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六合年間,大司馬驃騎將軍西安侯任弘友好訪問埃及,與埃及女王互生情愫。恰在此時,遭到女婿凱撒迫害的羅馬將軍龐培逃命至埃及,雙雄在亞歷山大港相遇,從開始的兵戎相見到惺惺相惜,最終化敵為友。”
“與此同時,凱撒為追殺龐培,也親自帶兵趕來埃及。為保護龐培和埃及的安危,任弘將軍發揮了國際主義精神,與龐培聯手,同與凱撒在亞歷山大城展開了一場生死之戰!”
這是任弘可以預想到,后世某部爛電影對這件事的演繹,克里奧佩特拉七世還可以跟三個男人來場四角戀讓劇情更加狗血,而三個老男人甚至可以組cp賣點腐。
可這場戲的結局是喜劇還是慘劇,卻得看今日交戰的情況。
他摸了摸自己掌心的汗,不得不承認,這是自己穿越二十余年來,從未遇到過的強敵,凱撒和最精銳的羅馬軍團。
幸好還有千里鏡這好東西,可以讓任弘站在幾里地外,依然能清晰看到羅馬人的裝備的布陣,猶如開了上帝視角。
卻見扛著金鷹旗的第十軍團已經擺開了陣勢,普通兵士穿著長度到膝蓋的鎖子帷,舉著方形的大盾,頭盔上插著標志著即將投入戰斗的飄拂的馬毛盔纓,腳上是在復雜地形里如履平地的綁鞋,除了短劍外還有標槍,后排也有部分弓箭手,大概是從克里特等地招募來的長弓手。
任弘還注意到,隊伍后方,更有許多趕著馬車、扛著器械的奴隸,聽龐培說,最理想狀態下,羅馬人一個軍團編制十門拋石機,五十五門弩砲。但第十軍團跨海抵達埃及,又從羅塞塔港穿過潮濕的三角洲抵達亞歷山大城附近,拋石機統統留在了船上,弩砲則只帶了十來門,且主要用于攻城,野外戰場里,它們顯得太過笨重了,移動十分不便。
請龐培指揮左翼的羅馬雇傭兵,任弘自己位于中部,又讓女王的部下阿波羅多洛斯帶著一千托勒密軍,對羅馬人布置在右翼的一個大隊,發動試探性的進攻。
盡管這十年來也收集了不少關系羅馬軍隊的情報,任弘甚至和軍官們推演過與之遭遇的應對之策。但百聞不如一見,面對陌生的敵人,任弘必須讓軍官們知道敵人的戰法。
阿波羅多洛斯驅趕不情愿的托勒密步騎向前移動,他們是一個月前,在城口外“宙斯神雷”那一戰后投降女王的,今日能有勇氣站在羅馬軍團對面,是期望當日擊敗自己的東方神雷,也能劈在羅馬人身上,卻沒想到是自己先出擊。
直到女王在城墻上,許諾了德拉馬克的犒賞后,他們才緩緩出陣,朝還未站穩腳跟的羅馬人前進。
托勒密士兵依然是典型的馬其頓方陣,繼業者戰爭里被盲目加長的薩里沙長矛緩緩放平,對準主動向他們進攻的羅馬人。
而對面的羅馬人則伴隨著哨子響,右翼一千多人組成了幾個堅整的方陣,第一排少年兵士的盾牌舉在腰部的位置,而第二排兵士的盾牌架在前一排的肩膀上,盾牌與盾牌的間隙中,露出了他們的重標槍,以緩慢而緊湊的步伐挪動著,像一只只披著鐵甲的向前蠕動的大烏龜。
當雙方即將接觸時,托勒密軍中的輕步兵也向前投擲標槍,但大部分都被羅馬人的盾牌彈了回去。
反觀羅馬人這邊,他們沒有急著還擊,而是在敵人進入極短距離后,隨著一聲簡潔的命令,盾墻忽然重新展開,軍團的少年兵和青壯年士兵將盾牌擱下,立起身軀,齊齊扔出了身上的重標槍。
這些標槍力道十足,如冰雹般落下,扎穿了托勒密士兵的血肉之軀,他們的小圓盾難以將身上全部防護,而脆弱的亞麻甲在鋒利標槍面前不堪一擊。
也有運氣好用盾牌頂住,但沉重的標槍深深扎進了木盾牌,倒鉤讓它們很難拔出,前排托勒密士兵沒法再舉起防御,盾牌幾乎是廢了。羅馬人以更快速度擲出手里的武器,接著就拔劍撞入敵方陣線。
而在兩個方陣接觸的那一刻,羅馬方陣的靈活和托勒密方陣的死板形成了鮮明對比,長達數米的長矛只在剛接觸時占了點小便宜,羅馬人對付希臘人的方陣經驗豐富,他們利用長盾夾住長矛,毫不猶豫地揮劍砍掉矛頭。
在矛與盾都失去后,托勒密前排士兵仿若被鐵烏龜拔掉刺后的光溜溜的刺猬,刀俎下的魚肉,托勒密士兵陷入了無法遏制的混亂,爭著轉身逃逸。
從始至終,因為其他幾個羅馬方陣穩固地保護側翼,側面的托勒密騎兵也沒起到任何作用。有心存僥幸試圖去進攻的,卻闖入了百人隊間故意讓開的空隙,在兩個百人隊迅速合攏時困在了里面,被盾墻側邊的羅馬人用短劍或者投石與短矛擊落馬下。
整支一千人的托勒密軍試探部隊,接戰不過區區半刻鐘,就遭遇了滅頂之災,這還是里面較為精銳的希臘人,戰斗力更差的埃及人只怕崩潰得更快。幸好任弘將他們都留在了城里,他們在混亂的巷戰里扔幾顆石頭還是可以的。
“我現在知道,羅馬人為何能征服整個地中海了。”
任弘不由感慨,如果說,輕松擊潰托勒密軍已讓人了解羅馬軍團的戰斗力,那么在第十軍團面對全線潰走的托勒密軍隊,竟不追擊,而是舉起短劍齊聲歡呼后,便堅守起各自的隊形崗位,原地不動起,就更讓任弘肅然起敬了。
任將軍手下的校尉、軍頭們也都收起了征服埃及帶來的驕傲。他們也看出,對面這支軍隊,從行軍到作戰,與托勒密軍隊截然不同,別看就擲矛、盾墻等三板斧,但各列配合得當,不同方陣會輪換作戰井然不亂,打仗仿佛是他們的本能一般。
“不愧是秦軍啊!”
他們紛紛嚴肅起來,吆喝手下士卒打起十二分精神來:“但吾等,是漢軍!”
剛才的戰斗是雙方的試探,羅馬人輕松擊退了任弘故意派上前的一千托勒密軍,但他們沒有乘勝追擊,而是在原地停下,盾牌歇在腳邊,雙方就這樣隔著二百多步距離觀望起來。
龐培派翻譯過來說,這是因為羅馬人的裝備沉重,先進攻的一方要奔跑雙倍距離,會耗費大量體能。
在他敗給凱撒的法薩盧戰役里,龐培就是如此打算,結果雙方你不沖我不沖,在集體沉默中對視許久,反倒是騎兵先打起來。
不過今天,凱撒的軍隊里幾乎沒有騎兵,不論是面前的第十軍團,還是仍在船上的第十一軍團,都不是滿額,總數也就六千左右,其中還包括大量劃船的奴隸和附屬軍團士兵。
“彼輩是想拖住我軍。”
任弘回過頭,亞歷山大里亞的城墻上不斷有斥候縱馬而來,通報港口那邊的戰況。
凱撒選擇了兩面進擊,他大概是認為漢軍、埃及人、龐培作為臨時聯盟,若是立足點亞歷山大失守、著火,就會讓三方心緒大亂,好讓第十軍團順利取勝。
這賭徒,心太貪了!
“既如此,就迫使羅馬人不得不動,要么進攻,要么,敗退!”
羅馬人方才也出動了幾個百人隊,頂著盾小心翼翼地試探過漢軍的射程,雙方現在的距離在弓弩射程外,不管是克里特弓箭手,還是漢軍的弩機。
而羅馬人的弩砲,則還落在軍團后面,應是在防御或取得攻城陣地后才安裝。
時間站在羅馬人這邊,但他們顯然錯估了漢軍的最遠射程。
“神機營。”
任弘決定不等了,下達了命令:“把我的‘意大利炮’拉上來!”
而另一片戰場上,羅馬的戰船輕而易舉地進入了法羅斯島與城市間的港灣,試圖在距離王宮最近的碼頭登陸——羅馬人不知從哪得知的消息,說托勒密十三世還活著,被囚禁在宮殿里,某位禿子顯然希望通過解救埃及的法老,讓埃及人重又站在自己一邊。
三列槳帆船上架設著羅馬弩砲,與托勒密王朝的略有不同:在兩個機軸之間固定著一根堅固的鐵條,鐵條很長,如同一支極大的量尺。鐵條扁平光滑,中段特別經過打磨拋光,上面有一支更長的方型木梁,木梁上沿著長中線刨出一條平直狹窄的箭槽。
射手站在一側的弓臂旁瞄準,之后很小心地把一支大箭放入木梁的箭槽中,在裝箭的同時,幾個健壯青年迅速轉動旋桿將弩炮的弦拉滿,然后便是瞄準碼頭后的王宮,猛地釋放!
粗壯的箭射在塔樓上,船上也有些扭力投石機在投擲石頭,倒不指望將厚厚的托勒密王宮轟坍,只求壓制上面的弓箭手——只可惜距離有點不夠。
城墻上卻是能打到碼頭的,女王的親信艾雅帶著衛隊,也以弩砲反擊,但準頭很是一般,也無法對船只造成致命傷害。羅馬人陸續從船上下來,他們的裝備與秩序只略遜于第十軍團,同樣是結陣緩緩向前,以防御箭雨。
“這才是真正的夾門魚鱗陣啊,與之相比,大夏和埃及的希臘人之陣,皆不如也。”奉任弘之命,帶一千漢軍在此抵御敵人奇兵的陳湯不由贊嘆。
自從十年前,他效仿任侯爺,棄勺從戎以來,陳湯從未如此興奮過,他們遇上的是百載難逢的強敵!
但陳湯又自信地說道:“若使我于平原相遇,以馳射甲騎可敗之!”
幾年前安息人就曾大敗“秦軍”,殺了一個叫克拉蘇的將軍,那場戰例是任將軍派人去打聽來,將過程印刷出來,讓軍官們反復學習的。
但今日,是守城之戰,沒有騎兵。
任將軍說過,面對強敵,什么樣的手段都不過分,只要為了贏得勝利!而更強的敵人,意味著他們在研制新式武器上,會得到更多動力——若總是弩機重甲輕重騎兵一波解決,為什么要更新換代呢?
隨著陳湯的命令,塔樓上原本發射弩砲的缺口,陸續被推上來一架架青銅鑄造的器械,打磨得噌亮。
在圍攻亞歷山大城時,陳湯算是熟悉了這種驃騎將軍和劉更生創造的新武器,一共帶來埃及五十門,三十門在城東,二十門在這。
此物造價不菲,是用大漢朝繼承自周代春秋那精湛無比的鑄銅技術所制,看上去像個挖空了的銅柱,幾乎與人身等長,口呈喇叭形,聽劉更生說是為什么“散膛壓”。固定在木制炮架上,可以調整角度,木架又與堅固的輪子相連,在戰場上可以短距離推動。
任將軍曾感慨說,他讓船隊從南海島嶼弄來硫磺等物,到處尋找硝礦——對不起印度沒廁所。費十年之功,才用煉得的火藥做了三種武器,那所謂的“二踢腳”和“喀秋莎”都是雜耍戲的,只有這“炮”才能發揚光大。
身為河中、印度之主,資源和時間雖夠,但信得過的人手不足,在火槍和火炮間,任弘選擇了后者,經過無數次失敗,最終定下幾種大小型號,專門帶來打羅馬人的這一批,命名為“意大利炮”。
這又不知是哪國的鳥語,任將軍卻振振有詞,說什么“器物用來打了什么人,便用何名!”
比如十年前在大宛試過的配重投石機,就叫“大宛砲”,而聽說大秦國都城羅馬所在之地名為“意大利”,故取此稱。
陳湯對這名很無感,士卒們也一樣,于是私底下對這武器,有許多稱呼,或曰“驃騎將軍炮”,或曰“銅將軍”。
工匠們則喜歡叫它“子母炮”,因為炮尾中空,可以將裝火藥和彈丸的子炮塞進去,楔上固定子炮用的木質或鐵質炮閂,才能點火射擊,如此能減少炸膛的幾率,發射起來也快許多。
神機營的工匠士卒們調整好了十門銅炮之際,羅馬人的幾個方陣,也已沿著狹長的碼頭朝王宮位置移動,他們的方陣和盾牌,可是連弩砲發射的箭、矛甚至是石頭都能硬扛住的!
“不省了,今日不用石彈,用從身毒帶來的鐵彈!”
神機營的屯長等這天很久了,當初他們炮轟亞歷山大城,卻打不動厚厚的城墻,讓期待“糜爛十里”場面的兄弟部隊十分失望,以為無大用,也就聲音大能嚇唬到埃及人而已。
可今日,他們要打的可不是石制夯土的城墻,而是木制的船,血肉之軀的人!
還有什么,是比密集方陣和停著不動的戰船更好的靶子呢?
炮口伸出了塔樓,角度調低,有的瞄準遠處的船,有的則瞄準緩慢移動,想要在港口占領陣地的龜殼陣。
火繩是點燃,閃著火花滋滋作響,最后消失在青銅炮尾部,照顧炮的五個人在一旁捂著耳朵。
“砰,砰,砰!”
刨除熄火的兩門,城中的王宮碼頭響起八聲巨響,王宮內外協助漢軍抵御羅馬人的希臘士兵驚呼“宙斯之雷霆”再度出現。
碼頭上最身經百戰的羅馬百夫長,也不由讓士兵們停下了腳步,詫異地四下望去,萬幸的是,方才那輪炮都沒打中他們,只將幾步外倒霉的希臘裸體雕像擊得粉碎。
連剛剛乘船靠岸的凱撒也嚇了一大跳。
親衛們立刻架著盾保護在他周圍,在盾牌的縫隙里,凱撒似是看到有異物從王宮疾速飛來,在船舶周圍濺起幾個水花,接著戰船左弦靠岸的位置,又被重物撞擊,整條船都猛地一震。那東西擊穿了船舷,又在甲板上砸出了一個洞,船艙里的劃船奴隸慘叫連連。
弩砲是沒有這威力的,這是什么武器?
與此同時,亞歷山大城以東太陽門外的主戰場,也響起了十余聲巨響,仿若回音,又像是賽里斯的任將軍,對凱撒的宣告:
“大人,時代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