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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欲速則不達

  遠隔千里,項康無法親自操作,只能是遙控指揮漢軍南陽郡守呂齮實施計謀,間離貌合神離、實際上利益沖突相當不小的三王聯軍,可項康沒有想到的是,呂齮卻并沒有絲毫不差的執行自己的命令,自作主張對項康的計劃步驟做出了一點調整。

  呂齮私自做出的調整是在使者安排上,原本項康權衡利弊,再三推演,是要求呂齮安排一個不知情的死間出面,與最難纏的劉老三交涉聯絡,乘機栽贓陷害,讓劉老三背上不白之冤。然而呂齮經過推演之后,卻發現如果安排死間出面是絕對安全,可是離間效果卻會大打折扣,便大膽安排了一個知道內情的門客出面,讓他去替漢軍行使離間計謀,以便更有效的往劉老三的頭上扣屎盆子。

  呂齮也是有很大的信心才敢私自調整項康的計劃,原因是這個時代的游俠風氣盛行,任俠之輩往往重義輕生,輕生死重然諾,喜歡受人滴水之恩以涌泉回報,受人厚恩更是肝腦涂地,喜歡網羅舍人食客的呂齮手下也不乏這樣的義士,門客中除了陳恢和公良造這樣的佼佼者外,還有一個叫做聞巽的門客也受過呂齮的大恩,雖然嘴上從不道謝,可呂齮卻看得出來,這個聞巽絕對愿意為了報答自己犧牲他的性命。

  呂齮也沒有看錯人,當他把重任托付給聞巽時,聞巽僅僅只提出了一個要求,懇求呂齮將來照顧他的母親,然后就毫不猶豫的踏上征程,乘車趕來劉老三的營地,以韓王韓成使者的名譽請求拜見劉老三,當面遞交韓成寫給劉老三的書信。

  劉老三也果然上當,聽說來人是韓成的使者,沒做多想就下令召見,還在與聞巽見面后給他安排了座位,然后才微笑著問道:“不知橫陽君(韓成稱王前的舊封號)派遣先生而來,是為何事?”

  “特來道謝。”聞巽微笑著說道:“沛公高義,前番在葉縣生擒我王之后,不但沒有羞辱殺害,還派人將我們大王禮送回韓中,義釋之恩,我們韓民上下沒齒難忘,當時過于倉促,我們大王未能厚謝沛公,心中實在是過意不去,所以今天特地派遣小使過營,向沛公獻呈一份薄禮,以謝沛公大恩之萬一,還請沛公千萬笑納。”

  言罷,聞巽才雙手奉上自己帶來的禮物,劉老三見了大笑,說道:“橫陽君何必如此多禮?當時本王已經對他說得很明白,我之所以把他禮送回營,是因為本王與他素無冤仇,又惋惜他是所依非人,不幸上了項康逆臣的賊船,不忍加害,所以才送走了他。橫陽君如果真要答謝,只需要今后在本王與項康逆賊的戰事中保持中立即可,不必拿什么俗物相謝。”

  假惺惺的說完,劉老三又連連揮手,一再要求聞巽把禮物帶回去還給韓成,聞巽則假借韓成的名譽一定要請劉老三收下,又拿出了一道白絹寫成沒有密封的書信,說道:“沛公,這是我們韓王的親筆書信,請你過目。”

  出于禮節,劉老三讓帳中衛士接過書信轉遞到自己面前,順手接過觀看時,見韓成的書信內容只是就上次的事向自己道謝,并沒有多少營養,正打算順手放下,又突然看到了韓成書信的最后一句話,心中頓時一凜,趕緊問道:“先生,橫陽君不是還要你順便帶來了一道項康逆賊的書信嗎?書信在那里?”

  “大王還要小使順便帶來一道漢王的書信?”聞巽故意裝傻,驚訝說道:“沒有啊?大王只是要小使帶來他的書信和謝禮,沒有讓小使再帶其他的什么書信啊?”

  “那橫陽君為什么要在書信的最后,說讓先生你順便帶來了一道項康逆賊寫給本王的書信?”劉老三趕緊追問道。

  “有這事?”聞巽滿臉詫異,說道:“大王他沒對小使交代啊?難道大王他忘了?”

  第六感敏銳過人,劉老三隱約發現情況有些不妙,下意識的狐疑打量著聞巽,突然吩咐道:“把橫陽君送給本王的禮物拿過來。”

  依照劉老三的命令,帳中衛士立即上前,把聞巽帶來的禮盒拿到劉老三的面前,劉老三趕緊打開,見盒中僅有一對相當珍貴的玉壁,別無他物,心中不由更是驚疑,暗道:“怎么回事?難道真是韓成忘了?不可能啊,這么大的事,就算韓成一時忘了,過了一點時間也肯定能想起來,派人追上使者把書信給帶上啊。”

  益發驚疑不定之下,劉老三正盤算是否要讓衛士搜聞巽的身,不曾想帳外卻突然有人來報,說是項羽冊封的漢中王柴武過營拜訪,然后還不等劉老三下令召見,柴武就已經大步進到了他的中軍大帳門前,哈哈大笑著說道:“南陽王,閑得無事過來討杯酒喝,順便商量一下怎么攻打宛城,不知南陽王可有時間?”

  “在忙一點小事,一會就陪漢中王飲酒。”

  劉老三笑著答應,又揮手示意他的衛士讓路放行,柴武乘機領著幾個心腹衛士走進中軍大帳,又故作驚訝的看了聞巽一眼,說道:“有客人?大戰在即,那來的客人?”

  “橫陽君派來向本王道謝的。”

  劉老三順口解釋,又正想打發聞巽走人,柴武卻搶先瞟見了劉老三面前的書信,說道:“咦?還有書信?沛公,能不能讓本王看一看橫陽君寫給你的書信?”

  柴武的話音未落,素來城府極深的劉老三就已經臉色一變,頓時明白情況不對,暗道:“只是巧合?還是柴武匹夫故意如此?”

  劉老三的確智謀過人,心中雖然驚慌,可是突然想到一個可能后,劉老三忙拿起書信,笑著遞給柴武說道:“漢中王請隨意。”

  柴武趕緊接過書信細看,也很快就注意到韓成在書信的最后,提到了讓使者順便帶來了一道項康書信的事,便馬上問道:“南陽王,橫陽君說他還讓使者順便帶來了一道項康逆賊的書信,敢問書信何在?”

  “沒有這道書信。”劉老三很坦白的回答道:“橫陽君的使者,只帶來了這一道書信,并沒有帶來項康逆賊的書信。”

  柴武除非傻了才會相信劉老三的解釋,只是立即轉向聞巽,打量聞巽的神情反應,聞巽則牢記呂齮的吩咐,趕緊搖頭說道:“大王,南陽王沒有騙你,我們大王可能是忘了,小使只帶來了這一道書信,并沒有漢王寫給南陽王的書信。”

  “忘了?”柴武幾乎笑出聲音,說道:“這么重要的事,橫陽君也能忘了?”

  聞巽強做笑容,說道:“可能我們大王一時不慎吧,總之真的沒有這道書信。”

  柴武笑得更加詭異,還用眼角余光去看劉老三,而劉老三也隱約明白自己已經落入了陷阱,果斷一拍案幾,大喝道:“大膽匹夫!快給本王如實招來,究竟是誰派你來的?韓成這道書信,是不是項康賊軍用來污蔑本王的圈套?快說實話,不然小心你的腦袋!”

  如果是不知道內情的死間還好,被劉老三恐嚇說了實話,承認事情全是呂齮的安排,接下來的發展倒是不會走入極端,可惜聞巽卻偏偏是一個知道內情的死間,為了坐死劉老三的嫌疑,聞巽馬上就繼續矢口否認,說道:“沛公千萬不要誤會,真的可能是我們大王把漢王寫給你的書信忘了,沒有交給小使,要不小使這就回去稟報大王,請大王把漢王的書信交給小使帶來。”

  言罷,聞巽還起身就往外走,帳中衛士趕緊把他攔住,聞巽也不說話,只是背對著劉老三和柴武心中冷笑,劉老三也明白聞巽是在故意給自己扣屎盆子,便果斷大喝道:“拿下!用刑,讓他說實話!”

  殘酷的拷打開始,當著劉老三和柴武的面,劉老三的衛士先是拳打腳踢,然后又用上了竹板尖錐,把聞巽拷打得是遍體鱗傷,不成人形,可是早就抱定了必死決心的聞巽卻說什么都不肯改口,裝出要保護劉老三的模樣,繼續一口咬定是韓成忘記了把書信交給自己,說什么都不肯承認自己其實是呂齮,即便幾次痛暈過去,被潑醒后依然聲音微弱的替劉老三開脫。

  這個時候,曹參、樊噲和蕭何等劉老三親信也聽到消息先后趕來了解情況,得知了事情經過后,脾氣火暴的樊噲還親自動斷了聞巽的幾根肋骨,可口中噴血不斷的聞巽依然還是不肯口供,堅持要欲蓋彌彰,繼續替劉老三說話。

  見此情景,當過好幾年游俠的劉老三也明白自己是碰上死士了,干脆直接向柴武說道:“漢中王,本王知道現在我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本王只請你和臨江王一定要相信我,我與項康逆賊不共戴天,絕對不會和他暗中勾結,出賣你和臨江王。”

  “本王當然信得過南陽王。”柴武含笑回答,又說道:“南陽王忙吧,我們改天再聚,本王還要回去督促士卒趕造攻城武器。”

  說完了,柴武立即起身告辭,已經背上嫌疑的劉老三也沒挽留,只是微笑著親自把柴武送出了中軍營地,再回到大帳時,聞巽正好再次暈厥了過去,樊噲要提水再把他潑醒,劉老三沒好氣的喝道:“沒必要了,這個匹夫明擺著是死士,不管怎么打都不會改口的。”

  樊噲悻悻罷手,旁邊的蕭何則趕緊說道:“大王,怎么辦?看柴武的神情模樣,他明顯已經懷疑上你了,這個匹夫又死活不肯招供,你的嫌疑沒辦法洗脫啊。”

  劉老三不答,還突然露出了猙獰笑容,獰笑說道:“項康小兒這次走了一步臭棋,他如果是派不知情的死間來陷害我,我倒是可能更加難辦,可是他畫蛇添足,偏偏派來一個死士來行使離間計,我的事情反倒好辦得多!”

  “大王這話什么意思?”蕭何疑惑問道。

  “比豬牛還笨!”劉老三習慣性的罵了一句臟話,然后才獰笑說道:“這個匹夫如果只是死間,不知道真正實情,如實招了供,我就沒辦法肯定柴武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今天突然過來是不是巧合。但這個匹夫偏偏是個死士,故意當著柴武匹夫的面堅持陷害我,等于是告訴本王,柴武就是項康小兒的離間對象,有可能被項康小兒收買籠絡過去,我們也就容易防范得多。”

  “那我們現在應該怎么辦?”蕭何趕緊問道。

  劉老三不答,半晌才喝道:“馬上把韓信叫來,我想聽聽他的意見。”

  依照劉老三的命令,韓信很快就被叫到了劉老三的面前,聽完了劉老三介紹的事情經過后,韓信不怒反喜,說道:“好機會!現在我們只要將計就計,必然可以大破漢軍,輕松拿下宛城重鎮!”

  “如何將計就計?”劉老三趕緊問道。

  韓信忙將自己在轉瞬之間就想出來的戰術告訴給了劉老三,劉老三聽了大喜過望,趕緊命令曹參等人暗中準備,又急匆匆的趕往英布軍的營地,卻與目前還不知情的英布聯系,把事情的詳細經過介紹給英布,請英布幫助自己依計行事…

  轉過頭來看看柴武這邊的情況,回到了自己的營地后,已經認定劉老三和項康暗中勾結的柴武盤算再三,還是傳來了昨天晚上被扣押在自軍營中的漢軍使者公良造,把自己在劉老三營中的所見所聞告訴給了他,公良造聽了大喜,忙向柴武說道:“大王,現在你知道小使不是在騙你了吧?也知道劉季那個匹夫究竟有多么的心狠手辣了吧?為了掩飾他的無恥行徑,連暗中替他與我們漢王聯系的使者都下得了這么毒的手,更何況是對你?”

  柴武不答,只是又拿出了項康寫給自己的書信,翻來覆去的看了許久,然后才說道:“你們漢王的承諾,會不會兌現?”

  “大王,恕小使直言,你不必杞人憂天。”公良造微笑說道:“我們漢王的信譽,天下何人能比?當初在淮泗的時候,那么多的土地城池,我們漢王尚且說讓出就讓出,更何況區區一個南陽郡?”

  考慮到項康的信用確實無比良好,柴武又猶豫了片刻,然后才說道:“你先回去吧,讓我考慮考慮,盡快給你們答復。”

  “大王,小使真不知道你還有什么可考慮的。”公良造趕緊說道:“事情都已經到這一步了,你如果不先下手為強,被劉季匹夫搶了先,你就是想后悔都來不及了。”

  “我還得考慮英布的問題。”柴武很直接的說道:“劉季匹夫不難對付,但英布不但是我的生死之交,手中兵馬還與我相當,他如果站到了劉季匹夫那邊,就算有你們幫忙,我也沒有把握干掉劉季匹夫。”

  “大王你請臨江王保持中立不就行了?”公良造建議道:“突然動手的時候,大王你同時派人和臨江王聯系,告訴他實情,請他保持中立,反正他的封地是在南郡、長沙和黔中,沒必要為了南陽和我們漢軍及大王你的軍隊死拼到底,而且我們漢王也明白向他表示了善意,他怎么可能拒絕?”

  柴武心動,還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然后才盤算著說道:“回去告訴呂郡守和鐘離將軍,我準備好了以后,會派人和他們聯系,約定時間一起動手。”

  公良造大喜,忙謝過柴武,告辭回去向呂齮稟報喜訊。可是公良造卻又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是,柴武雖然的確下定了決心,但是到了傍晚時分,英布和劉老三卻又秘密來到了柴武營中,還與柴武推心置腹的交談到了深夜…

  再來看呂齮這邊的情況,公良造把出使詳情帶回宛城后,呂齮也是大喜過望,除了立即請來鐘離昧和戚鰓,把情況告訴給了他們之外,又迫不及待的派遣使者返回關中,把事情的詳細經過向項康稟報,還得隴望蜀,建議項康盡快增兵南陽,爭取保住漢軍之前打算戰略性放棄的南陽沃土。

  很可惜,得知了呂齮這邊的具體情況后,項康不但沒有半點喜色,相反還拍案叫苦,慘叫道:“自作聰明!呂齮壞我大事!宛城完了!”

  呂齮派來的信使傻眼,旁邊的周曾也是大吃一驚,忙問道:“大王,你為什么要說宛城完了?”

  “呂齮不該用死士啊!”項康長嘆道:“他如果按照我的安排,派遣死間去陷害劉季,不知內情的死間說了實話,承認他是呂齮派去,柴武將信將疑,不會下定決心立即倒戈,只會暗中保存實力,小心防備劉季,那么勾心斗角之下,呂齮和鐘離昧就有很大把握憑城固守,堅持到劉季、柴武和英布三路賊軍糧盡自退!將來我們再繼續挑撥離間,才能讓劉季和柴武真正的反目成仇,獲得最大利益!”

  “但呂齮又偏偏自作聰明,多此一舉,派了一個死士去往死里坑劉季!”

  項康又忍不住重重一錘面前案幾,怒吼道:“這豈不是明白告訴劉季,我們已經在柴武身上做了手腳,想借柴武的手收拾他?以這個奸賊的狡詐,怎么可能不將計就計,暗中對柴武推心置腹,讓柴武出面引誘我們的宛城守軍冒險出戰,掉進他的陷阱?!”

  “柴武會相信他的推心置腹?又倒戈出賣我們?”周曾有些不敢相信項康的推斷。

  “怎么不可能?”項康無奈搖頭,說道:“我們設計陷害劉季,本來就有些牽強,劉季只要對柴武說出實情,指出我們的目的所在,柴武再前后比照,想不明白我們的用意都難!呂齮自以為得計,肯定會落入賊軍的陷阱!”

  周曾不敢吭聲了,項康則是稍一盤算,馬上就吩咐道:“叫鄭布統兵一萬,立即南下增援武關,接應鐘離昧和呂齮的敗兵,無論如何要給我守住武關!”

  殿中衛士唱諾,慌忙出去給漢軍大將鄭布傳令,項康則又是一拳砸在案幾上,無奈的再度長嘆道:“欲速則不達!劉老三,你的運氣果然不同一般的好啊,托呂齮這個蠢貨的福,我苦心布置的離間計,反倒便宜你迅速拿下宛城重鎮了。”

  長嘆歸長嘆,細一思量下,項康卻又發現自己遺忘了一個重要問題——就是劉老三、柴武和英布決計不會料到,自己才剛收到呂齮的報告,就能料定宛城必然失守,果斷派遣援軍增援武關!自己如果在這點上做文章,完全有可能把宛城的大敗找補回來,就象下棋一樣,剛被吃掉一枚棋子,馬上又吃掉對方的一枚棋子!

  “我的本錢厚,兌子戰術對我有利!必須得兌!”心中剛得出這個結論,項康立即就下定了決心,果斷吩咐道:“馬上派人去火藥倉庫,把庫存的一半火藥搬出來,交給鄭布!另外,讓陳平趕緊把手里的差事交割一下,讓他陪同鄭布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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