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評微微一笑,“雖然還沒有確切消息,但你一點都不要擔心,從八品的承奉郎再怎么破格也做不了從五品刺史,既然叫權雄州刺史,那我估計你應該是官復原職,還是正六品的朝奉郎,因為種師道和李綱都是官復原職,你應該也不例外。”
“我是昨天下午在報紙上看到的。”
“那就對了,報紙當然不會詳細登載,你今天下午去吏部就知道了。”
李延慶沉吟一下,“可是梁師成昨天找到我父親,他讓我去吏部之前先去找他,祖父覺得我該怎么辦?”
曹評嘆了口氣,“梁師成還是權勢滔天,我們得罪不起,但也絕不能和他推心置腹,一旦太子登基,就是他滅亡之時,你絕不能被他連累,我就送你四個字,虛與委蛇。”
李延慶默默點頭,姜還是老的辣,曹評看得深透。
曹評又笑著緩緩道:“這次北伐你任東路軍的右軍統制,其實是獨立成軍,按照慣例,手下很多將領都需要你自己任命,正好有這個機會,我想讓兩個比較優秀的曹家子弟跟隨你出征,一是磨練他們,二也是給他們出征立功的機會。”
李延慶見了曹評,又去拜見丈人丈母,丈人曹選不在,小姨子曹嬌嬌也正好去高家玩了,李延慶見丈母娘和妻子有說不完的話,丈母娘還要請名醫給女兒安胎,李延慶下午要去吏部報到,便先告辭走了。
李延慶隨即來到了梁師成的太傅府,只等了片刻,大院便跑出來笑道:“正好太傅也在,請李官人去書房相見,請隨我來!”
李延慶在經歷范黨案后,已經看透了梁師成,在關鍵時刻他絕不會保自己,錦上添花他愿意做,但雪中送炭卻不要指望,而且梁師成在朝廷和地方上的棋子頗多,自己不過是他的其中一顆罷了。
走進書房,李延慶躬身行一禮,“卑職參見太傅!”
梁師成放下書,笑瞇瞇道:“延慶終于回來了,快請坐!”
李延慶在一旁軟凳上坐下,梁師成打量他一下,又笑道:“比從前瘦了不少,也黑了很多,在嘉魚縣很辛苦吧!居然還剿匪,我都知道,審官院那邊有你在嘉魚縣的詳細記錄。”
李延慶點了點頭,“這次回京,也多虧太傅的關照!”
“是啊!官家說你是范黨,回來影響太大,我就勸官家,做個姿態也不錯,加上你在嘉魚縣表現很好,為官清廉,深得民心,所以官家就決定把你調回來,官復原職!”
李延慶一怔,“官復原職,是指我要重回御史臺嗎?”
“不!不!不!暫時不回御史臺,只是恢復正六品的官階,當然了,如果你想回御史臺,等戰爭結束后,我可以安排你出任御史中丞,再升一級,前提是你要在前敵立功才行。”
李延慶當然知道做御史中丞其實也是梁師成的狗,如果戰爭結束,自己還是得想辦法外任,遠離梁師成的控制。
心中這樣想,但表面上他得表示感謝,就像曹評的建議,虛與委蛇,李延慶連忙起身行禮,“多謝太傅厚愛,李延慶銘記于心。”
梁師成點點頭,他很滿意李延慶的態度,但他心里明白,讓李延慶回來是太子爭取的,其實和他無關,自己還得施點小恩小惠籠絡李延慶才行。
他又笑瞇瞇道:“有什么困難需要我幫忙嗎?”
李延慶剛要婉拒,卻忽然想起一事,便笑道:“其實卑職最關心嘉魚縣,能否提升縣丞楊菊為新縣令,原來的縣尉周平升為縣丞?卑職實在不希望外派縣令去上任,改變我定下的規矩。”
對梁師成而言這只是小事一樁,他便欣然答應了,“我知道了,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梁師成沉吟一下又問道:“這次北伐,你覺得前景如何?”
“坦率地說,卑職覺得前景并不樂觀,只能說盡量向好的方向去努力,維護大宋的尊嚴。”
“你說得很對,上一次敗得太慘,朝廷尊嚴失盡,官家也是希望這次北伐能奪回燕京當然最好,如果實在奪不回來,也要盡力挽回上一次失去的尊嚴。”
“關鍵是童貫不能干涉軍事。”
“放心吧!這一次童貫不節制東路軍,種師道出任宣撫都統制,直接向太子殿下匯報,有太子替你們撐腰,盡管放手去做。”
李延慶忽然有一種直覺,梁師成似乎也想通過自己和太子修復關系,否則,太子極力推薦自己,他從前都是暴跳如雷,認為自己繞過他和太子私下聯系,而這一次,他卻沒有絲毫的不滿。
離開梁師成府,李延慶見時辰還沒有到中午休息之時,他便來到了大內,找到了吏部。
吏部侍郎梁中書親自接待他,梁中書是蔡京女婿,當初在大名府和李延慶打過交道,雖然他人品較差,但當初若不是李延慶及時救下大名府,他早就死在梁山軍的手中,從這一點上說,他欠了李延慶一個人情。
不過梁中書并不認為自己欠了李延慶的人情,他只知道是岳父蔡京保住了他,他才能進京出任這么權重的職務。
當然,梁中書還是對李延慶頗有好感,他滿臉笑容請李延慶坐下,“這次從外地調來的官員,你是第二個抵達,昨天是宗澤,其他都還在路上。”
“從太原過來的三萬河東軍到了嗎?”
“聽說是種師中率領他們過來,現在還沒到,不過也快了。”
李延慶從隨身的包中取出官印和調任書交給梁中書,“這是給吏部吧!”
“呵呵!官印也帶回來,其實官印留在嘉魚縣也無妨,只要你人來就行,這幾份任命書你先看一看,沒問題就簽字畫押,然后我再和你談一談新的官職。”
李延慶接過自己的任命書,果然是恢復了自己正六品的官階。
“本來你在嘉魚縣剿匪有功,按照慣例,你官復原職時應該再升一階,但你也知道,正六品升從五品是道大坎,除非是年限資歷熬夠了,或者是立大功,否則真的很難,你還很年輕,進士及第也不過才四年,邁過這一坎也就更難,希望這次北伐你能立下大功,我會很樂意提交升你為五品的申請。”
“北伐結束后,按照慣例我會進京為官嗎?”李延慶又問道。
梁中書搖了搖頭,“按照慣例恰恰不會,你之前是縣令,現在參加北伐只是一種臨時差遣官,可以認為這是你縣令任期的一部分,按照慣例,縣令升通判,然后再任一屆知州,有了完整的州縣履歷,大概十年左右,你就能回京出任六部或者其他省臺要職了,當然,前提是你要在地方表現很好,年年考評上上,若德行不佳,或政績不著,回朝廷還是沒有希望。”
李延慶心中大概有了方向,便很痛快地在任命書上簽字畫了押,又留下了聯系地址,梁中書笑道:“你現在可以回去等候兵部的通知了。”
李延慶現在出任的雄州刺史只是虛官,沒有官衙,沒有隨從,也自然沒有什么政務,任命完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他真正的差遣職務是東路軍右軍統制,這需要兵部來任命。
從大內皇宮出來,正好是正午時分,天氣格外炎熱,毒辣的太陽噴出熱浪席卷大地,空氣變成了半透明狀,在空中緩慢流動,就儼如蒸籠一樣令人窒息。
由于天氣太熱,大街上也空空蕩蕩,人影都很難看到一個,只有幾輛牛車在有氣無力地走著,車夫眼巴巴地招攬著屈指可數的客人。
“官人,坐車吧!這么熱的天當心把油都曬出來。”一輛牛車停在李延慶面前。
這輛牛車來得正好,李延慶連忙坐上了車,牛車里已經有了兩位客人,是一對中年夫妻,兩人冷漠地看了李延慶一眼,同時將目光轉到車外,李延慶就坐在第一排,這里就像蒸籠的上格,似乎不那么令人煎熬。
“官人要去哪里?”車夫問道。
李延慶還沒有想好自己要去哪里,便笑道:“先隨便走吧!我想到了告訴你。”
“那我先去御街了,車上兩位客人要去御街。”
“隨便!”
牛車緩緩起動,一搖三晃地向御街駛去。
李延慶已經很久沒有來京城了,不過京城的一切都沒有變,還是從前的舊光景,剛開始李延慶還有點懷舊的興致,但很快他就膩味了。
牛車在御街上緩緩而行,這時,李延慶忽然看見一座修得花團錦簇的兩層樓店鋪,異常華麗,一塊大牌子掛在店鋪上,‘玉錦樓胭脂鋪。’
“停車!我就在這里下。”李延慶叫住了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