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關雎(下)

　　第037章關雎（下）

　　樊噲看著山下楚軍如海，廣武山猶如一座孤島，饒是勇武，樊噲也是不由得咂舌。此一戰，楚軍是為接應項羽，倉促而戰，但連奪漢軍十多個據點。

　　明天楚軍若做好進攻準備，廣武山還守得住嗎？

　　樊噲看向全旭，但見全旭面無表情，樊噲卻是最了解這種表情了，當主帥不想麾下將士知道自己的心情時，都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但全旭內心真實的想法是什么樣的呢？樊噲很想知道。

　　第二日，楚軍正待進攻，廣武山下一輛拉運著尸體的牛車出現在了楚軍面前，牛車上裝載著十多具楚軍將士的尸體。

　　那趕車的車夫在很遠處喊道：“全將軍聽說項將軍只埋葬了愛馬，將任由麾下將士暴露荒野之中。全將軍不忍，特將戰士送還！”

　　說完，那趕車的車夫卻是跨上了戰馬，不顧驚愕的楚軍士卒，一溜煙跑遠了。

　　楚軍士卒中忽然一人放聲哭泣道：“大牛！二牛！我遍尋你們不到，想不到你們竟是戰死了！你要是逃回了家鄉，也是好的呀！”說完哭聲更大了。

　　如此情形，卻是讓諸多的楚軍士卒感受深受起來。

　　他們辛辛苦苦為項王作戰，可項王只埋了寶馬，他們卻連個收尸的人也沒有。

　　人不如馬，這樣的想法不知道在多少楚軍士卒的心頭閃過。

　　這其實也怪不得項羽。楚軍與漢軍在廣武山戰斗至夜晚，光線暗淡，根本無法為士兵收尸。卻不曾想，全旭竟是連這點空檔也要利用來打擊楚軍的士氣！

　　項羽聽說了這件事情，大聲罵道：“我原以為全旭是個英雄，想不到竟也是與劉信一般的無恥之輩！”

　　項伯冷笑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全旭既然是劉信的狗腿子，自然也不會是什么英雄了！”

　　范增憂慮道：“我軍可能要暫緩攻擊廣武山，讓雙方打掃戰場，收容戰死士卒的尸首！”

　　項莊立刻道：“可若是這般，便如了漢軍的意，他們便有時間修葺防御工事！”

　　項伯見機道：“全旭縱然陰險，卻也并非無懈可擊。全旭昔日愛戀情人王氏如今便在軍中，或可用其逼迫全旭投降。這樣，我楚軍中又得一大將！”

　　項羽卻也并非不知變通之人。烏騅馬之死讓他痛心，但也并非如全旭所說的認為人不如馬。正所謂英雄惜英雄，項羽覺得全旭雖然卑鄙了些，但那一手令人驚艷的騎術實在讓人心癢難耐。

　　“為了一個女人？全旭肯投降嗎？”

　　項伯見項羽這樣說，其實心里是同意了，大喜道：“據王氏說，她與這全旭卻是打小的鄰居，兩人少年慕艾彼此，那真是的濃情蜜意。她甚至說，全旭愿意為他去死。”

　　為了佐證，項伯還掏出了證據來，卻是四句寫在絹帛上的詩。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字寫得扭扭歪歪，的確是少年的筆記。

　　項羽又看向范增。

　　范增笑道：“少年慕艾，正是人情感最真摯之時。項伯之計可用。劉信能夠用虞姑娘要挾我們，我們為何不能用王氏賺取全旭呢？只是全將軍與羽兒剛有私怨，恐怕其不肯來。”

　　項羽道：“全旭若來，寡人便當他是兄弟，如何肯為了一匹馬，而舍一英雄呢？誰可為我出使廣武山說全將軍來降。”

　　這時，陳平站了出來：“某跟隨項王來此，還無寸功以獻。今愿憑口舌勸說全旭來降。”

　　項羽大喜，當下便任命了陳平為使，出使廣武。

　　陳平想要見一見王氏，也好方便與全旭形容。在項伯的帶領下，陳平見到王氏。

　　但見其少婦打扮，鵝蛋臉，膚白貌美，陳平驚愕道：“王氏難道已經嫁人為婦了嗎？”

　　王氏回頭看見陳平道：“我夫君便姓王。”

　　項伯有些尷尬道：“哎，女人的美麗就那么些年，總不至于要為了一個人蹉跎歲月。”此番話，倒竟是說出了男人的一些傷感。

　　王氏見陳平猶疑，解釋道：“其實全將軍也曾派遣將軍來尋找妾身，只是當時妾身剛加了人，羞于見全將軍，本以為這輩子是沒了緣分，這還要多謝項爺殺了我那夫君。”

　　項伯有些尷尬，道：“哈哈，這倒是不用謝。憑夫人之容貌，嫁一凡夫俗子實在是太委屈了。我這不過是見義為之，哈哈，見義為之罷了。”

　　陳平說了自己將要出使廣武面見全旭之事，又問王氏道：“不知夫人可有言語與全將軍說。”

　　王氏卻是將一個錦繡盒子遞給了陳平，陳平打開一看，卻是一枚普通的木簪，手藝也非常粗陋。

　　“這是我們小時候全旭為我制的簪子，我一直帶在身邊，全旭若是見了，便會明白我的心意了。”

　　陳平將錦繡盒子藏在了袖中，與王氏告辭，持節與項伯告辭，往廣武山來。

　　途中，陳平仔細翻找了錦繡盒子，卻沒有發現任何的物事，心里罵了一聲，卻是神思電轉，將錦繡中的木簪折成了兩半。

　　木簪折成了兩半，意義卻是大不相同。

　　陳平作為楚使來，曹參、樊噲本就有監督全旭的意思在，自也是與全旭一同與陳平見了面。

　　當著曹參、樊噲的面，陳平并不好說什么，只是商定了休戰三日，雙方各自搬回己方戰士的尸首。

　　陳平呷了一口白漿水，忽然問道：“不知道全將軍對詩經可有什么研究？”

　　全旭一愣，隨即微笑道：“全旭一介武夫，哪里懂什么詩經。”

　　陳平朗誦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私下里以為，這四句是極好的。道盡了少年慕艾之情。”

　　全旭悶聲不語。陳平淡淡一笑，又呷了一口白漿水后便請求告辭離去。

　　全旭讓曹參樊噲送陳平離開。樊噲目送看著陳平遠去，卻是道：“文化人就是不一樣，喝個湯水，也能聊上詩經！”

　　曹參看向陳平遠去的身影，目光卻是十分復雜。作為劉邦的心腹的心腹，曹參自然知道陳平是誰的人。陳平也絕不會無緣無故提起詩經。

　　全旭卻在陳平送來的禮物中，翻找了一個小錦繡盒子，打開盒子，看到了斷成兩半的木簪。

　　兩片木簪上竟都刻著兩個字：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