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十二之險(一)
齊國一向自恃有十二之險，成為中國戰爭棋盤上的重要一隅。齊王亦曾經與秦王一起并稱東西二帝。
但那已經是過去的榮光了。齊國的直系王室已經被項羽屠戮得差不多了。但還有那么一位，此時正率領三百門客奔往齊國的重鎮—莒。
歷史上談起莒這個名字，便離不開燕伐齊一戰，燕近乎滅了整個齊國，獨有莒堅守不降，一直到齊復國。所以莒對于齊人來說有著不同的意義。
韓信當初在彭城令麾下齊軍回國，便駐扎在莒。只是韓信后來轉封楚地。
劉邦為了限制韓信勢力，在劉信的建議下，下達詔書：凡有說齊語者皆歸齊地。
但齊軍兵力龐大，齊國政務繁雜，劉邦又出于限制劉信的目的，并不敢讓劉信赴齊，只是派遣了使者向停留在莒縣的齊將宣讀了政策，遣散大部分齊軍，卻讓齊將赴洛陽聽封。
雖然詔書中多有安撫，但在齊軍主將看來，皇帝這樣的行為，顯然并不看重齊地。若真去了洛陽，他們不是漢王嫡系，功勞自是談不上，爵不能至列侯。這樣的待遇要比韓信當初許諾他們的差遠了。
他們想歸楚。可如今并不是春秋戰國時代。韓信為避免引起劉邦的猜忌，自不可能堂而皇之地接納他們。畢竟他們已經是劉邦指定索要的人了。若韓信接納他們，等于公然與劉邦對抗。這對于需要時間來重新培植勢力的韓信來說大大不利。
最終田橫進入到齊將們的視野中。田橫是齊王室，在齊地亦有不小的名聲。韓信滅齊時，田橫逃離到了海島上，過了一段“海賊王”的日子。
得知齊人邀請自己回家稱王，吃夠了海鮮的田橫便帶著麾下三百名門客乘船回到了齊地。
田橫一行人進入莒縣城中，受到齊軍將士的熱烈擁戴，許多不明所以的齊民百姓也深受鼓舞，在這些人看來，他們齊國終于又有了自己的王了。
田橫卻明白，時代變了。自己這個齊王能否做得長久，還要看劉邦叔侄的意思。好在雖然漢使在齊地受到了苛待，齊將并未殺死劉邦派遣的漢使，只是將他們盡數軟禁起來。
田橫讓人將他們放出來。但也許是天氣寒冷，也許是身嬌體弱，有一位漢使卻是死在了齊軍看押的監牢之中。田橫頗感無奈，但事已至此，卻也只能這樣。田橫贈予漢使馬車，并寫上對劉邦稱臣的奏章，連同挑選的一批寶物，一并讓漢使帶給劉邦。
漢使回歸，將田橫的奏章連同禮物一同奉給劉邦。驟然丟失了齊國，眾將憤怒，群臣震驚。劉邦此時的行營已經距離洛陽不遠了，這也意味著距離齊國太遠了，貿然采取軍事行動所要付出的代價不可謂不大。
特別是現在這個時候，將士有歸家之意，百姓有安居之心，便是劉邦也是準備回到洛陽的宮殿之中，好好享受一番。
但若接受了田橫的稱臣，必將導致漢家的威嚴掃地。同時，齊地是漢控制天下重要的一環。失去了齊地，以關中作為基本盤的漢，對于山東諸侯國的控制力將大幅度削弱。這也是劉信叔侄當初無論如何都一定要拿下齊地的原因。
接受田橫稱臣也好，不接受也好，其實都有一套可操作的辦法，如今更考慮的是掌權者的取舍。
劉邦也不顧天色將黑，火速召集群臣速來中軍營帳商議大事。
面對如此緊急的情況，便是劉信也不如何裝了，卻是第一個走進了劉邦的營帳之中。
群臣畢至后，劉邦便讓眾人就田橫之事商議看法。
有說要打的，有說要和的，說要打的，也有打法的不同，說要和的，方式同樣多種多樣。其中武將說要打得多，文臣說要打得少。
對此，劉邦不置可否，讓群臣討論了一段時間后，覺得并無什么高明見解后，便制止了他們的爭吵，眼光看向了張良、陳平、劉信等寥寥數人。
張良道：“周滅湯后，乃封太公呂尚至齊，以鎮東夷諸邦。如此周得以借此控制天下國邦。得齊則有山東，無齊則無山東。齊不可落異姓之手。惟大王熟慮之。”
陳平道：“齊之必要性，不言而喻。平也就不贅述了。但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眼下若欲齊戰，卻有以下的難處。”
陳平掰著自己的手指道：“一，將士有歸家之意，百姓有安居之心，貿然興兵，士氣必然低迷；二，陛下頒布安頓士卒詔之后，簡選精兵，漢軍如今人數不多，若要興兵，又有再次征召，有損陛下威信。三，張先生說了一個典故，平也要說一個典故來。”
陳平便將樂毅伐秦之事說了一遍，又喟嘆道：“樂毅伐齊，十數年未能平定，齊民難制可知矣。”
張良搖頭苦笑。他相信陳平亦能看出齊地的重要性。但身為謀士，若只會人云亦云，一次次說“俺也一樣”的話，又如何體現陳平的獨立性呢？所以，總要說一些不一樣的話來，證明自己的存在，也點明伐齊的困難性。這是做謀士的生存之道。
劉信當下上前道：“張先生說得很有道理，陳中尉說得也有道理。但若無規矩，不能成方圓。陛下以功勞分封諸侯王。田橫無功而擅自稱王，殺漢使，若不滅此賊，還有王法嗎？臣侄不會權衡什么利弊，只知道若別人打了自己的臉，自己但凡有力氣，總還是想要往對方臉上招呼的！”
張良、陳平聽了俱是苦笑。他們都差點忘記劉信縱橫家的一面來，說話總是愛煽動別人的情緒。什么事實，什么客觀條件，在他劉信的眼中怕是統統不重要。
重要的是要有豪情萬丈！果然劉信此言在一批大老粗的武將心中引起了共鳴，再次紛紛揚言要滅了田橫這小子，剝田橫的皮，剁田橫的肉，給皇帝做下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