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個時辰,宋軍便用泥沙袋在距離寨門百步外堆砌了一道堅固的泥沙墻,既可以防御巨木的沖擊,也抵御箭矢,這時,百余名宋軍士兵將三架小型投石機推到泥沙防御墻內。
小型投石機其實并不是小,高達七尺,拋桿達兩丈,只是相對于大型投石機小得多,但小也有小的優勢,那就是便于攜帶安裝,只五六匹騾子就能帶走一家小型投石機,然后可以在半個時辰內迅速安裝完成,同時非常靈活,甚至在斜坡上簡易打理一下,也能進行投石。
小型投石機對于投擲百斤重的巨石確實不現實,但對四五十斤的震天雷卻正好適用,李延慶也正是看中這一點,才會將它隨軍攜帶。
寨門內,可梅緊張地注視著三架投石機推上來,他心中也暗暗慶幸,這種小型投石機最多只能投擲四五十斤的石頭,無法摧毀堅固的寨門,如果宋軍只有這點手段,那自己也不畏懼了。
三架投石機已經安裝到位,韓世忠一聲令下,兩萬弩手迅速后撤,投石機前只剩下十五人,這種絞盤式小型投石機只需要五個人便可操作,三顆黑黝黝的震天雷已經放入鐵兜內,在斜坡上投擲震天雷風險也極大,如果震天雷不及時爆炸,翻滾下來很容易炸傷自己人。
這就要求下達指令的人對火繩的燃速了如指掌才行,下達指令的人是一名火藥匠,他咽了口干唾沫,對士兵令道:“點火!”
三名士兵同時點燃了火繩,火藥匠緊盯火繩,眼睛一眨不敢眨,這時,火繩已經燃燒火繩底部的紅線上,火藥匠令道:“一號和二號投射,三號稍等!”
‘嘭嘭!’兩家投石機同時射出,兩顆黑黝黝的震天雷騰空而起,向寨門飛去。
“三號射!”火藥匠下達了第二道命令。
‘嘭!’第三顆震天雷也射了出去,火藥匠和十五名士兵一起撲向沙袋下面,緊緊捂住耳朵,不光他們,下面的所有宋軍士兵早已得到命令,一起捂住耳朵趴下,連戰馬也紛紛調轉頭,將它們耳朵捂住。
‘轟!轟!轟!’一連三聲驚天動地的爆炸,整個山都要幾乎要坍塌了,火焰迸射,黑煙騰空,碎木和尸體被炸得飛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黑煙散盡,寨門已經不見了,地面到處是碎木和尸體,兩邊的防御工事也全部坍塌,兩千士兵或死或暈,或者是被嚇傻了。
韓世忠大吼一聲,“殺進去!”
“殺啊!”
九千宋軍爆發一聲吶喊,向山寨內洶涌殺去。
慶州府衙內,野利元禮忐忑不安地在內堂坐下,他和林德很熟,但林德旁邊這個姓莫的黑瘦中年男子目光冷峻,令他心中有點發憷,而且他是代表軍方來談判,野利元禮心中明白,他才是真正的談判人,林德不過是陪客罷了。
“莫先生,野利元禮是野利部老酋長的兄弟,也在中原呆過多年,我們交流應該沒有問題!”林德笑著向莫俊介紹眼前的談判對象。
林德又對野利元禮,“這位莫先生是李同知的幕僚,也是京兆軍錄事參軍,可以全權代表李同知,元禮有什么想法可以坦率地說,不用有什么顧忌。”
野利元禮連忙對莫俊欠身道:“這場兵亂絕非我家酋長的本意,而是野利鋒和西夏勾結出兵,為此老酋長氣得病倒,前天不幸病逝。”
旁邊林德吃了一驚,“老酋長去世了嗎”
野利元禮點點頭,”現在是少主野利盛接任酋長之位。”
這時,莫俊冷冷問道:“你們帶來一輛囚車,車內是什么人?”
野利元禮嘆了口氣,“就是這次作亂的禍首野利鋒,我們新酋長已經將他拿下,送給朝廷請罪!”
林德又小心翼翼道:“莫先生,野利盛對朝廷一直很忠誠,這次不惜將兄長送來請罪,看得出他們有誠意啊!”
莫俊搖了搖頭,“光有誠意解決不了問題,我們也希望和平解決,但和平解決的基礎在哪里?目前我還看不到。”
“不知先生指的基礎是什么?”野利元禮不解地問道。
“慶東和北河兩個縣被攻破,屠殺了多少百姓,還有你們在慶州、鄜州四處劫掠,殺人放火,你們覺得送來一個野利鋒就可以換來停戰嗎?”
說到這,莫俊目光凌厲地盯著野利元禮,野利元禮擦擦額頭上的汗道:“抓走的人口一定會釋放,掠奪的財富也會歸還,傷亡的百姓我們也會盡力賠償。”
莫俊點點頭,“看來你們確實是有誠意,既然如此,我就打開窗戶說亮話,我們有三個條件,答應這三個條件,那么戰爭可以結束。”
說完,莫俊把一張清單遞給了野利元禮,旁邊林德暗暗嘆口氣,這個要價太高,黑黨項本來就是窮部落,怎么賠償得起。
野利元禮看完清單頓時臉色大變,他顫抖著聲音道:“我們沒有那么錢賠償!”
“你們怎么沒有錢,不是有銀子向楊麟買兵器盔甲嗎?”
“那些銀子是西夏給野利鋒的,已經花光了,我們部落確實很窮。”
莫俊和緩一下語氣道:“沒有錢,拿物質賠償也可以,羊皮、藥材我們都可以接受,總之條件不能更改,而且你們時間已經不多了。”
野利元禮嚇了一跳,“時間不多是什么意思?”
莫俊慢悠悠道:“我估計這會兒,統制已經率軍攻破飛拓部了吧!”
野利元禮驚得心都要停止跳動了,半晌,他結結巴巴道:“我要回去向酋長匯報!”
“那最好現在就回去,拖得越晚,對貴方越是不利。”
野利元禮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林德低聲問道:“是真的嗎?統制已經攻破飛拓部了。”
莫俊點點頭,“從時間上算,已經已經攻破了。”
林德嘆了口氣,“我很了解他們,他們就靠賣藥和羊皮掙一點錢,要他們賠償幾萬貫錢,他們真的拿不出來。”
莫俊笑道:“林知州還沒有明白嗎?其實不在于賠償,而是在于給他們一個慘痛的教訓,否則將來時機成熟,他們還會發生暴亂,李同知一直給我說,對這些異族部落不能太軟,太軟他們會囂張,但也不能太硬,太硬他們會反彈,必須一手軟一手硬。”
“可是我們要價太高......”
莫俊一擺手,“我剛才已經說了,這只是一種手段,他們承受不了,可以談,但前提是他們一定要徹底臣服,同知是有分寸的,該殺必須殺,該放的就一定會放,他會考慮到黑黨項的實際困難,不會把他們逼到絕路,但態度一定要做到位,知州不用擔心這一點。”
林德點了點頭,他雖然和李延慶接觸時間很短,但他卻敏銳地感覺到了李延慶殺伐果斷,頗為手腕,這分明是一種梟雄的氣質,朝廷把他下放到京兆來掌軍權是否明智?
不過現在林德命運就捏在李延慶手上,他也不得不丟掉那些疑慮,全身心地配合李延慶收服黑黨項。
正如林德的擔憂,李延慶開出的條件清單頓時給了野利盛巨大的壓力,事實上,這三條他一條都辦不到,最多是把野利鋒掠奪的人口釋放,奪取財物還回去,用野利鋒的財產戰馬賠償抵債,那其他四家呢?
到現在為止,其他四家都沒有來拜見自己這個大酋長,自己卻要他們放棄切身利益,怎么可能辦到?
野利元禮之所以得到野利兩兄弟的重視,就在他是少有的軍師型人才,奸詐狡猾,懂得在最關鍵時刻如何站位,他很清楚酋長的擔憂,他也想幫酋長一把,以彌補自己跟隨野利鋒的過失。
野利元禮斟酌一下,小心翼翼道:“酋長,其實我有時候也覺得,飛拓部被攻破也不全是壞事。”
提到飛拓部,野利盛心中就是一痛,飛拓部淪陷,幾乎所有的成年男子都被殺光,婦孺和孩童淪為戰俘,百年積累都被宋軍掠奪一空,作為黑黨項的酋長,他心中怎么不傷痛。
但野利盛也不得不承認,他心中還是有一絲痛快,誰讓可梅不來拜見自己,不承認自己的酋長,誰讓他們跟隨野利鋒作亂,現在被屠滅也是他們咎由自取。
野利盛嘆了口氣,“我只希望另外三家吸取教訓!”
這時,有士兵在帳外稟報道:“啟稟酋長,南利部、野馬部和乞結部首領前來拜見!”
“請他進來!”
野利盛回頭看了一眼野利元禮,“你說得沒錯,確實并不完全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