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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章 最近新進了一批漢式裝備

  “我的氈笠!”

  站在障塞頂上,忽然一陣大風吹來,萬章只覺得頭頂一涼,抬起眼睛就看到他的帽子隨著風飛上了天,吹了老遠后,朝數里外駐馬的匈奴人處飛去。

  氣得他指著它大罵道:“你這氈笠,平日里也算暖烘烘的貼心,不想竟公然投敵!”

  這是來到達坂城后短短兩個月間,萬章第三頂被風吹走的氈笠了,直叫他欲哭無淚。

  萬章嘟嘟囔囔地罵著,也怪他,剛才是聽到鼓點太著急,眾人匆匆上了障塞,忘了將纓系起來,只能自認倒霉。

  曲長司馬舒則笑罵道:“知足罷,我聽說西二燧那邊,昨日便有人被風吹得飛了起來,掉下烽燧摔爛了腦袋,那是西部侯官死的第一個人,好在被韓校尉算了戰殞。而這三座障塞幾十個烽燧上,連一桿漢旗都沒法立,沒辦法,一立就倒!”

  笑話,達坂城的風,后世可是吹翻過火車的!

  司馬舒多年前曾隨奚充國校尉送信去玉門,在魔鬼城引開追兵,竟還未死,又隨堂邑侯趙漢兒護送過烏孫王子,如今也當了曲長,最大的愛好是講葷段子。

  因為由任都護做媒,司馬舒娶了一個皮膚白皙的車師王族女子為妻,且老喜歡提“葡萄”,有事沒事就往嘴里塞一粒葡萄干,遂被韓敢當校尉取了綽號“司馬葡萄”。

  司馬舒讓眾人在障塞上時都低著身子,倒不是怕胡虜近前射箭,而是畏懼達坂城的大風。

  要說這達坂城也夠稀奇,萬章他們先前待了小半年的車師,離此不過一百多漢里,而達坂城去北庭漢軍的唯一要塞西且彌,也百余里,但天氣卻截然不同:車師如火爐般炎熱,而西且彌則涼颼颼的,真是咫尺炎涼。

  而這種兩地反差極大的氣溫,也讓位于中間的達坂城成了一個老風口,大風小風天天有,早先來修長城的戍卒們調侃的說,這里的風一年只刮一次“從冬刮到春,只余夏”。

  達坂城附近樹多水也多,榆樹和白楊還有杏樹,一片一片樹林將遠近包個嚴實,但均長不高,樹干無一例外向東南方向傾斜。在萬章看來,這大概都是被風吹的,他有點怕自己在這待久了,會不會也被吹歪。

  “小解時捂著點,萬萬莫要硬起來,萬一遇上強風,那活或許真會被吹折了。”

  司馬舒哈哈大笑,來到達坂城后,身邊沒有美麗的車師妻子暖被,日子更加清苦,他只能靠葷段子來調戲新兵取樂了。

  因為司馬舒是追隨過任都護和堂邑侯趙漢兒的老卒,時常說起過去的經歷,萬章問起這里的風,和斬右谷蠡王一戰遇到的孰大孰小。

  “那一戰我不在。”司馬舒白了萬章一眼,又塞了一粒葡萄干在牙縫里細細嚼著,只伸出受過箭傷的左手感受著風向:“只聽人說,那次是逆風而行,而這次,風向對我軍有利。”

  達坂城屬于季風氣候,為夏半年刮東南風,冬半年刮西北風,這幾天正好刮起了東南風,來自吐魯番盆地的熱風穿過峽谷隘口,讓人不覺之間,后腦勺和背上就全是汗。

  匈奴人就沒有這般舒服了,被這幾乎一天不停的風鬧得沒脾氣。前日初至時,他們派了三四千名弓手,想要利用弓箭拋射的射程,圍攻西邊靠近鹽湖的障塞。

  但弓手們射出的箭卻撞上了迎面而來的東南風,射程大大縮減落在烽燧前十幾步不說,準頭也差得不行,漢軍舉盾或縮頭便輕易躲過。

  反而是烽燧上漢軍士卒操弩而射,有了順風之效,忽然增加的射程往往能嚇到匈奴人,逼得他們只能后退。

  所以萬章他們的工作其實挺簡單,和平日一樣,烽燧上放放哨,見到有胡虜過來就放上幾弩,舉烽告知障塞敵情即可——韓校尉和馮司馬奉都護之命在此督戰,嚴禁任何人出塞。

  第一次打仗的萬章有些擔心,因為這道“長城”雖然將通往車師的路幾乎封死,且高達丈余的長垣外還設了虎落,挖了溝渠。但漢軍人數有限,三千人放在了西且彌,只剩下三四千守著達坂城塞,分散開來后,一燧不過五十人,障塞里五六百,若匈奴集中攻擊一點,擊破還是不難的。

  司馬舒卻很有經驗,他在邊塞多年,知道這些看上去不高的墻垣真正功效。

  “長城防的不是人,而是馬隊。”

  騎著馬時險道傾仄,且馳且射,中國之騎確實有點比不上,若是急躁去追,碰上高手,可能被其戲耍致死。可若是失了馬與漢軍步戰,那匈奴人簡陋的甲胄兵器,就幾乎只能完敗。

  人加把勁能輕松翻過丈余高的長城,大隊的騎兵卻做不到,而眾所周知…

  司馬舒笑道:“邊塞之人都知道,有馬的匈奴騎兵和無馬的匈奴步兵,全然是兩回事!”

  作為老對手,匈奴人自然也明白這點,到了第三天時,他們果然又玩了聲東擊西的把戲,試圖進攻西邊的障塞,但主力卻出現在了東邊,集中兵力進攻一座烽燧。

  也不管輕俠戍卒死守燧中,只填平了溝壑,讓人扛著寬大的木板,鋪在墻垣之上,想讓馬隊就此越過障礙。

  可才過了百余騎,匈奴人就迎來了驚喜。

  隨著烽燧舉烽,漢軍自然知道是何處受到了攻擊,達坂城障塞處駐扎的騎兵曲立刻出動,領軍的是校尉奚充國。

  這位校尉素來以神速出名,十余里路,疾馳的騎兵片刻便至,反而將越墻而入的匈奴人包圍,逼得他們不得不丟下一百多具尸體退卻。

  這也是漢軍在河西長城的套路,依靠烽燧確定匈奴人入寇位置,再以個都尉、侯官處駐扎的騎兵進行支援,如此便不必盲目地滿世界找入塞的匈奴人。

  而這些死去的匈奴人頭顱,很快就在馮奉世和韓敢當的命令下,掛到了每個烽燧之上。漢軍大聲鼓噪嘲笑匈奴,反而很希望他們繼續強攻,多送些人頭來,這點人完全不夠分啊。

  若是換了老練的胡王,自然不會上當,但郅支年輕氣盛,一怒之下,還真下令對達坂長城最靠東的障塞“東溝塞”發動了攻擊。

  因為此處風大且時間緊迫,那障塞高不過兩丈,身手靈活點的人都能爬上去,給人一種不難攻打的錯覺。

  匈奴人挑了一個沒有風的下午,五千人以強弓拋射如雨般的箭矢,三千人扛著簡陋的木梯發起了仰攻。

  可漢軍也不虛,大黃弩,蹶張弩,勁弩長戟射疏及遠,而等匈奴人僥幸爬上墻垣,迎接他們的則是堅甲利刃,長短相雜。

  萬章等來自三輔的輕俠惡少年們,雖然只在車師接受了幾個月的系統訓練,勉強能夠結陣,金鼓旗幟還辨認得不太明白,但守城也不必講究那么多,聽著屯長號令站在女墻之后,聽到喝令后,便舉著手里的長兵短兵朝匈奴人捅去就行。

  匈奴人的刀鋌很難破開漢軍前排的鐵甲,不斷落下的鋒利矛戟則讓他們死傷慘重,進攻十分艱難。

  而障城一角,比墻面高丈余的角樓之上,還有更兇險的兵器在等著他們!

  奉命守備東溝塞的司馬舒親自站在角樓上發號施令,而左近則是幾個戍卒和工匠操控的器械:

  儼然是一輛安裝在高處的“車”,上面架著大木所制的弩臂,長竟有一丈二尺,比大黃弩還大!車有兩軸三輪,如今拆卸了輪子固定在角樓上,車箱左右有橫柱,士卒縛弩于柱旁。

  這是一架“連弩之車“或曰”絞車連弩“,據說是戰國時墨子的發明,常用在守城之時,秦始皇曾將其置于樓船之上,在膠東射殺了大海魚,一次能發三十支箭!

  但到了漢時,能工巧匠們不管怎么鼓搗,最多只能做出參連弩,一次發幾十上百的黑科技,似乎只存在于古書上,看來還是后人太不努力啊。

  漢軍中的連弩之車,就是原始版的床弩,一次發一矢,但還是保留了“連弩”這不符實際的名稱。

  據說當年李陵孤軍北上時就帶了一輛連弩之車,被狐鹿姑單于追擊圍困時,因發連弩射單于,逼得單于一度撤走。

  當初任都護來西域赴任時,還從長安的工官處帶了些工匠來,尋找合適的木材,打造了這少見的漢式裝備。

  但此物的準頭很不好,雖然射程遠但沒有意義,反而在近處威懾力極大。

  故司馬舒先是令人引而不發,直到障塞下的匈奴人越擠越多,才讓工匠操作。

  弩車機郭用銅一百五十斤制成,要靠兵卒一點點轉動絞車把手,帶動轆轤拉動弓弦,使其慢慢張開繃緊,扣在牙上固定。又有專人將長長的箭矢扛過來裝好,調整位置瞄準障塞下進退不得的匈奴人后,工匠舉起木錘猛地一砸機郭!

  伴隨著一聲如雷吼般的聲音,箭矢被彈出,拉拽著其后連著的長長繩索飛速向前,直接懟進了十余步外的人堆里。

  射爆了一個倒霉鬼的腦袋,濺射開一陣紅白相間的花海,又刺穿了第二個人的胸膛,將他的心肝肺一串帶出,釘入第三個人的肚子上,又將后面波及的幾人一起射倒,一時間哀嚎陣陣。

  一弩倒十人,且不說這瞄了半天的效率,是否比得上十把普通弩,威懾力卻是相當驚人,本就在強撐的匈奴人士氣一瞬間便崩潰了,不管后方遠遠督戰的郅支如何斥責,都如潮水一般退卻。

  而漢軍也不追擊,雖然目光所及只有一萬匈奴人來攻,可誰知道后頭的沙漠邊緣,是否藏著單于和右賢王的主力呢?匈奴雖然裝備不如漢軍,但卻是戰術大師,好為誘敵疑兵,還是謹慎為妙。

  等匈奴人這一波攻勢失敗后,輕俠和戍卒們自是開開心心哼著歌砍匈奴人的首級,為此沒少發生爭搶鬧騰,素質果然還是不行。

  而司馬舒一邊派軍法官去收拾他們,自己則仔細檢查絞車連弩,親自給它涂抹膏油,手法比伺候妻子還輕柔,達坂城風這么大,木頭容易開裂。

  這東西可金貴著呢,十多名匠人花了一年時間,才造出五輛絞車連弩,兩輛安置在西且彌城,三輛則安放在達坂城塞,等的就是匈奴來送人頭。

  而任都護還專門給她們取了個名:

  “達坂城三姊妹!”

  達坂城的姑娘們原來在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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