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三犬(三)

　　楚軍再次傾巢出動攻打邯鄲的時候，無名山崗上，三、四名漢軍的斥候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便紛紛跨上馬，往西面漢軍主力所在通報這一消息。

　　漢軍抵達鄴縣西面，其實比李左車到達曲梁要早。只是因為畏懼楚軍在前面擋住道路，更怕被楚軍發現，所以一直遷延，不肯再往前推進半分，派遣斥候也主要還是為了防備楚軍發現他們，留下充裕時間逃離而已。

　　劉邦從斥候口中得知楚軍再次攻擊邯鄲的消息后，面露狂喜，拍著自己的大腿道：“得趕緊趁此大好良機，加快行軍的速度，狠狠捅楚軍的屁股！”

　　張良建議道：“楚軍驍勇善戰，邯鄲兵少，恐不能漢軍接應。大王何不先奪鄴縣？楚軍聞鄴縣失守，必來爭奪，我軍憑借鄴縣之深溝高壘，立不敗之地，豈不是好？”

　　劉邦其實十分害怕項羽的。先前一番激情言語，不過是想要給自己打氣而已。如今有了更好的計謀，如何不采納，不過在這個時候，劉邦還是不忘說一句：“還是子房想得周全。寡人太擔心吾那侄兒了，才說這番話來。”

　　劉邦當下做出部署，與樊噲、文粟為登城先鋒，各選拔勇士一千，攀附登城，進攻鄴縣殘留之楚軍。

　　事情進展比劉邦想象還要順利。只是因為楚軍這次真的是傾巢出動。

　　此次為楚軍最后一擊，必然是竭盡全力，原本留守在城中的民夫也都被編成一軍，操持攻城器械去了。

　　劉邦輕而易舉占據了一座空城，一時間卻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劉邦甚至懷疑這是項羽為自己設下的圈套，卻還是被張良握住了手臂道：“如此看來，楚軍早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此次攻打邯鄲，怕是其最好一擊，所以城中不曾留人。但這樣一來，邯鄲恐怕承受不住。必須想辦法，讓楚軍知曉鄴縣發生的事！”

　　劉邦一時猶豫，因為那樣一來，楚軍便要調轉方向來打他了。

　　猶豫卻也未能持續多久。卻早有人借助城樓上的狼糞，點燃了一條條狼煙。狼煙沖天而起，一時之間十分壯觀，此時頗有一股烽火戲諸侯的感覺。

　　手下士兵來報：“漢王！文粟將軍不聽勸阻，點燃了狼煙！”

　　劉邦聽了，笑道：“這小子倒是很有主見，難怪信哥兒喜歡他！通知曹參、周勃、灌英，讓他們各自做好迎擊楚軍之準備！”

　　劉邦表面笑意盈盈，內實憚之，暗自下定決心，此戰一經結束，一定不能再讓劉信這小子與河北有任何牽扯。

　　劉邦去看張良，張良只是抬頭望著凌空升起的狼煙，劉邦這才放下了心。

　　且說這沖天的陣陣狼煙，終究還是驚動了北方正在攻城作戰的楚軍。

　　盡管鄴縣一粒糧食也沒有了，但家被偷了，總是下意識地想要奪回來。劉邦這一擊以及狼煙升起的時機卻是恰到好處。楚軍原本攻城的士氣一發不可收拾地泄下去了。

　　但沖鋒的軍令已經下達，楚軍也只能繼續往前，往前或可能有一條生路。但進攻終究變得軟綿綿，加上李左車在楚軍側翼接連騷擾起到了很大作用，甚至有楚軍一部憤怒離開大隊，隨即被李左車部伏擊殲滅，此次攻城終于以失敗告終。

　　楚軍只得撤退。李左車見此，也隨即拋棄曲梁，率部與劉信會合。

　　劉信自然也看到了沖天而起的狼煙，得知又來一支援軍，但不知道兵馬多少，因此也不敢輕易追擊，只是率領全部兵馬，一路小心尾隨而已。

　　劉邦登上鄴縣的塔樓，看到楚軍往北來，心也跟著懸緊。

　　楚軍最終還是選擇了過鄴縣而不入，徑直往南而去。劉邦便要率軍追擊。

　　文粟勸諫道：“項王此舉，怕不是為了誘我軍出城？漢王不如暫等一會兒，與邯鄲軍會合，再追逐楚軍不遲！”

　　劉邦大怒道：“小兒輩！你又帶過多少次兵？沒有人比我更懂項羽。你留在此，代我接應項羽，其余軍馬隨我追擊楚軍！”

　　面對劉邦的憤怒，文粟只是低頭不語。

　　劉邦此次出擊，卻也不是只留下了文粟，如陳平、張良、劉交等一干文臣都盡數留在了城中。

　　待劉邦率領漢軍出鄴縣，文粟抬起頭時，卻看到陳平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張良笑道：“你小子可知道自己為武平侯惹出了多大的禍事？”

　　文粟淡淡道：“卻也好過君侯被漢王用軟刀子殺死要好。”

　　文粟說完，便背對著張良與陳平，去鄴縣城門外迎接劉信去了。

　　張良與陳平聽了文粟這番言語，唯有苦笑而已。

　　劉信與李左車率軍抵達鄴縣城下，與文粟見面，得知劉邦居然去追擊楚軍去了。

　　劉信一時愕然，卻也擔心著劉邦的安全，并未進入城中，便繼續往北進軍，支援漢軍作戰。

　　中途與劉邦的潰兵遭遇，才得知漢軍在追擊楚軍的戰斗中，被項羽帥軍突破漢軍中軍陣形。劉邦狼狽而逃，失去了主將的漢軍也隨即被楚軍擊潰。

　　劉邦其實判斷的沒錯，楚軍的確是在倉皇撤退，并非如文粟所說的所謂誘惑漢軍出城野戰。但判斷正確歸判斷正確，兩軍交戰，終究還是要靠真刀真槍來說話。新組建的漢軍訓練度與組織度終究不如經歷了連番征戰的楚軍。

　　但楚軍的輝煌也就到此而止了。面對劉信的援軍來了一撥又一撥以及自身物資的緊缺，回家去已經成為了楚軍的共識。項羽唯一能夠做的事情，也只能順應軍心而已。

　　撤退最終又演變為了小范圍的逃跑以及潰散。楚軍的力量遭受到了進一步的削弱。

　　潰散的漢軍漸漸聚攏，逃跑的漢王最終還是出現了，在劉信將手中虎符盡數交給劉邦后，兩只軍隊也簡單地進行了整編，以更從容的方式，再次往南追擊楚軍。

　　面對再次整合起來的漢軍，楚軍終于失去了與之纏斗的心氣，士氣終于在白馬金渡口遭遇全旭軍的封鎖后，跌至到谷底。

　　黃河北岸的漢軍一路收攏楚軍潰卒，編入軍伍，人數已經有六七萬，南岸是全旭聚集起來的部眾，亦有兩萬。而楚軍士卒已不足萬人。

　　最后的結局卻遠比想象中的出人意料，甚至不帶任何的浪漫。八月初一，項羽的四個持戟郎中趁項羽熟睡，斬下項羽人頭，奉獻漢王。

　　確認了是項羽的人頭，劉信一時恍惚。

　　原來，即便是歷史上的西楚霸王，也可以死得這樣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