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過了漫長而痛苦的白天,霍法從地上爬了起來,他拾起關著噩夢之神的玻璃球,還有兩根黑色和綠色的槲寄生,推開門,重新往炮樓高處走去。
夜晚再度降臨,他如魚得水,胸口的三環疤痕鮮明如火,不僅所有傷口轉眼愈合,就連精神也變得異常飽滿。只不過這一次,他不敢有絲毫的僥幸。
不知為何,在他和湯姆戰斗之際,曼斯并沒有前來阻止,他并不相信自己的變形術可以困住他整整半天,而這短暫的平靜對他來說更像是暴風雨前的平靜,讓人極度不安。
黑漆漆的炮樓和船艙內,一個人都沒有。聲音也只有他腳掌踩在地面時發出的輕微噼啪聲。如果是其他時候,他倒很高興自己能處在這樣的環境下,畢竟夜晚和黑暗對他而言是絕妙的保護。
可畢竟他幾小時之前還見過四個曼斯一齊行動的詭異畫面,如今這里空無一人,他反而越發的擔心,擔心下一個轉角就會遇見一群曼斯轉出來,然后再把時間轉到白天。
仿佛是印證他的想法,就在他走到甲板三層一處士兵用做休息的船艙走廊的時候。一個小女孩的腦袋從狹小的房間中探了出來。扎著兩個小辮子,看起來甚是可愛。
霍法立刻不動了,身形模糊啦一下即便消失在走廊中,他寧愿沖出來的是曼斯,也不愿意遇上任何超出自己預計之外的東西。
沒一會兒,另外一個房間中。又有一個小男孩的腦袋探了出來,他們好奇的盯著霍法幻身消失的地方。
“我聽見聲音了,是你么,大哥哥?”小男孩問道,怯生生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一層層回響。
全面警惕的霍法看清楚了那兩個人的外貌之后,愕然的現出身形。
“你們是......”他蹲了下來仔細一看,這正是克洛伊從法國帶走的那群小孩其中之一。
“你們怎么在這里,這里很危險。”
霍法趕緊四顧低語:“還不快去找個地方躲起來。”
小男孩搖搖頭,從小房間里鉆了出來,霍法猜測他們此前一直躲在士兵床底下。
“軍官先生已經走了,”小男孩說道:“一小時前他就走了,我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軍官先生?”霍法瞪大眼睛,有些驚訝:“你們說的是曼斯.穆勒?”
“嗯嘛,他是叫這個名字來著。”小女孩不高興的撞了男孩肩膀一下:“你干嘛叫他先生,那么尊敬。”
“他人很好啊,和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每天都給我糖吃。”小男孩老老實實的說道。
“呸,給你糖吃就很好么,他一看就是壞人,把你賣了你還給他數錢呢!”小女孩敲了小男孩頭一下。
小男孩委屈巴巴的捂住了自己的腦袋。
來不及想為什么小男孩會稱呼曼斯為先生,霍法立刻就想到克洛伊。難道就在自己等待天黑的時間里,曼斯帶著克洛伊走了么?該死,為什么自己的速度這么慢!
“喂,你們看見修女了么?”他蹲了下來,握住小男孩的肩膀問道。
小男孩很懂事的摸了摸霍法的胳膊,安慰道:“別擔心,克洛伊姊姊沒事,她在等你,只是她不能動,得你去幫她。”
沒有帶走修女么?霍法松了口氣,他趕緊摸了摸小男孩的腦袋。
“那就把你們的人都召集起來,我帶你們出去,我們趕緊離開這里。”
“不行,修女姐姐沒有辦法見你。”
一旁小女孩突然說道。
“為什么?”
霍法一時間有些糊涂。小男孩剛剛還說克洛伊在等自己,為什么小女孩卻說克洛伊沒辦法見自己。
“你有沒有東西要給我們。”小女孩伸著手,眨也不眨的看著他。
“我有啥東西要給你們?”霍法納悶的看著這個小女孩。
“我不能告訴你。”小女孩說道,她依然伸著手,表情相比于旁邊的男孩子,多了幾分狡黠。
“有話直說啊,賣什么關子。”霍法眉頭一皺,捏了捏她的包子臉。入手很軟,她又不高興的撅起嘴巴,看起來好像是一個生氣的小河豚。
“算了吧。”霍法抱起胳膊說道,“我可沒有糖果,帶我去見克洛伊。”
小女孩收回手掌,聳聳肩。“那就算了吧,反正你要是想清楚了,隨時都可以給我們,不過,出了這艘船可就不行了。”
她特地把想清楚二字咬的很重。
看著這兩個小孩神神秘秘的模樣,霍法若有所思。他瞇起眼睛問道,“先不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其他人呢,怎么就你們兩個?我記得當初從法國帶回來的,有十幾個小孩呀。”
“哦,他們在......”小男孩下意識的回答他的問題,卻被小女孩突然捂住嘴巴。
只見小女孩在小男孩嘴邊豎起一根手指:“噓!不可以說,說出來就不靈了。”
那個看起來挺老實的小男孩有些害怕,只好用力點點頭,一臉嚴肅,“好,我不說。”
小女孩一甩頭發,對霍法勾了勾白生生的小手指,“走呀,我帶你去見克洛伊姊姊。”
隨后,他們手拉手,順著空蕩蕩的樓梯向前跑去。霍法跑在這兩個小孩的身后,腦袋迅速的轉動起來,他覺得自己好像隱隱約約知道些什么,卻又不敢確認。
此前他和女吸血鬼走的那條路由于激烈的戰斗,已經被破壞殆盡,小女孩和小男孩帶著霍法從另一條樓梯走上炮樓,他們應該是在這里呆過很久,對這里很熟。
到達頂樓,霍法重新站在了克洛伊被抽血的房間前,他還記得當初自己就在這里看到了關于格林德沃的幻像。
小女孩說道,“我們就把你送到這里了。”
“你們要去那里?”霍法問道。
“與你無關。”小女孩說道。
霍法皺眉不高興,“喂,小孩子要聽大人話,不要亂跑!”
“你可沒比我們大多少。”
小女孩吐了吐舌頭,表情又變得嚴肅起來:“,大哥哥,所有人的生命都在你的無言之中。”
說完,她推了一下霍法,自己拉著小男孩咚咚咚的從另外一條黑漆漆的樓梯跑了下去,消失在了黑暗復雜的戰艦深處。
“喂!”
霍法趴在樓梯口,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他正好奇去了小男孩小女孩去了哪里的時候,炮樓頂端房間里傳來呼救聲:“有人可以聽見么?有人可以聽見么?”
那是克洛伊聲音,霍法趕緊把小男孩和小女孩的事拋在一旁,急匆匆的進入了克洛伊被抽血的房間。
房間一如從前,只是沒了之前那圈奇特朦朧的煙霧,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無數滴答轉動的儀表刻度盤,古怪的抽血機器,冰冷猙獰的鋼鐵座椅,以及坐在椅子上的蒼白修女,唯獨沒有了曼斯道身影。
心里的石頭掉在地上,他快步走了上去,三下五除二拔斷了所有束縛克洛伊的工具。她軟軟的癱了下來,手臂無力的搭在霍法脖子上,腦袋貼在霍法的肩膀上。
“你沒事吧。”她聲音幾乎聽不見,但第一件事竟還是關心別人。
“我很好。”霍法很難過,他覺得自己好像忘掉了什么不愿忘記的東西,他拍了拍克洛伊的后背,“堅持住,我送你回去。”
“曼斯出去了,我們要去阻止他。”修女氣息變得有些紊亂,“他...他帶走了我的血,會...會徹底擾亂這個時空的一切秩序...”
“一定要現在么?”霍法將克洛伊從自己肩膀推開,擔憂的看著她,她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就連嘴唇都是白的。
“只有現在,我們只有一個機會,如果等到白天......”她看著霍法的眼睛,嘴唇緊抿,不說話了。
“克洛伊?”
“克洛伊......”
他叫了修女兩聲,對方沒有回答,只是瞪著大大的眼睛看著自己,那眼神里帶著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似乎是懇求,似乎是暗示,又有一種濃濃的恐懼。
霍法看了看周圍,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但依然有一股刺骨的寒意攝人心魄。這感覺他在被四個曼斯同時包圍的時候體驗過一次,那是一種無所遁形被窺視感,仿佛無論做什么都逃不掉被審視的命運,毫無可言。
這一刻,某種拉文克勞特有的直覺從他腦中升起,他仿佛回到了霍格沃茨,拉文克勞漆黑高高塔樓的公共休息室門前。
在那里,每次要進入公共休息室之前,鷹環都會給他提一個謎語,只有猜透鷹環謎題的人,最終才可以進入拉文克勞的公共休息室。這里也存在著一個隱藏的謎題,出題者卻是未知。
所有人的生命都在我的無言之中.....
想到那兩個古怪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再看看面前修女的古怪模樣,霍法閉上眼睛,他們究竟在說些什么。
“那群小孩呢?”幾秒鐘后,他睜開眼睛,故作輕松的問道。
“他們被關起來了,等我稍微恢復一下,能走路了,就去把他們放出來。”修女說道。
“原來是這樣.....”他點點頭,“我明白了。其實我也是這么想的,只是害怕你身體堅持不住。”
“我很健康。”修女倔強說道。
“我知道。”
霍法嘗試著把她拉起來,卻發現她腿一彎就掛在了自己肩膀上,根本無法直立行走,無奈他只好托著她的大腿將她背了起來。
修女趴在他的背上,他背著修女走出門去,由于被抽血,外加她本來就很瘦,她此刻的體重可能只要八十斤左右。這對于夜晚的霍法來說,和一片樹葉沒有區別。
但是,他卻感覺背上壓著一整座泰山,每走一步都異常艱難,仿佛走的不是地面,而是鋼絲。鋼絲上是生,兩邊都是萬丈懸崖,稍不留神就會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終于,走到門口的時候,他被無形的壓力壓的有些喘不過氣來,他扭頭看著修女,修女也看著他,嘴唇緊抿,一言不發。
所有人的生命都在我的無言之中......
他想到了曼斯悄無聲息的離開,那個被放出來的小女孩,以及她伸出的手掌。
“等一等。”
霍法慢吞吞的說道。
背上的克洛伊聲音有些顫抖的問道:“怎么了?”
霍法沒有回答,他直勾勾的看著面前的兩條向下的樓梯,左邊,一條是小女孩和小男孩帶自己上來的樓梯,這條樓梯上的指示燈是綠色的,尚且完好。
而另一條是小男孩和小女孩離開的樓梯。這個樓梯上的指示燈都破碎掉了,黑漆漆的,看起來很是陰森。
“你想走那邊出去。”他溫和的問修女。
修女毫不猶豫的指著左邊。
霍法輕輕的嘆出一口氣,咬咬牙苦笑道,“還真是難啊。”
說完,他從閃著綠色指示燈的通道走下了炮樓,臨走前,他將自己殺死湯姆里德爾得到的黑色槲寄生丟了出去,棄之如敝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