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慶沖過封鎖不久,便來到了曾頭市,曾頭市是中都縣和須城縣之間的一座大鎮,隸屬于須城縣。
去年這里曾爆發一場大戰,控制曾頭市的豪門曾氏家族被梁山軍擊敗并滅門,雖然梁山軍退出了曾頭市,但這里便從此成為梁山的勢力范圍,成為梁山軍控制的三鎮之一,市鎮內的客棧、酒樓和妓院以及質庫、關撲店以前是曾家的產業,現在都成了梁山的資產。
李延慶是在黃昏時分進入曾頭市,他和欒廷玉約好在這里見面,李延慶不敢大意,這里和中都縣不同,中都縣至少還是官府的地盤,梁山在縣中只是有些耳目罷了,但這里完全就是梁山的地盤,所有的店鋪都有梁山的背景,甚至一半人家子弟都在梁山落草。
他稍不留神恐怕就會栽在這里,李延慶將劍橫在馬鞍上,長期的跑步使他的聽力和視力都比一半人更加敏銳,反應也十分迅速,他感覺每一扇門窗后都有人在窺視自己,畢竟騎著這么一匹雄健的駿馬出現在曾頭市,對梁山本身就是一種挑釁。
“這邊!”
李延慶忽然聽到一條小巷深處傳來一個熟悉而低微的聲音,他心中大喜,立刻翻身下馬,牽馬向小巷內走去,走到巷子底,只見一扇虛掩著,門縫中露出欒廷玉那張削瘦的臉龐。
李延慶牽馬走進院子,房子不大,就只有一座小院和三間土坯屋,欒廷玉關上門笑道:“我一直在等你過來!”
“師兄知道我要來?”
欒廷玉點點頭,“你殺死劉高的消息已傳到曾頭市了,前面發來鴿信,要這里的梁山探哨攔截一個騎白馬的黑臉男子。”
“可是.....我并沒有看見攔截之人!”
“負責收鴿信的人已經被我干掉了,這封鴿信就在我手上,他們當然不知。”
李延慶恍然,欒廷玉既然知道得這么清楚,他當然替自己解決了。
李延慶又打量一下房子,他感覺房子已經破舊不堪,恐怕再過段時間就會坍塌,欒廷玉怎么住在這里?
欒廷玉從屋中搬出桌椅,他明白李延慶的疑惑,便笑道:“我曾經在這里住過一年,這是我的房子,五年前我花二十貫錢買下的,背后就是樹林,若有異常可以立刻撤離,你就放心吧!
“師兄怎么會在這里生活一年?”
“說來話長,坐下喝口茶吧!”
李延慶坐下,欒廷玉給他倒了一碗茶,淡淡道:“五年前我接了楊戩的一票生意,護送他來鄆州,后來我不慎病倒了,便在這里養病一年,同時教授曾家子弟武藝,后來遇到大師兄林沖,受他的邀請上梁山住了幾個月。”
“師兄還上過梁山?”李延慶好奇地問道。
“你覺得奇怪嗎?”
“有點奇怪,那么師兄又怎么離開梁山,宋江肯放人?”
“我上梁山和宋江無關,我是住在晁蓋的大寨里,當時他們正在協商合并,大家都不同意和宋江合并,但晁蓋力排眾議,一心想做大事,大家也只好勉強同意了,但還是走了不少人,我就是在合并不久后離開梁山,返回京城。”
“所以師兄才這么了解梁山!”
“我是旁觀者清,不像他們當局者迷,當初我就勸林沖,一山不容二虎,將來總有一天晁蓋會死在宋江手上,林沖是晁蓋手下的二號人物,就算宋江籠絡他,但也不會給他任何實權,宋江那個人我早就看透了,虛偽、沽名釣譽、任人唯親,對普通百姓心狠手黑,可對官府卻寬容大量,無非是怕斷了自己的后路,晁蓋居然還覺得他能做大事?”
“師兄確實看得很透徹!”
欒廷玉喝了口茶道:“你今天殺的梁山大將叫做劉高,在梁山三十六將中排名第三十四,雖然地位不高,但他兄長劉唐卻是晁蓋手下第二號人物,僅次于林沖,而且劉氏兄弟對晁蓋忠心耿耿,宋江或許不在意劉高,但晁蓋絕不會善罷甘休,我們吃點東西立刻出發吧!”
夜色中,李延慶和欒廷玉站在一座小山崗上,望著舉著火把儼如長龍一般的下山隊伍,李延慶暗暗佩服欒廷玉的判斷準確,打了小的,老的一定會跳起來,這是梁山義軍的傳統,如果不這樣做,以后就沒有人肯賣命了。
當然,這個度得把握準確,比如像楊虎那樣的小頭目,殺一百個都沒有意義,關鍵是統制以上將領,他們在聚義堂上有座位,屬于梁山這座大公司的董事會成員。
只要殺了其中一人,為了安撫其他董事,不管是宋江這個董事長還是晁蓋這個副董事長都不得不拿出行動來。
李延慶凝視片刻,對欒廷玉道:“他們必然是去須城縣,我們分頭行動。”
欒廷玉猶豫一下道:“其實晁蓋這個人不錯!”
李延慶輕輕搖頭,“師兄,箭已上弦,不得不發!”
“好吧!我先去了。”
欒廷玉無奈,只得調轉馬頭,沿著另一條小路下了山崗。
須城是鄆州的州治,也是楊戩所創立西城所的長駐之地,盡管楊戩盤剝民眾財富的范圍已擴大到京東兩路以及河北東路,但西城所的長駐地始終沒有遷移過。
當然,把西城所設在鄆州還有另一個目的,那就是鎮壓梁山軍隊,雖然楊戩還一時滅不了梁山之軍,但兩萬禁軍駐扎在鄆州,還是有效地阻止了梁山亂匪的擴張。
在北宋末年的四大宦官中,楊戩排名第二,權勢僅次于梁師成,但他在地方上卻有極大的權力,在京東兩路以及河北東路,他的權威甚至超過了圣旨。
楊戩今年約六十歲,長得身材高大,體格微胖,長一雙豬泡眼,他最大的愛好就是喝茶,尤其喜好玩茶,他自己不僅是分茶高手,還專門養了四個擅長點茶、分茶的美姬,隨時為他制茶。
在梁山腳下有一口名泉,叫做珍珠泉,用它泡茶尤其甘冽,為了不讓梁山亂匪騷擾這口名泉,楊戩還專門和宋江達成了一個默契,他默認宋江對曾頭市的控制,換取宋江不去騷擾這口名泉,每天早中晚都會有專門的人去珍珠泉汲水回來制茶。
楊戩大部分時間都呆在他的府宅園林內,府宅占地兩百畝,位于須城縣東南,是一座極為精致典雅的園林,假山湖水,綠水成蔭,各種亭臺樓閣點綴其中。
此時在內堂上,楊戩一邊喝茶,一邊和心腹謀士杜公才商議給天子準備生辰綱的事宜,天子壽辰是十月初十,那一天,天下各州府都要送生辰綱前往京城,楊戩當然也不例外。
這兩年他著實收羅的不少名貴玉石,他準備拿出一部分進獻天子,但光送玉石似乎太少了一點,他便和杜公才商量再添加點別的什么東西。
“官家喜歡花木奇石,我覺得可以在這方面做文章,東西在精而不在多,太傅去年得的那座岱石,我覺得就是非常好的壽禮,天下無人能比!”
去年秋天,有人在泰山腳下發現一塊重達千斤的奇石,外形和泰山一模一樣,當地知州便將它獻給楊戩,令楊戩愛不釋手,并將它命名為岱石。
這是楊戩最珍愛的物品,要把它獻給天子,他著實有點舍不得。
杜公才小心翼翼提醒道:“現在是確定大內總管的關鍵時刻,一塊石頭算什么?”
一句話提醒了楊戩,最早大內總管是梁師成出任,后來由他接任,七年前,他外出創辦西城所,大內總管之職便一直空缺,宮中之事由兩個副總管負責,年初,宮里傳出了要重新任命大內總管的消息,無疑讓楊戩緊張起來。
是梁師成的心腹李彥出任,還是自己的心腹趙漳出任,這是關系到他和梁師成最終誰能掌握宮內大權的生死攸關問題,他和梁師成斗了二十年,終于要到決定勝負的一刻了。
楊戩點點頭,“你說得對,和宮中大權相比,這塊岱石確實算不上什么。”
就在這時,一名侍衛奔至堂下稟報:“啟稟太傅,碼頭倉庫那邊傳來緊急消息,梁山軍隊即將襲擊倉庫!”
楊戩一下子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