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恩茅斯街頭,曼斯身穿一襲灰色長袍,戴著一頂帽子,腳步如飛。在吸血鬼被完全肅清之后,伯恩茅斯已經恢復了秩序。每隔一段距離,街上都會有大批的警員齊刷刷的走過,他們穿著黑色的制服,挨家挨戶的敲門,有的還拿出紙筆,刷刷刷的記錄著什么。
看樣子正在搜查吸血鬼事件飛殘余。
烏云在天空盤旋著,空中飛舞著一些碎片紙屑,空氣氣壓極低,這是暴雨來臨前的預兆。街上的那些警員還有行人察覺到了氣候的反常,他們吆喝著,紛紛返回了自己的住所或者車輛內。
這時,一道黑影從曼斯頭頂飄過,他抬起頭,看見烏云中翻滾的模糊身影,腦袋抽搐了幾下,每一次抖動,都伴隨著大量的信息涌入他的腦海。
隨后,他低下頭,瞇起眼睛,繼續朝前走去。
未來在他眼中異常清晰,他知道霍法.巴赫一定會來找自己,他知道那個少年巫師得到了擊殺自己的鑰匙,知道自己會折斷那把鑰匙。他也知道只要擊敗霍法.巴赫,修女克洛伊不過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只要能夠操控那個修女,定期取得她的鮮血,那么看破未來不過是輕而易舉。
可他能看見的東西越多,越清晰,得到的信息越來越多。那股濃的化不開的焦慮便越發沉重,死亡的陰影如達摩克利斯的利劍,高懸于頂。
如果誰能讓自己毫無察覺的死去,那毫無疑問一定是格林德沃,但他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走到距離港口三百米左右的巷口之際,氣壓越來越低,天空的烏云中開始有一道道悶雷閃過,猛烈的狂風吹起垃圾桶里的一塊香蕉皮,啪的一下掛在了曼斯的腦門上。
他不動了。
一道閃電閃過,照亮了巷口。
一個人影憑空出現在巷口另一邊,在這暴雨來臨前的時候,一切事物看起來都是灰白色的,樹木也好,建筑也好,唯一能看見色彩的,只有那邊少年金色的眼瞳。
“你要去哪兒?”灰發金眼的少年問道。
“我要去找格林德沃,然后殺掉他。”
曼斯摘下腦袋上掛的香蕉皮,看著身前的少年,并沒有絲毫意外。霍法.巴赫的到來完全在他的預料之內,他甚至懶得主動去找他。
“這也是你的目的,所以我建議你讓開。”
“我不會。”
少年搖搖頭,“如果殺死黑魔王的代價是得到另一個黑魔王,我倒寧愿保持現狀,恕我直言,你在某種程度上比格林德沃更可怕。”
“真是多管閑事。”曼斯摘下兜帽,活動了一下脖子,“不過也罷,這就是你的為人,我也不想說服你,你要想打,那就來吧。”
“只有你一個人,你的那些分裂體呢?”
巷口另一邊的少年一動不動。
“哈,”
曼斯不耐煩的笑了一聲,“你真的覺得自己值那么我同時出手么,算了,我就現在一個人,省的你說我欺負你,來吧。”
巷子另一邊的少年沒動,也沒有出手的意思,兩人對視了一會兒之后,灰發少年突然說道:“我其實不想殺你,我真的只是想把克洛伊帶走而已。”
“說的像你真的能殺我一樣。”曼斯倍感譏諷,他指著遠處說道:“她不是被你放在三百米開外的樓頂上么?你想帶她走,就帶她走啊。”
“你真的會允許我那么做么,你會永遠不再找她么?”
曼斯撇撇嘴,搖搖頭,“當然不會。”
“我不想殺你。”那個灰發少年又重復了一遍:“事實上這一路走來的殺戮都讓我感到厭倦與憎惡,如果可以,我不想再看見死亡,哪怕,是你的死亡。”
曼斯臉上的不屑緩緩消失,在這一刻,他突然在那個少年臉上看到了一種真誠,那是一種他從未在任何人臉上看到過的神情。
“那請問,我該怎么做呢?”曼斯慢吞吞的問道:“在巫師巴赫的眼中,我應該成為一個什么樣子,才算是良民?”
“那是你自己的選擇,和我無關。這世界上有這么多人,總會有一些千奇百怪的靈魂。地球也沒有那條規定說不養殺人犯,也沒說不養無恥混蛋,你要是想要利益,你就去追逐吧,你要是想要做金字塔的頂層,你就去做吧。可是,曼斯,克洛伊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我沒有辦法把她交給你。”
說著,那個少年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來,“已經足夠了,曼斯,真的夠了,哪怕是只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的。”
曼斯后退了一步,他看著那個少年伸出來的手,卻不可抑制的想到格林德沃。
“還真是清奇的說法,不得不說,相比于那個修女,我更喜歡你一些。”
他掀開了自己身上的長袍,露出下面筆挺的軍裝,以及帽檐下銀色的雙瞳:“但是啊,我這個人,要是有什么東西超出我的掌控之外,我非得想辦法讓他服服帖帖的才好。”
話已至此,已經沒有必要再說。天空中的氣壓低到了極限,一滴雨水砸在了他的腦袋上,如同吹起了進攻的號角,一瞬間,成千上萬的雨點同時砸了下來,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
巷子口的少年不見了。
曼斯單手握拳。
時間被迅速放緩,無數結果從他腦海中流淌而過。他可以看見了那個少年此刻離自己不到半米的距離,身體后傾,一手握拳一手向前,如同靜止的古希臘雕塑。
在流速緩慢的時間里,他搖了搖頭,從口袋里取出一把毛瑟手槍,來到那個揮拳的少年身邊。頂著他的腦門,直接扣動扳機。
轟!!
火舌噴吐。
伴隨著槍聲,天空電閃雷鳴。
時間流速恢復正常。
霍法在出拳的瞬間,被子彈擊中腦門,倒飛出去。腿部的肌肉和地面積水碰撞,砸出大捧水花,一動不動。
曼斯放下手槍,看著那家伙倒在積水里,搖了搖頭:“起來吧,別想裝死暗算我,沒有用。”
說完話,只見那個少年慢慢的從雨地上重新爬起來,他腦門凹下去一塊,上面泛著淡藍色的金屬光澤。
“你能跟上我的速度?”他不解的問。
“只是時間變慢了而已。”曼斯淡淡說道:“百倍靜滯。”
滴答。
面前的少年爬起的動作放緩,掉落的雨點也變成了慢動作,足足過了十幾秒,他還是弓著腰站在原地不動。
曼斯給手槍換了一夾子彈,慢吞吞的走到霍法身邊轉了一圈。最后那雙金色如火的眼睛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再次取出手槍,對準了他的瞳孔。
“再見。”他說道,扣動扳機。
就在扳機被扣動的一瞬間,那雙金色的瞳孔轉了一下,鎖定了持槍的曼斯。而后,從烏云中劈下一道電光,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落在了曼斯身上,將他電倒在地,連帶著那把手槍也在高能作用下,當場炸膛。
時間恢復正常,雨水噼里啪啦的落下。
恢復正常的一瞬間,無數雨滴在落下的過程中變成了一根根銀色的鋼針,密密麻麻的刺在了倒地的曼斯身上,將他扎成一個冒血刺猬。
滴答。
鋼針變回雨點,重新向上飄去。
冒血刺猬重新從地上站了起來,那把被炸成麻花的毛瑟也重新組合,變得嶄新,正常。
時間倒退到了閃電落下前的一秒,曼斯站在原地,拿槍對著霍法的瞳孔,不過這一次,電光落下的一刻,他及時往后一跳,躲開了那一記炸雷。
就在他躲開的一瞬間,烏云密布的天空中,數百道落雷如觸手一般同時落下,無數閃電閃過,整個世界這入眼所及的一切都被照的和雪花一樣蒼白。
面對如此浩大聲勢的雷擊,曼斯不懼反笑:“你難道不知道這是毫無意義的么?”
轟轟轟!!
落雷撕裂黑暗。
時間恢復正常的一瞬間,暴雨讓他全身徹底濕透,灰蒙蒙的雨霧夾雜著落雷,幾乎不能視物。
曼斯抬起頭,只見一道灰光閃過,那銳利的金色眼睛在空中掃出一道弧線,灰發少年來到了他身邊,從腰間拔出嫩枝,直刺小腹。
察覺到了危機,以及那個家伙一往無前的眼神,他咧嘴一笑:“萬倍靜滯!”
時間流速慢到幾乎靜止。
所有聲音齊齊消失,在這種流速下,就連天空的落雷都不再轟鳴,只能看見它們一點點的自天空向下盤旋,如同無數銀色的樹枝,帶著尖銳的分叉,一點點的倒垂著,從天空蜿蜒,緩慢著,生長下來。
那絢麗而又燦爛的不可思議的美景,在滿是積水的地面倒映出極為刺目的白色光芒。
那一天,無數伯恩茅斯城的居民在雷鳴之下,夜不能寐。他們趴在窗沿看到了這夏日末尾最迤邐的一幕。對不知魔法為何物的麻瓜來說,這一瞬間的落雷已經足夠他們銘記一生。
但對于曼斯來說,他大可盡情的將這一幕看至厭煩,只見他施施然走到動彈不得的喚雷少年身邊,抽出他手中的嫩枝。
咔擦!
簡簡單單一折。
細弱的槲寄生被直接折成兩半。
隨后他抬手一扔,將它扔進了落雷之中,高溫瞬間就將那根嫩枝化為灰燼,完全不復存在。
滴答。
時間恢復了正常。
霍法保持著穿刺的姿勢,一頭沖進了雷陣之中。沒有刺中任何人,反而被自己制造出的落雷重重的轟了一記,皮開肉綻。爬起之后,他跌跌撞撞后退了好幾步。
密集的落雷落在曼斯身邊的空地上,炸出的銀色電流將空氣中的水滴盡數分離,也將他電的遍體鱗傷,他不管不顧的冷笑道,“黑色槲寄生,虧你能找到這東西,究竟是誰告訴你這個秘密的?”
他歪頭想了一秒,“哦是了,一定是奧爾多那家伙,對吧。在我那群吃里扒外的手下里,奧爾多是最不要臉的一個。”
“他比你強一百倍。”霍法身上全是被雷劈出來的傷口,但臉上的表情卻不見絲毫松動。
“死人比活人強,沒聽說過。”
曼斯大步朝前方走去,他沒有再動用任何能力,而是堂堂正正的走到了霍法面前,居高臨下的盯著對手的眼睛:“槲寄生沒了,所有的信息都在我的眼界之內,你能做的所有事也在我的觀察之中。告訴我,要怎么才能戰勝一個無所不知的敵人呢?”
“你要打敗我,就把時間轉到白天。”霍法說道,“否則在這夜色之中,即便我殺不死你,你也休想殺死我。”
只一句話,曼斯額頭上便青筋暴起,他握緊拳頭,呼吸急促無比,這句提醒猶如當頭一棒,讓他看清了盤旋在自己頭頂的死亡陰影。
“為何不轉?難道說你其實已經看不見白天了么?”
“少廢話!”
曼斯怒火攻心,他直接拖慢時間,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霍法臉上,狂怒吼道:“你的失敗是注定的,我早已看透你的未來,你將無人看好,無人知曉,無人欣賞,無人認可!”
“與你無關。”
滴答,時間靜止。
曼斯一拳砸在灰發少年的臉上。
滴答,時間流動。
霍法后退著撞在墻壁上,抬起手臂。
滴答,時間靜止。
曼斯又一拳砸在他的臉上。
“可悲的英雄主義早已過時,現在的人,只會越來越像我!!”
又是一拳砸了下去。
鼻血順著開裂的嘴唇流下。
又是一拳。
又是一拳。
曼斯不知疲倦的停止著時間,啟動著時間,同時也不知疲倦的一拳又一拳,直把自己拳頭打的血肉模糊,他也渾然不覺,也不想停止。在這暴雨雷霆的夜晚,一切都像被寫好的劇本一樣上演。
不過,他越是揍這家伙,心中便越是煩躁。
霍法.巴赫被揍的越狠,他就越看不到自己的命運。格林德沃什么時候會來殺自己,完全就是一個未知數,他不知道,迷茫和焦慮越發嚴重。
而這種焦慮只能通過暴力去宣泄。
于是一拳又一拳,一拳又一拳 在普通人的視角,時間不過只過了幾分鐘,但在曼斯看來,他已經連續毆打面前的少年長達好幾天。直到把他徹底打成了豬頭,把他那張原本俊秀的臉打成了親媽也認不出的模樣,也把自己手背上的骨頭都打開裂了。
終于,暴雨逐漸平息,空中的雷電也熄滅了下去。激蕩的魔力變得平復。
曼斯最后一記膝蓋重擊,砸在那個少年小腹。在緩慢時間中被毆打了近百小時的霍法一動不動的倒在積水之中,胸膛微微起伏。
他用白骨累累的右手撕扯下自己破破爛爛的外套,扯了扯自己的領結,疲憊且殘酷說道:“你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