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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戲言”

  車駕自皇城出,行駛在大加擴寬的道路上,此時的皇城南邊,以前那成片的官署、營舍、倉廩、府邸,已然開始拆除,只待按照規劃圖紙,重新修建。

  道路所過,尤其是橫縱四條主干道,兩側不論官邸抑或民房,悉數拆毀,留出空間,以修御道。穿梭而過,能夠感受到一些混亂,但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透露出的,是興旺的氣息。

  劉承勛的雍王府,尤其靠近皇城,也在拆遷的范圍之內,礙于這個原因,劉承祐還讓他們夫妻倆住在宮內,被劉承祐以于禮不合,固辭。

  車駕上,劉承勛斜靠在車廂上,透過窗簾,觀察著春夜下的開封城,良久,嘆道:“東京這兩年,變化很大啊!”

  雍王妃錢氏,不由靠上前,依偎在他懷里,握著他有些涼的手,傳遞著溫暖,體貼地問道:“三郎,你怎么了,自出宮后,便心事重重的?”

  聽著錢氏輕柔聲音,恍過神,注意到她美麗面容間上的關切,劉承勛輕輕一笑,將她攬入懷中,道:“二哥讓我們,趕緊生個孩子!我們需要努力了......”

  此言一落,錢氏俏臉微紅,羞澀一笑,不過眼眸之中,卻也顯露出期待之色。成婚快三年了,一直無所出,錢氏的壓力也很大,當然,也是劉承勛愛護她的身體,一直克制著。

  望著劉承勛那張俊臉,又陷入了凝思,不過錢氏卻沒再追問了。她知道,劉承勛心里裝著事,但她既無意傾訴,她也無意繼續探聽,陪著他便好。

  翌日清晨,劉承勛早早地醒來,照常在庭院中練了會兒劍術,出了一身汗,洗了個澡,方與王妃用完早食。

  未己,王太傅李崧登門,直接被他引入書房。落座,李崧即問:“大王召我,所謂何事?”

  劉承勛坐在書案后,沉默許久不作聲,觀其神情就知,事情不簡單。見狀,李崧也心情也不由跟著緊張起來。

  良久,劉承勛開口了:“太傅為我師長,業已數年,可以說是我最信任的人了!”

  聽他這么說,李崧更是詫異,想了想,猜測道:“莫非昨夜宮宴上,出了什么事?”

  嘆了口氣,劉承勛說:“一場家宴,倒是正常,上下盡歡。只是席終之后,皇帝酒醉,和我說了些話,讓我心情忐忑,至今猶不得安!”

  顯然,問題就出在皇帝的話這里,李崧問:“不知陛下,同大王說了什么?”

  面上閃過一絲遲疑,劉承勛深吸一口氣,道:“當時二哥和我說,讓我好生歷練,他膝下諸皇子尚幼,國本尚不固,他若有差池,讓我......”

  后邊的話,劉承勛沒有說完,但李崧也能猜個大概。老臉不見喜,反而更加嚴肅,急問劉承勛:“大王是如何回應的?”

  “我能如何?自是惶恐推卻!二哥富有春秋,怎么可能會有如此想法!諸子雖幼,但足以庇護他們成長,我這個皇弟,其能敢有所妄想!”劉承勛答道。

  聞言,李崧舒了一口氣,道:“大王做出了正確回應啊!”

  話說開了,劉承勛也就直接向李崧請教道:“昨夜,二哥酒醉,我也不知他是否真醉。為何會有此等念頭?太傅,你說這是在試探我嗎?”

  李崧想了想,對劉承勛道:“或許只是陛下愛弟憂國,酒醉趁興而言;或許陛下真有此意,畢竟諸子年幼,宗室之中,唯有大王血脈最為親近,才得年歲也合適;或許,是陛下的試探了,如大王所言,天子春秋鼎盛,至今不過二十四年,身體素來良好,而今國家亦歸治,天下逐漸走向統一,怎會生出此意......”

  李崧的分析,說了跟沒說一般,反而使得劉承勛更顯憂慮了。見其疑思滿面,李崧稍作猶豫,沉聲問道:“大王有其志否?”

  迎著其目光,劉承勛很肯定地搖搖頭:“斷然沒有!我早與二哥表明過,只愿當個賢王,為大漢社稷與天下黎民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足矣,別的,不敢奢望!”

  下意識地,李崧松了口氣,他可有些憂慮,劉承勛因為皇帝的某些“醉言”,生出不該有的心思。涉及的帝位承襲的問題,從來都是敏感的,以當今天子的英明,豈會如此輕率。

  思索片刻,李崧又道:“不管如何,大王可當其酒后戲言,一切如故,不必掛礙于心!”

  點了點頭,劉承勛眉頭稍稍舒展,卻是苦笑道:“我從小就怕這個二哥,等他繼位登基之后,口銜天憲,權掌天下,雖不如當初嚴厲,對我照顧有加,但我這心里,實則更加懼怕他了......”

  能夠感受到劉承勛的疑慮與煩惱,李崧鄭重地對他道:“大王身為皇家貴胄,大漢雍王,陛下唯一的弟弟,尊榮之下,這些疑慮與負擔,也是你當承受的!”

  “暫且勿作他想,心平氣和以待即可!”

  “多謝太傅教誨!”

  李崧看著劉承勛,他算是看著其長大的了,到如今,年雖只雙十,但在他的教導下,已然成才了。性情溫良,所思所慮,也不幼稚,日后當個為人稱道的賢王,是一點都沒問題的。

  平復了下心情,劉承勛與李崧說起朝中的某些情況:“此番,二哥以嘉慶節的名義,召各地節度、防御進京,想來又是一番解職收權了!舅舅李洪威、姐夫宋延渥,只怕也難免有所調動!”

  李崧頷首,說:“有前例可循,這是可以預見的事。自南征結束后,陛下花了兩年的時間,對全國軍政進行調整改制,大勢所趨,無人可以逆勢而為。”

  “此番進京節度若解權,那么大漢境內,除少數地方,便再無集軍政大權于一身的藩鎮了!”李崧說著,滿臉的感慨:“藩鎮之禍,致有割據之患,臣歷經唐、晉,兩代皆以其為患,而朝也都亡于此。諸帝無論賢愚,皆有抑制打壓的軍政之策,但都未竟其功,反受其害。

  當今天子,卻能內制驕兵,外平藩鎮,消歷代國家動亂之源,真英主啊!藩鎮之禍既解,大漢今后,可集中力量,削平諸國,一統天下了!”

  劉承勛平日里,也就喜歡聽李崧,談談前代之治亂,當今之時政。此時,聽他這么說,來了興致,開始與其暢談天下......

  告辭離開的時候,李崧老臉之間,多了些深沉的思索,雖然在勸劉承勛放寬心態,但他自己,反而顧慮重重了,還在想天子的“戲言”。

  大漢朝如今,自是蒸蒸日上,欣欣向榮,皇權日漸穩固,國家越發強盛,可期光明之未來。但是,未來之事,也從來難料。

  不管劉承祐是否有那心思,以大漢眼下的情況來看。如果,真有什么意外,其諸子尚幼,那么為了劉氏的江山,大漢朝的延續,國家的穩定,理性地來講,最適合繼劉承祐大業的,只有劉承勛了。

  李崧心里,能夠想清楚這些,但他不敢盡告于劉承勛。也是為了劉承勛考慮,皇帝心思難測,眼下的情勢可以這么考慮,但是將來呢?待天下一統,大業克成,諸皇子長成,今日之榮寵信重,他日或可成為催命的毒藥,必須得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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