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章孤軍與遠征

　　劉信處置樓煩部落的決心已下，胡騎營不再安全，乃留全旭在王府住下。想到樓煩人面臨的命運，全旭當晚失眠了。

　　翌日清晨，劉信邀請全旭共用早餐。早餐是小米粥，是虞姬親自做的。王府并不缺少廚師，虞姬卻想要親手給兒子做早餐，順道也幫劉信捎帶了一份。久而久之，劉信倒也習慣吃虞姬準備的小米粥。

　　全旭食不甘味，一碗小米粥沒有吃完，卻放下碗筷，走到堂前，向劉信稟報：“請大王允許臣即日率領樓煩勇士為大王掃蕩草原！”

　　劉信上下打量全旭許久，嘆息道：“何至于再次婦人之仁？”

　　全旭匍匐在地，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劉信愕然地看著全旭，他走到堂前，將全旭扶起，有些失望地看向全旭：“你我二人竟也是到了這步田地了嗎？”

　　全旭道：“這些天里，臣一直覺得對不起樓煩可嵐。中原漢兒不缺，我們何至于想方設法惦記樓煩人的那點兒家當？讓新創的帝國沾染太多的陰沉氣。”

　　全旭說完，自覺失言，可有些話他是不吐不快的。如今說了出來，雖然惶恐，但更多的是釋然。

　　劉信卻是笑了，道：“我倒是忘記了，你是一個將軍。讓一個將軍來做廷尉的工作，倒是我的失職。你既然覺得樓煩人可用，便去征召他們即刻出發吧。不要讓他們被匈奴人或燕軍利用了！”

　　“大王？”全旭沒有想到自己的勸說那么順利。

　　劉信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全旭看去，只見劉信的臉上掛著兩個格外明顯的大眼袋。原來昨晚并不只有全旭自己失眠。

　　全旭回到座位，吃完了剩下的小米粥，便高興地回到了胡騎營，對樓煩人進行動員。樓煩人中凡十三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男子，都必須響應征召，作為騎士，跟隨左大將遠征草原。

　　孤軍遠征本就是有去無回之舉。當晚，不知道多少樓煩人的家庭女人與孩子哭泣，老人嘆息。許多人不由得想起樓煩可嵐給他們說過的話：樓煩人無論在邯鄲城待多久都是客人，他們總要回草原，回他們自己的家。

　　樓煩可嵐被人救走，讓整個樓煩部落都被邯鄲人懷疑，擔心趙王會如何處置樓煩部落。畢竟趙王的冷血無情與精于算計，都是出了名的。如今卻只是一場相當于流放性質的遠征，他們的妻兒與衰老的父母相當于被扣押的人質，樓煩人接受了這種溫和的處罰，并不知道全旭為他們的命運失眠了一整個晚上。

　　全旭以樓煩左大將身份遠征，身為右大將的張奔月則繼續留守胡騎營，管理樓煩人的婦孺老弱。

　　翌日出征，邯鄲郊外，劉信并未出現。而是派遣張奔月送行。仿佛這場遠征只是樓煩人自己的私事，與中原無干。

　　張奔月把自己穿過的裘衣、用過的寶弓，切肉的匕首，一股腦送給了全旭。看著長蛇一般遠征的隊伍，張奔月看向北方，那是信都的方向，目光幽深，與全旭道：“全將軍的隊伍會經過信都嗎？”

　　“我們應該會在新都獲得最后一次補給。也許會在那里留宿一晚。”

　　如今河北之地，燕軍也好，匈奴人也好，張三的流民隊伍也好，都集結在了巨鹿一帶。信都是邯鄲北面的眼睛。張三放棄了信都后，劉信又派遣一員裨將收復了新都，在那里駐扎有兩千兵。

　　張奔月道：“全將軍若有時間，就請代我去李縣令舊居一趟，幫我看看那里的景象吧，回來給我說下那里的情形。”

　　全旭不解道：“信都距離不遠，張將軍何不親自…”

　　全旭隨即笑了，張奔月怕也是會親自去看的，而讓自己去看，不過是祝愿自己能夠早日回家罷了。

　　想到這里，全旭道：“我答應你。”

　　張奔月問：“你有什么話要我捎給趙王嗎？”

　　全旭問：“是趙王讓你問，還是你自己要問？”

　　張奔月笑道：“果然瞞不過你。趙王是個面冷心熱的人。他這次不愿見你，只是覺得這場遠征，最對不住的人是你，羞于見你。”

　　全旭思索了一下后道：“請幫我轉告趙王，感謝他賜予我這場遠征。全旭定不會教他失望！”

　　全旭說完便上了馬，不再啰嗦，領著樓煩騎士，甩出一陣煙塵，往北去了。

　　邯鄲城作為商業大城，客舍至少有上百家之多。而隨著災民逃難涌入邯鄲城中，客舍的規模又增加了一倍不止，如今該有上千家了。

　　欒布率人救下樓煩可嵐后，便藏身在了其中的一家客舍中。客舍在胡騎營東側，距離胡騎營兩百步，并不遙遠。欒布堅信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劉信與司馬芝絕想不到自己的藏身之地如此靠近胡騎營。

　　欒布目送全旭北上后，回到城中，在客舍找到樓煩可嵐道：“全旭將你族中青壯盡數帶走，卻將老弱婦孺留在城中作為人質。倒也給我們行了方便。我們馬上也出城，追上全旭。之后便要仰仗少酋長的言語了。”

　　欒布當初謀劃說服樓煩可嵐加入反漢聯盟，與燕軍里應外合攻打邯鄲，但最初說服的樓煩寶、樓煩玉也實在太過愚蠢，導致機事不密，燕軍安插在邯鄲城中的暗線損失慘重，欒布本人也差點被發現。

　　欒布受此挫折，卻也不是輕易放棄的人。他看到了樓煩可嵐的價值，也認準了樓煩人的思想已經分裂，老弱婦孺貪圖安逸，青壯們不滿意自己的生活被局限，向往自由的草原。

　　燕軍雖然有呼蘭津作為盟友，但呼蘭津畢竟只是盟友，不容易被控制。樓煩人不僅是好騎兵，還善于養馬。有樓煩人加入燕國，也能夠改善燕國的兵種配比。

　　欒布集中燕國邯鄲城中不多的情報力量，不惜代價救下樓煩可嵐，便是要與劉信爭奪那上千樓煩騎兵的控制權。

　　樓煩可嵐悶聲不語，并不回答欒布的話。

　　欒布安撫道：“歷來做大事者不拘小節。燕王已經許諾，從本地尋找好婦人與樓煩健兒重新結為家庭。至于邯鄲城中的這些瓶瓶罐罐，便都扔給劉信好了。”

　　樓煩可嵐低下頭沉思許久，面對欒布的安撫，明知他也與劉信一樣，都是在打利用樓煩人的主意，只是如今人在屋檐下，只得向欒布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