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巒府上。
這邊剛把秦掌柜和李吾唯送走,后腳李孜省和沈祿便到來,張巒喜出望外,因為他從二人下轎時那滿臉笑容便感覺自己可能要走狗屎運了。
但他仍舊不太確定,上前簡單行過禮后便出言求證,“不知泰山那邊…”話說到一半就頓住了,渴望的目光落到沈祿和李孜省身上。
沈祿笑了笑,給了張巒一個鼓勵的眼神。
李孜省卻在招呼一旁的龐頃:“把我帶來的東西,一并搬進院來…哦算了,直接搬到新宅那邊去吧。”
“新宅?”
張巒不解地問道:“不知李侍郎這話是何意?”
李孜省笑道:“來瞻,你與我投緣,我城北恰好有個空著的宅院,地方不大,三進院的格局雖然小了些,但平常住個十幾二十口人沒有任何問題,就是需要找人修繕一二。你初來京師沒個居所,這宅子我便送與你了。”
張巒無比震驚:“正所謂無功不受祿,在下新到京城,寸功未立,豈敢收李侍郎如此重禮?”
旁邊的沈祿依然咧嘴直樂,用揶揄的眼神看向龐頃,好似在說,看看吧,我就說這禮物太過貴重,我這大舅子不敢收呢。
李孜省上前,招呼張巒并肩往院里走,笑容滿面道:“都說讓來瞻老弟不要見外了,你還跟我客氣干啥?
“在我面前,來瞻老弟根本無需如此拘泥禮數…放心吧,這些都是你應得的。
“走,咱進去說話,回頭便讓人帶你去看新宅子,修葺翻新的事我也會找專人去做,保管妥妥帖帖,無需你來操心…”
張巒心情激動,先前因受徽州商賈輕視而帶來的郁悶早就一掃而空。
看到兩個兒子好奇地從屋里鉆了出來,碰到陌生人又要躥回去,張巒急忙吆喝:“好好走路,別跟皮猴似的…趕緊幫你娘收拾一下廳堂,為父要盛情接待李大人和沈大人。”
李孜省聞言故作生氣,一擺手道:“瞧來瞻老弟你說的什么話,你跟我之間完全不必客氣…我到貴府來,分外親切,就好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樣,只需跟平素家人般相處即可。你要是太多禮數,我可轉身走了!”
“不敢,不敢…”
張巒連忙躬身道歉。
沈祿笑著安慰:“來瞻,李侍郎這是完全將你當作自己人了,伱無須這么多禮。
“話明說了吧,各路派去山東的人馬,日落前相繼回來了,證實昨日入夜前,泰山的確發生了地動,回報言其時大地顯現一道弧光,繼而天降雷霆,再其后便是山崩地裂,落石滾滾,宛若上天震怒,聲勢極為駭人。
“由于震動太過厲害,就連濟南府乃至整個山東都受到波及,許多州縣屋舍坍塌,幸虧地方官府提前預警,少有人留在屋舍內,百姓才避免了身埋廢墟悲慘等死的命運。此乃無數人親身經歷過的事情,做不得假。
“待會兒你要跟李侍郎好好說道說道,你是如何推算出這一切的。”
張巒震驚之余,心中暗嘆,地動還真的發生了啊?
吾兒沒騙我。
他不是信口胡謅!
可問題是,他是聽誰說的?
背后指點他的高人身在何處?要是沒有高人指點,我該如何應付李孜省這個陛下跟前的大紅人呢?
張府正堂,蠟燭點了好幾根,把不大的空間照得亮晃晃的。
李孜省帶來的人還特地點上數盞燈籠,掛在門廊各處,說張燈結彩也不為過,小小院子被燭火照得通明。
張巒坐在主位上,一臉拘謹之色,小心應付李孜省的垂詢。
“來瞻,聽說令郎還沒找到合適的先生?”
李孜省上來就開始關心張巒的家事。
“是啊!”
張巒點頭道:“年前讓汝學幫忙找了幾個,但都不合適,皆言只招收本地學生,畢竟我家的孩子將來要回河間府應科舉,且他們先前也未經歷過系統的授業,將來是否能應童生試還兩說。”
李孜省笑道:“若令嬡選上太子妃,還應什么童生試?隨便得個爵位,再或是到五軍都督府、錦衣衛供職,前途不比走科舉順利得多?”
張巒感慨道:“話雖如此,但有些事還是不敢太過奢望。”
沈祿提醒:“李侍郎既然說會出手相助,那事情就十拿九穩…這么說吧,各方都打點好,令媛進最后一輪基本上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也不可如此說。”
李孜省倒先否認了沈祿的說法,隨后又望向張巒,“來瞻,這兩天可有太子的回信?”
張巒一怔。
有沒有回信,你這個負責轉送信件的中間人不比我清楚?
居然問我?
但他還是如實相告:“也就先前回了封信,后續未見再有動靜。”
李孜省望向一旁站著的龐頃:“加緊催一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給耽擱了。”
沈祿補充問道:“上一封信,有關李侍郎在預測寧夏地動還有泰山地動上所做一切,有如實傳達吧?”
“有。”
張巒點頭。
他一時還有些奇怪,心說,我送過去的信,你們就沒打開仔細研究研究?
李孜省笑道:“以我探聽到的消息,太子對令嬡的信非常在意,估計這兩日回信就會到了。”
張巒疑惑異常。
太子是否在意,你李孜省作為外臣居然知曉?難道說你在太子身邊安插了眼線?怎么感覺自己上了賊船呢?
李孜省道:“以你的才華,進太醫院做個御醫不在話下,可此刻我想到的卻是,你既已進國子監讀書,是否想過在國子監任個五經博士?若不介意的話,我能替你安排妥當。”
張巒有些不解,先前說得好好的,幫我進太醫院,怎么又提出讓我就在國子監供職?
我一個國子監監生,剛剛入學,課還沒上幾天呢,就讓我當先生?
我教人,別人能信服?
沈祿政治嗅覺非常敏銳,一聽就明白過來,現在李孜省既想重用張巒,又怕張巒本事太大,有更多機會接觸到皇室中人或是達官顯貴,到時就不太好控制。
如此一來,張巒進太醫院當太醫就不再是最優選。
反倒是留在國子監任職,看似清貴顯赫,但其實等于是將張巒困在淺水中,讓其無法一飛沖天。
沈祿笑道:“留在國子監好啊,免去不少紛爭。有了國子監博士的履歷,將來出來到地方為教諭,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要是再有什么機遇,選個知縣當當,那就算直入仕途了。”
張巒一聽沈祿畫的大餅,心情激蕩,雙目潮紅,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