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劉兩方對峙的局面已經維持數年,彼此知道對方的實力如何,更知道一切對抗最終都要體現在戰場,早就拿不出什么奇計。江陵這邊,面對曹氏似是而非的大軍調動,所能做的也無非急報成都,然后調集預備隊以備不時之需。
隨著近年來軍隊體制的完善,關羽和雷遠對自身的家底很清楚。依托水陸道路和沿途的邸閣、驛站,軍令頒行起來也很快捷。
兩人擔任大司馬府左右長史后,在江陵城里慢慢組建起一套共用的幕僚班子,再加上各自都有老于行伍的助手,當日便聯合擬定多條命令,兩人各自用印,發往三州數十郡國、數百座軍營。
因為過去三年間地方政治清明,又在清理豪強隱戶方面頗下功夫的緣故,荊交江三州的在籍戶口人丁數量,較之往年記錄持續增長。如果將兵家、吏家和普通民戶合并統計,眼下三州人丁分別為一百六十萬口、九十萬口、四十萬口上下。
這數字估算應與正北面曹氏掌控下的兗州、豫州和半個司隸校尉部相當。但曹氏的領地內豪強世族隱匿戶口的規模應該極大,所以歸屬版籍的數字應當會少一些。
畢竟漢中王始終秉承大義在手,數十年一以貫之。故而無論對什么樣的高門貴胄,只管拿復興漢室的大義壓下去,誰也不能正面對抗。
而北方曹氏在這方面實在尷尬之極。當年曹操為丞相時,有些事還好遮掩,如今丞相先為魏公、再為魏王,于是整個河北、中原,竟沒了能鼓舞人心的東西。
明面上仍然以大漢正朔自居,但擁護大漢四個字誰也不能提,誰提誰就是叛逆。暗地里以魏代漢的進程一步步不斷,可代漢的口號也不能喊,皆因喊出來,就未免有傷魏王的盛德。
上層如此混亂,基層雖然努力管控,但很多事情真的沒法做好。之前關羽驚訝于曹軍竟不抽調民屯百姓為力伕,便是因為按照各地諜報,兗、豫等州的在籍戶口人丁持續減少,有幾個縣七成的人丁皆遭瓜分,朝廷反倒調無可調。
與之相比,漢中王政權的集權水平和治理水平,實在要高出一籌。
由于憑借中樞掌控的的人口規模夠大,再有勤懇官吏不斷組織適應人口規模的水利建設,推動農具更新、田畝開墾,糧食收獲也就隨之不斷攀升,漢中王所能調度的兵力規模隨之不斷擴張。
自去年以來,成都中樞逐步在各郡任命都尉,以都尉掌軍權、典郡兵,并負責督練新卒。荊交江三州目前在冊的、曾參與軍事訓練的郡兵數量,合計超過十五萬人,也就是每個郡約莫有五千名接受過基本訓練的后備兵員。
眼下春耕既過,這些后備兵員正可以召集起一部分,首先負責糧秣物資的匯集轉運。
三州可用于野戰的主力部隊,近年來裝備越來越精良,配給也越來越充足,但始終保持十二萬人的規模。其中,荊州六萬,交州四萬,江州兩萬。
荊州的六萬兵,完全是屯集在南郡、江夏一線,可用于野戰的精銳。他們和他們的家屬只擔負極少量的屯田任務,由荊州前將軍府撥付軍餉、配備兵甲器械。江陵城左近的多處校場,輪番供他們操練戰陣攻殺,只消登上城頭,便能聽到他們每日里震耳欲聾的喊殺之聲。
此時關羽頒令備戰,前將軍長史楊儀、主簿廖化、司馬趙累當即制定計劃,草就文書。
六萬大軍的整備順序、各自防區后繼安排、種種軍械物資的調撥充實等,都要仔細核定,另外荊州水軍也要從多處駐地向巴丘集中,修繕船只,做好運輸士卒物資乃至臨江水戰的準備。
江州的兩萬人,大體掌握在黃權、霍峻二將之手。這兩萬人固然也都精銳,但放在江州鎖鑰,是為了壓制吳人,并不能隨意調動。
交州的戶口遠少于荊州,而兵力卻接近。因為其中包括了左將軍雷遠規模龐大的宗族部曲,另外,還有一定數量的蠻兵也被納入軍府的直接管理之下。這四萬人,也可隨時用于野戰。
雷遠麾下各部,近年來針對交州地方的形勢,經過數次調整調動,目前大致分成四個部分。
首先是駐扎在交州郡治,蒼梧郡廣信城的雷遠直屬本部,這一支兵力合計約萬人,擔任助手的,有蒼梧北部尉賀松、蒼梧南部尉雷澄,還有帶領鄧銅舊部的年輕校尉鄧范。另外,從各營抽調精銳,充任扈從甲士和騎士的制度依舊,帶領他們的是李貞和王平。
其次,吳班雷銅兩人所部皆在蒼梧北部。二將所部陸續也在擴充,擁有相當的力量。雷遠不在交州的時候,常使吳班代理軍府日常事務。另外,同在蒼梧北部的,還有本部兵力不如吳班、雷銅,但地位極高的副軍將軍寇封。
寇封此前圖謀軍政權位不逞,反而遭吳軍突襲,棄城失地;此事隨即導致寇封背后的政治力量星散,而寇封雖缺乏政治頭腦,卻有運氣,他得到了雷遠諒解,遂得以前往交州,以副軍將軍的身份成為雷遠副職。
寇封在交州,難免有點被貶謫的意思,吳班雷銅也不是漢中王的元從。這三人所部,某種意義上代表了成都中樞在交州的軍事存在,但又服膺于雷遠的巨大聲威。
第三部分是駐扎在合浦的合浦太守、偏將軍郭竟所部。過去兩年,郭竟曾數次帶兵深入交趾,發起過規模大小不一的作戰,還曾經與駐扎益州的安遠將軍鄧方、益州從事常房配合,討伐過牂柯郡的叛亂,威風赫赫地打到過夜郎國舊都。
通常來說,郭竟在交州西南各郡的地位類似于雷遠的代理人。包括綏南中郎將區景、高涼太守夷廖、臨塵太守錢博等交州地方的實力人物,都受郭竟的驅使。
如果極限動員,郭竟甚至能在此地糾合起數萬虎狼之眾,只不過限于交通和訓練水平,沒有派往北方作戰的可能。
第四部分是馬岱、丁奉、任暉所部,總計萬人,常駐在荊州的岑坪。這一支部隊里,包括了雷遠視若珍寶的涼州騎兵,他們在岑坪周邊占據了豐沛水源間的諸多草場、牧場,以此地作為接納從益州運來馬匹的中轉中心。
益州的馬匹,絕大部分來自于對涼州馬超的貿易。這些良馬中的相當一部分,是中樞分配到荊交江三州的,遂在輾轉運輸以后,被馬超的堂弟馬岱領著涼州騎士接收下來。
昔日跟隨馬岱,歸入雷遠麾下的涼州騎士,經過多次戰損和退伍安置,現在還剩下兩百多人。這兩百人平時在岑坪專門負責養馬,先將馬匹馴養熟練,使之習慣水土,然后再由雷遠和關羽主持瓜分。
戰馬是影響軍隊戰斗力的關鍵因素,堪稱是戰略性的物資,各部將士無不覬覦。然而擁有成規模、有經驗養馬團隊的,在荊州只有馬岱。于是各部莫不奉承,連關羽見了馬岱,也親切地叫一聲伯瞻。
扶風馬氏的影響力以這種方式橫跨數千里江山,無論是鄴城的涼公,還是漢陽的假涼公,恐怕都想不到。
這樣的分布,是太平時兼顧養兵和用兵的考慮,眼下三州即將備戰以防萬一,雷遠自不會使各部四散。
他雖然往來于江陵、蒼梧兩地,但對交州軍的掌控素來如臂使指。于是當場傳令交州軍各部,扈從們攜著命令縱騎而出,只怕各部聞風而動的時間,不會比關羽調動荊州軍慢多少。
當日雷遠在荊州,只用了宜都郡的郡兵入江陵,導致交州將士們沒有撈到機會大打。轉眼又是三年過去,許多將校和基層軍官都已經急不可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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