澎把政治斗爭手段運用到此事上,讓太妃死后也不得安寧,還需面對滿朝的議論,劉昉極其不滿的。

  嘴上不說,但心頭是十分惱怒的。同樣的情緒,也針對魯王劉曖這個親兄弟,這也是從頭到尾,劉昉都沒有就此事發表任何言論,出手任何動作的原因。

  大抵是心虛的原因,時候劉文澎倒是想起了劉昉這個四叔,還親自到邙山“誠廬”看望劉昉,并就此事進行道歉,訴說他的無奈。只不過,垂垂老矣的趙王劉昉,耳不聰,目不明,反應遲鈍,讓劉文澎郁悶而歸。

  平康四年秋八月,隨著尚書令張齊賢被罷免,大漢帝國也真正迎來屬于皇帝劉文澎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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