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白馬非馬(三)

　　第003章白馬非馬（三）

　　“蓋聞明主圖危以制變。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擬也。曩者，強秦弱主，趙高執柄，專制朝權，威福由己；時人迫脅，莫敢正言；終有望夷之敗，祖宗焚滅，侮辱至今，永為世鑒。”

　　“夫漢王劉邦，斬白蛇起義，會盟項氏，以誅暴秦。天下云集響應，贏糧而景從。山東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巨鹿一役，秦失其鹿。項氏子籍不顧元元之苦，殺降卒于巨鹿，焚宮室于咸陽，殺戮義帝，肆意分封，全憑己意。略齊民于臨淄，暴虐河北至今日。”

　　“今漢得天下十之七八，得諸王擁護，擁兵百萬，以面南土。彭城，楚之都城，而齊竊據。如今天下元元，盼和平如望甘露。愿齊王罷兵戈，歸甲士于齊，赴天下之中，于定陶位列諸侯，共襄盛舉，則齊王幸甚、天下元元幸甚。”

　　“聞楚之殘余，鐘離昧軍，東南歸楚。若齊王得見，煩代漢誅戮，以滅西楚之余燼。項籍殘暴，然畢竟有戮秦之功，今天下當定，當懷撫恤婦幼之心，漢王長者，賜項氏劉姓，結束紛爭流血…”

　　文章洋洋灑灑近千字。總結起來，卻不過是一句話：“韓信應該甘心為齊王，不然便是對不起華夏百姓”。劉信可以說是老pua了，句句字字，都像是在拿針刺痛韓信的心。

　　韓信讀完了信，卻是大汗淋漓，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面向堂下的鐘離昧，問道：“漢王為鐘將軍提出了優厚條件，或可能與信等并列諸侯，鐘離昧將軍為何拒絕漢王的好意？”

　　鐘離昧昂然道：“項王既薨，天下能對抗項王者只有齊王。憑借齊王之軍略，若能振奮三軍，天下未必屬漢。末將來此，便是想要助齊滅漢，為項王報仇。如此才不辜負項王厚遇之恩！”

　　“你既然心懷此念，也難怪漢王想要你的人頭了。鐘將軍想要為項王報仇，我齊地百姓死在楚軍手中又有多少？有誰為他們報仇？”

　　蒯通急了，從左側幕僚中走出來，面向韓信道：“大王，莫要輕信了劉信的言語。什么天下元元？他們劉家若真的顧念天下元元，為何當初不在危難時投降楚軍，反而驅動天下百姓受項王屠戮。明明自己也沾染了一身血，如今卻大言不慚，談什么蒼生，真是好不要臉！”

　　堂下文武皆如同蒯通一般，對劉信叔侄破口大罵。

　　韓信卻也明白底下文武的心思。不可否認有一部分人是真心相信自己能夠與漢軍抗衡。卻也有一部分人雖然看不清楚希望，但也希望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

　　可他韓信自己，對于自己的能力卻并沒有多少底氣。因為項羽最終并不是敗在韓信的手上。

　　韓信派遣李左車去河北救援劉信，卻也是做了一番手腳的。韓信并不認為邯鄲能抵擋楚軍多久。所以韓信選擇了取巧的方式，委河北與楚軍，自己卻偷襲楚軍的腹心之地。這樣做，倒也符合兵家之道。但終究是對項羽存了畏懼的心思。

　　韓信也拿下了彭城。可是劉信卻也憑借一番辛苦謀劃，獵殺了項羽，收編了剩余的楚軍。這多少讓韓信有些警醒。原來戰場比拼的從來不只有計謀，還有不畏犧牲。

　　毫無疑問，劉信的身上便有這種“不畏犧牲”的精神，劉信為了擊敗項羽，甚至直接將自己暴露在風口浪尖之上。最終劉信獲得了擊敗項羽的榮譽。

　　可更讓韓信感慨的卻不止于此。本來憑借劉信的聲望，便是并了劉邦的軍隊，也自不在話下。可劉信卻急流勇退，以求團結眾心，為何，不就是為了好以滾滾大勢對抗他韓信嗎？

　　這又是劉信再一次犧牲自己的利益，只是為了將韓信擊敗。

　　每想到此，韓信便會在心里喟嘆，一個人，怎么可以犧牲到這個地步？

　　凡此種種，韓信卻也可作出一番布局來，即便不能擊敗漢軍，但憑借南國之地，與之爭衡，二分天下，未必不能辦到。

　　可劉信又偏偏祭出了華夏二字。你生在這片土地上，活在這片土地，喜怒哀樂都在這片土地上，你又怎忍心做出傷害她的事情來？

　　艾青說，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只因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

　　韓信是有野心的，可卻也是自負的。而劉信也很擅長利用韓信的自負來做文章。

　　是日，韓信梟鐘離昧首，派人快馬送至定陶，在鎮壓了鐘離昧部的叛亂后，韓信令齊軍大部返還，自領千余人往定陶方向來。

　　韓信在鎮壓了鐘離昧叛亂后，卻不見了蒯通，又一士卒呈上了蒯通的書信于韓信：“韓將軍存撫恤天下元元之心，蒯通敬佩。然劉信叔侄，與項氏爭衡多年，又豈是心思純正之輩？韓將軍此去，怕兇多吉少，恐難以全身而退。”

　　“韓將軍此去，無異于以身飼虎。一旦堂下拜見漢王，便是兩三名力士便能擒拿。韓將軍雖遣大軍回齊以自固。然齊軍非劉信叔侄所忌憚，天下元元亦非劉信叔侄所掛念。齊國有韓將軍則存，無韓將軍則滅。豈不慎與？”

　　“若韓將軍仍執意前往齊地。蒯將軍與韓將軍便是永別矣。”

　　韓信將書信遞給了司馬芝：“蒯通太過危言聳聽了。劉信若是與他叔父謀我，待我之后，他又豈能獨善其身？”

　　司馬芝看了蒯通的書信，笑道：“縱橫家只想著縱橫于諸侯之間，謀求私利，斤斤計較，早已經沒有了張儀、蘇秦那般的胸懷了。”

　　韓信卻是道：“蘇秦受燕昭王之恩情，以死間齊，齊有滅國之危。武平侯莫非想要做第二個蘇秦？”

　　司馬芝道：“現在沒有燕昭王，武平侯又如何肯甘心做蘇秦呢？”

　　韓信聽罷，將蒯通的書信隨手扔在了地上，大笑道：“若劉信愿意做蘇秦，我做齊閔王也未嘗不可。”

　　定陶城內，劉邦與劉交兄弟二人面對面坐在桌案上。劉交來求見劉邦，是因為在這個敏感又事情繁雜的時期，城中忽然傳開了“蘇秦死間滅齊”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