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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章 武能越塔送人頭

  郅支硬著頭皮在前線打了幾天,雖有心殺敵,但匈奴人攻城實在太過差勁,付出了數百死上千人受傷,都未能突破達坂城塞的三十里長城。

  這初生牛犢才明白了河湟之虎的厲害,不得不派人回后方五十里外的匈奴大軍求援。

  然而大單于傳來的命令,卻讓郅支暴跳如雷。

  “讓我再攻一陣詐敗撤兵?”

  他一下子才明白為何大單于那么干脆地任命自己為萬騎長,原來并未指望能破壁而入,而是想利用他這個左賢王庶長子作為誘敵之兵。

  誘敵深入是匈奴人屢試不爽的老戰術了,從白登之圍到讓李廣利全軍覆沒的燕然山之戰,都是這一招,這次也不例外,大單于和右賢王的主力就在郅支身后數十里外等待,一旦漢軍在擊退郅支后貿然深追,便能以四五萬騎圍之!

  大概是怕郅支年輕氣盛不聽指揮,大單于還派了使者,讓與郅支同行的呼揭王代其指揮。郅支也只好不情不愿地交出兵權,任由呼揭王指揮了一場強攻后的詐敗,近萬騎匈奴人又挨了幾發“達坂城三姊妹”的激射后,便倉皇四散而走。

  然而任匈奴人如何努力演戲,漢軍卻無一人出塞,暴躁的韓敢當本欲追擊,卻被奚充國和馮奉世按著,這可是任都護特地叮囑過的,此番御敵只守不攻,功亦不在斬首多寡,能讓匈奴人無功而返便是勝利。

  而西邊被漢軍加固過,由副都尉常惠及校尉鄭吉守備的東且彌城(烏魯木齊),在匈奴烏籍都尉圍攻下亦完好無損,同樣詐敗的套路也未能讓老成的常惠上當。

  誘敵不成,匈奴人有些對眼前的障塞長城沒轍了,他們人數雖眾,但想要強攻下也會付出巨大的損失。漢朝邊塞的長城易入,是因為足夠長,總有破綻,而這道達坂長城才三十余里,各障塞互為犄角。

  壺衍鞮單于只覺這任都護與他所聞不同:“本以為任弘號稱‘虎’,應是像霍去病那樣敢于冒險之人,不然當年也不會孤軍深入,取車師擊日逐王庭以救烏孫。”

  作為任弘的老對手,右賢王對此人的了解比大單于可深刻多了:“此人還有一個稱謂‘沙漠之狐’,兼有狐貍的狡詐和猛虎的兇惡,相比于霍去病,他更像衛青,實難對付。”

  他以為,這是匈奴在衛青霍去病后,遇到最可怕的對手。

  “而這次,任弘恐怕看出我軍主力在后,是要學此物,做一只‘北庭之龜’了。”

  右賢王指著被匈奴大軍闖入領地后,縮了腦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一只四爪陸龜。這是北庭唯一的龜類,高隆的背甲,粗壯的四肢,腳趾比普通烏龜少了一個,喜歡吃剛剛冒尖的鹽生植物。

  “既然漢人不為誘敵所動,那便將全軍都壓上去,以逼迫車師漢軍北上支援。”

  壺衍鞮單于如此下令,卻又踩著那只四爪陸龜的背,將利刃從其甲殼側面的縫刺了進去!

  “再硬的龜殼也有縫隙,只望右奧鞬王和稽侯珊能立奇功!”

  盡管達坂城是連接天山南北最方便的道路,但天山隘口遠不止這一個,雖然大多數陡峭難行,但若是繞遠路走蒲類海,便能進入哈密盆地,再沿著天山南麓西行,十日可抵達車師國。

  蒲類海的右賢王庭這幾年數易其手,先是被蒲類將軍西征軍占領,又轉手給了小月氏狼氏部落,但小月氏得而不能守,又被匈奴右部奪了回去。但右賢王唯恐再遭到襲擊,亦不敢南遷,只派了其堂兄,剛被大單于任命為日逐王的薄胥堂占據。

  “右奧鞬王,我們走的這條路,就是任弘襲擊車師的故道吧?”

  兄弟之間永遠是競爭的,郅支表現積極,呼韓邪也不能落下風,主動隨軍而行,與右奧鞬王車犁帶著近萬騎走在這條路上。

  這確實就是任弘當年走的路線,被稱之為“莫賀延磧”的大沙海當年讓漢軍好生犯難,如今也并未因來的是匈奴人而讓路,長八百里的沙漠目無飛鳥,下無走獸,復無水草,匈奴人得一邊走一邊殺戮疲乏倒下的馬匹,飲其鮮血。

  不過昔日任弘路過時遇到的孝武時漢軍尸骸,如今卻已被收斂一空——都護府出了價,途經此道的商隊若能收拾一具漢軍骸骨交給都護或玉門關,便可得布半匹。

  只可惜隨著小月氏丟了蒲類海,此道不再安全,商賈遂絕,轉而走有漢軍烽燧護衛的樓蘭道。

  如今匈奴人故技重施,呼韓邪以為,以任弘之狡詐,不會不設防備。

  右奧鞬王車犁笑道:“防備又如何?西域漢軍不足一萬,大多數集中在東且彌與達坂城,大單于與右賢王數萬大軍臨于北庭,任弘已遣兵去支援,后方必定空虛。”

  大單于、右賢王與諸王商議過了,此番北庭之爭,關鍵其實不在北庭,而在于作為其后援的車師國。

  車師富饒,谷物一年兩熟,號稱西域的糧倉,當年匈奴右部屢屢進犯鐵門,靠的就是車師的糧食和兵卒,那也是這兩年來任弘盡力經營的地區,東且彌城自有屯糧,而達坂城的漢軍,全靠車師運送糧食補給。

  雖然右奧鞬王和呼韓邪都不敢妄想如任弘那般,創下一日破交河的奇跡,但哪怕帶著上萬騎殺入車師國,將漢軍的葡萄園和農田糧倉焚燒一空,也足以狠狠打擊其士氣。

  而車師、焉耆等國雖投降了漢人,但其長期作為匈奴仆從國,見漢軍式微,或許派遣使者三言兩語,便能脅迫他們復歸匈奴——數十年前便是如此啊,因李廣利屠輪臺滅大宛而歸漢的焉耆樓蘭等邦,在漢軍撤離后又迅速投靠了匈奴,得讓他們知道,誰才是西域真正的主人!

  一旦失去了后方,北庭的漢軍再強悍,也會成為孤軍,成為匈奴用來與漢朝和談的人質。

  和北庭的涼風習習不同,天山南麓極其酷熱,匈奴人損失不小,尤其是馬匹,幾乎折了三分之一,有些人已經只能步行了。好在走了五天五夜的時間后,匈奴人終于看到了大沙海的盡頭,遠方百里開外,巨大而赤紅的火焰山已赫然在目。

  接下來他們會路過一個位于庫木塔格沙漠邊緣的狹長綠洲,天山的雪水滋潤著那兒,能讓疲敝不堪軍隊得到休憩補給,為襲擊車師做準備…

  但讓呼韓邪心中一跳的是,那綠洲邊上,卻屹立著一連串烽燧,向西直通火焰山,山腳的綠洲旁,有一座土黃色的漢軍小障塞。

  這不是海市蜃樓,而是過去一年間漢軍新修筑的防御工事,名曰“高昌壁”(吐魯番高昌古城),烽燧發現匈奴人后燃起的薪火濃煙,已將敵軍來襲的消息告知了障塞,以及親自坐鎮車師的任都護。

  待到次日清晨,當呼韓邪與右奧鞬王抵達火焰山下的沙漠邊緣時,遠遠便看到了一支來自車師的軍隊正以逸待勞,在障塞前擺開了陣勢迎擊匈奴。

  但一如右奧鞬王所言,對方果然兵少,不過三四千人,大概是將駐守車師的漢軍,連同車師國兵卒統統加上了,而匈奴人即便經過沿途損耗,仍有八九千騎,優勢很大。

  右奧鞬王車犁松了口氣,讓各千騎長也擺開陣勢,緩緩向前推進,但呼韓邪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漢軍善守,既然人少,為何不退守交河,而要在這迎擊,以寡敵眾?”

  “或是任弘張狂,他一貫都是以少勝多。”

  右奧鞬王車犁只覺得受到了侮辱,他是先賢撣的弟弟,兄長被任弘斬首懸于北闕,不論對匈奴還是對他的家族,都是奇恥大辱,而這趟隨他來襲擊車師的,也多是在上次戰爭中失去家人帳落的匈奴人,若不是帶著復仇的心思,恐怕沒走過大沙海士氣就崩潰了。

  他縱馬上前,拔出了直刃刀,指著火焰山下紛飛的大都護皂纛黃旗,對部屬們大喊道:

  “祁連神在上!為右部雪恥,為親人復仇,就在這一戰了!”

  然而等匈奴人靠近到五里之內,很快就要接陣時,除了目光所見,即將被他們包圍的三四千漢軍、車師兵,被派往軍隊兩翼的斥候,卻從火焰山遮蔽的背后,發現了新的敵人,人數龐大,幾乎鋪滿了整個視野。

  一萬?遠不止,恐有兩萬之眾!

  旗幟也五花八門,有車師王旗、鄯善王旗、焉耆王旗、姑墨王旗等十余國之兵。

  甚至還有烏孫國左大將、碎葉翕侯的狼狐旗,她已帶著數千烏孫騎從離開了大部隊,從火焰山北側的綠洲繞了過來,一副要將匈奴人反包圍的架勢。

  右奧鞬王驚愕,呼韓邪心悸,匈奴人皆覺不妙,他們似乎一頭撞進了一個陷阱里。

  “想學我故計,以奇兵越塔襲取車師?真是班門弄斧啊。”

  任魯班此刻正在皂纛黃旗之下,也不藏著掖著了,讓傳令兵去讓火焰山后的仆從國軍統統開出來。

  “西域的漢軍確實是少,但…”

  任弘笑道:“我小弟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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