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吉利海峽。
沙恩霍斯特戰艦的甲板。
一排船員和一群小孩抱著腦袋跪在地面,而在他們身后,站著一隊全副武裝的持槍士兵。強勁的海風過,士兵頭頂鋼盔上的繩帶和鐵片撞擊發出叮叮當當悅耳的聲音。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一雙黑色的短靴從他們面前踩了過去。他一邊踩一邊數,數到結尾,又從尾到頭的數了一遍,“一,二,三,四,五,六,七”
甲板中間。
穆勒曼斯坐在一張椅子上,面無表情,眼神陰鷙的看著那些跪地的水手還有他數數的手下。那漫不經心數數的聲音讓他頭疼。這些該死的巫師竟如此愚蠢,排成兩隊一眼掃過去就能解決的事,偏偏要拉成一個長隊,天知道他們有沒有學過數學。
“七八九十十一十二....”
聲音把他拉進了記憶的漩渦之中,他想起那條從自己面前沙沙拖行的黑色長袍,還有長袍主人那蒼白的頭發。
那是三年前的一個寒冬,他奉命從慕尼黑的精銳部隊出發,前去柏林執行一項特殊任務。他依稀記得自己從歐寶卡車上下來后,看到的那長達幾百人的隊伍。
以及在那個黑暗的大廳之中,格林德沃也是如此,漫不經心的清點著人數,他依然記得對方那冰冷刺骨的手指從自己腦門上劃過去,就像一把冰刀,邊劃邊數,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從頭數到尾,沒人愿意直視他的臉龐,只能聽見他的聲音飄蕩在黑暗的夜空中。
“...我不在乎你們是麻瓜,還是巫師。不過,在選人之前,我想知道你們靈魂的品質如何。”
那家伙漫不經心的說道:“小偷,強盜會說靈魂。挑夫,船工會說靈魂,富商,政客會說靈魂,戰士,殺手會說靈魂,麻瓜和巫師都會說靈魂。可究竟什么才是靈魂呢,誰能回答我?”
漫長的隊伍在他寒冷的手指下寂靜無聲。
“無人回答,那看來離覺醒為時尚早,溫室中生存的花朵不會明白什么是靈魂,更不需要靈魂。唯有當人一無所有之際,方能明白何為靈魂,唯有生命痛苦卑微之際,方能觸摸靈魂本質。我想,每個人都擁有覺醒自己靈魂的潛質,而激發這潛質的鑰匙便是痛苦,沒有痛苦,沒有靈魂,所以.....為了找到我想要的那一個.....”
他摸出了黑色的魔杖,微微一笑。
“鉆心腕骨。”
紅光一閃而過。
“大人。”旁邊的呼喚將曼斯從回憶中喚醒,他慢吞吞的抬起頭:“數清楚了?”
“三十七個人。”
他低聲說道。
“只有三十七個人。”
“是的。”
“他們呢,找到了么?”
“沒有,我們搜遍了方圓二十海里所有的地方,包括海底,但沒有發現勒梅和巴赫的任何蹤跡。”
“這樣啊”他嘆了口氣,似自言自語道:“付出兩名協會巫師的代價,就抓到三十七名麻瓜,我是有多么愚蠢。”
“之后怎么辦?”旁邊的手下不安的問。
“直接去英國本土,防止勒梅先我們一步潛逃。”
“不,我是說奧爾多和安克爾怎么辦?”
黑袍的問話讓曼斯眉頭緊鎖,他站起身,來到甲板邊緣,看著遠處浩渺的海洋還有翻卷的白云,沉默不語。那群被俘虜的麻瓜在他身邊微微顫抖,如同海浪里的木板,不知命運在何方。
“隨他們去吧。”曼斯終于說道,“我們已經盡力了,就算真找不到,也要把損失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圍。”
他說完,身邊的黑袍卻一動不動的看著他。
“怎么,我的吩咐你沒聽見么?”
“曼斯先生,我有句話必須要提醒你。”黑袍俯身說道,“奧爾多倒還好,但是安克爾,安克爾隸屬克萊斯特家族,那是歐洲最著名的巫師豪門之一,他們家族不僅在巫師界,即便在麻瓜領域,是非常有名。安克爾的父親,更是協會高層之一,如果找不到他,只怕”
“只怕我會性命難保,是么?”
“很有可能。”
夢境的詭異多變再一次超出了安克爾的意料之外,剛剛的山洞還是碎石嶙峋,轉眼便是完整如璧。上面甚至都找不到一絲縫隙。
他摸著墻壁,喃喃道:“還講不講點道理?”
霍法心想做夢還要講道理就有鬼了。
雖然看安克爾吃癟他心里莫名有些暗爽,但心底真實的那抹不安卻怎么也無法驅散。
這已經過去快兩天了,他壓根就不知道現在自己的實體在什么地方,可能在大海上飄著,可能被別人抓過去了。
最糟糕的是,他的依舊沒有辦法儲存哪怕一丁點的魔力,對當前糟糕的局勢沒有絲毫的掌控力。
身后的克洛伊突然喊道:“喂,你們兩個,看這邊!”
兩人轉身一看,只見克洛伊指著地面,一臉的困惑。他們走到奧爾多倒下地方,看到五米開外出現了另一條小徑。
那條小徑呈一個洞口形狀,里面是一路往下的殘破階梯,它黑洞洞的,幽深的仿佛直通地獄的狗洞。一絲微風從里面吹了出來,吹在三張茫然的臉上,讓山洞里三個清醒的人一頭霧水。
安克爾吞了口唾沫,“地底為何會往外吹風?這,這是幾個意思。”
霍法:“你問我,我問誰呢?不過看情況,是有什么東西想讓我們下去吧。”
他抓去一個石子丟在里面,那石子發出叮叮咚咚愉快的聲音,一去不復返,絲毫沒有觸及底端的意思。
“我拒絕下去。”安克爾想也不想,“天知道下面有什么。”
“沒人逼你下去。”霍法后退著坐在克洛伊身邊,他表情看起來很平靜。
“哼。”
安克爾也坐了下來,他心事重重的看著那莫名其妙多出來的洞口,又陰測測的看著一旁的霍法,眼珠轉來轉去。
在這三十平米不到的洞穴中,克洛伊忍不住抓住身邊那個少年的胳膊,她實在是害怕的不行了。
感受到胳膊肘子上那緊張的手掌,霍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如果是平時,他很高興克洛伊終于認慫,愿意和自己和解,可是現在,和解還有什么意義呢。
坐了一會兒,安克爾焦躁不安的站了起來。他恨恨的看著依舊昏迷的奧爾多,“光坐在這里是沒有出路的。”他重復說道:“我們必須得想辦法離開。”
霍法盤膝坐在火堆邊,平靜說道:“我也沒逼你留在這里。”
“這就是你的合作態度么?”
“我也沒逼你和我合作。”
“好啊,好啊。你和這位勒梅小姐就打算坐在這里等死么?”
“那倒也不錯,我想至少她還挺漂亮,給我陪葬不虧。”
(胳膊上的手放開了)
安克爾恨的牙癢癢,因為洞中黑暗,霍法看不清他表情,只能聽見他咯吱咯吱的磨牙聲,但他估摸著對方額頭已經青筋畢露了,不過,他已經摸清楚了對方的想法。
“安克爾,無論你說什么,我都不會主動下去為你賣命探路的。”霍法輕聲說道:“況且,我記得,我們剛剛的協議是你來收集信息,我想辦法帶你出去,對么?”
“你...!?”
“還是說你只是隨口一說。”
安克爾臉色變了又變,終于,他伸出一個拳頭、齜牙咧嘴的說道:“猜拳,這樣最公平,誰輸了誰下去探路。”
霍法笑了:“不要。”
“你他媽的”安克爾大步朝霍法走去。
“安克爾。”
“干嘛?”
“你想過一個事么?奧爾多如果待會兒醒過來,會怎么看你呢?出不出去暫且兩說,但至少現在,在我們這個不算大的小團體里,你可能會變得孤立無援哦。”
安克爾停下腳步,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殺機幾乎要迸發出來。
“你贏了,巴赫。”
他伸手從火堆里拽出一根火把,大步朝洞口走去,走到洞口時,他冷冰冰的說道:“既然如此,我去看看路,但愿我回來的時候,你們依然安全的茍活在山洞里。”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順著黑洞洞的階梯往下走去。
霍法趴在洞口邊緣,目送著那家伙舉著火把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松了口氣。
“走了。”他對克洛伊說道。
這是他好幾天來第一次和克洛伊單獨坐在一起,如果不算那個暈死過去的奧爾多話,他認為他們需要好好談談。
克洛伊坐在火堆邊,冷冰冰的看著他,“算計來算計去很好玩么?”
他剛剛關于陪葬的話觸怒了修女,即便是在這樣詭異多變的環境下,她也沒有好臉色,也許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和他和解。
霍法:“你還在生我的氣?”
克洛伊:“我有什么理由不生你的氣?”
霍法:“不覺得慚愧么,如果當時不是你那么沖動,我至于這樣費盡心機?”
“行啊,這也是我的錯,統統都是我的錯。”克洛伊別過腦袋,氣鼓鼓的。
“你能這么想真棒。”
霍法不咸不淡的頂了一句,不想費勁和她拌嘴,只是看著安克爾消失的洞穴。
不知為何,他內心隱隱的擔憂起來。
若是在正常世界,那他是巴不得帝國巫師協會的黑袍去死,來多少死多少,這些人都是格林德沃的走狗。
特別是安克爾,這家伙從一開始見面的時候,就抱著要置自己于死地的態度。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他想的也是死道友不死貧道。
可這一刻,他多多少少卻期盼安克爾能安然無恙的歸來,然后告訴自己這是一條通往現實世界的大門。
想了想,他又覺得自己真傻,這種事情發生的概率就和湯姆.里德爾長大后做慈善,克洛伊成為電鋸殺人狂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