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和龍離開的那一刻,霍法身后的人群全部喧嘩了起來,他們興奮的吹起了口哨,有人還踩在凳子上,丟起了帽子。
這聲音讓霍法感到刺耳無比,一陣恍惚。
他被波漢教授告知要維持公正,可莫名之間,他就成為了沖突的核心。
威廉興奮的撲了上來,他帶著一群學生,拉著霍法的胳膊,興奮的說道:“巴赫,你太棒了,太棒了!以后你讓我做什么都成,太厲害了你!”
狂熱的氛圍淹沒了他,他成為了浪潮中的孤島。霍法推開威廉,推開那些伸向他的手掌,他看著那些崇拜的眼神,那些熱淚盈眶的女生。仿佛只要他一聲令下,這些人就會為他做出任何事。
但霍法卻絲毫沒有戰勝敵人后的快感,有的只有不理解,還有逐漸被狂熱淹沒的恐懼。這氛圍讓他不安,讓他壓抑。
自己究竟為什么在戰斗?
雨水噼里啪啦的敲打著城堡頂上的蝙蝠雕像,這是深秋的雨水,冰冷異常。
馴龍團隊走到大廳門口的時候,阿格萊亞試著回頭看霍法一眼,卻發現他已經被沸騰狂歡的人流淹沒,不知所蹤。
南瓜燈里忽明忽暗的蠟燭照得她側臉陰晴不定,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還是萬圣節的妝容所致,她覺得學校現在就像一個魔窟,里面群魔亂舞。
直到夏洛克在旁邊扯了自己一下,她才回頭,抿著嘴唇,默默跟著大部隊走進了雨夜之中。
越走,她越覺得不對勁,于是上前趕上了米蘭達,問道:“你有沒有覺得學校里的氛圍怪怪的?”
“嗯。”
米蘭達簡短的用鼻子哼了一聲,
“我感覺整個學校都被撕裂開來了。”
阿格萊亞說道:“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情況?”
“你問我?我怎么知道。”
米蘭達淡淡說道:“你怎么不問一下你父親,他不也是教授?”
阿格萊亞一愣,看著隊伍最前方那個瘦高的身影,嘴角抽搐了一下。
外出馴龍兩個月,前面這位同樣姓德拉塞斯的男人沒有對她表現出任何特異的地方,甚至連多看自己一眼都沒有。
久而久之,阿格萊亞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真是一個父親,甚至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家族成員。
走到禁林深處一棵冷杉木附近的時候,法蒂爾停下了腳步。回頭面無表情的看著眾人,眾人和各自的火龍立刻圍坐起來。他們知道,教授要發話了。
果然,等學生和幼年火龍都在各自的位置坐好,德拉塞斯點著了一根煙,呼出一口煙圈,冷冰冰的說道:
“這次迪佩特校長毫無來由的將你們召回學校,我本來以為你們有人會通知我一下,沒想到,你們就這么興沖沖的跑了回去。
為什么這么沒有主見,為什么沒有人通知我一聲,嗯?”
面對老師的責難,學生互相看了幾眼,這時,一名男生站了起來,有些納悶的輕聲說道:
“我以為教授你知道。況且,迪佩特校長希望我們成為表率,這有什么不對的么,教授?”
“表率,你有考慮過那些普通學生的感受么?”法蒂爾皺眉問:“居然還在大廳打了起來,眼里還有沒有一點規矩?”
“那他們有考慮過我們的感受?”一名男生不甘心的問:
“我們渡過了黑湖,這兩個月每天風餐露宿,和龍作伴,提心吊膽,戰戰兢兢。我們吃的苦不比任何要少,為什么他們會不理解?”
“的確可以理解。”法蒂爾冷漠無情的說:“但他們不需要理解,他們只需要一個借口來發泄自己對不公的憤怒。你們不能給他們這個借口。”
“我”男生啞口無言。
“這里只有十幾頭龍,你要我給所有學生一人發一條么?”法蒂爾接著問。
“哎呀。”有學生忍不住低聲咕噥了一句:“不就是切磋了一下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說什么?”
法蒂爾面色不善的看著那名低語的學生,那是格蘭芬多的級長。他有著紅色頭發,高大身材。
“我說,只是切磋了一下。”
格蘭芬多級長站了出來。“夏洛克并沒有傷到任何人,巴赫也沒有真的動真格。”
格蘭芬多級長身邊的學生紛紛點頭,一副無比贊同的模樣。
“沒錯,只是玩玩。”
“不打架多沒勁。”
“教授別生氣,我們養龍這么久,也得學習一下和龍配合戰斗啊”
“夠了!你以為這是開玩笑?”
幼龍被嚴肅的男人嚇了一跳,發出嘶嘶吐息,從鼻孔里噴出幾點火星。
法蒂爾厲聲說道:“每一場戰爭都是這樣開始的,三十年前如此,現在也是如此。每個人都以為自己可以控制沖突,可以點到為止。但真正放出來的現實猛獸,誰能控制!?”
眾人紛紛對視一眼,選擇了沉默。
法蒂爾還在說:“沒有穩定,社會秩序將會崩塌,沒有穩定,所有人都會在混亂的地獄中,苦苦掙扎!”
這時,人群中夏洛克站了出來,頗有些不甘心的小聲問:“教授,即便是犧牲名譽,也要維持穩定么?”
“即便犧牲一切,也要維持穩定。”
法蒂爾斬釘截鐵。
眾人都低下了頭,不再言語。
阿格萊亞看了看自己手表,眼中閃過一絲厭煩,不知道出于何種心理。她總覺得法蒂爾有些過分的理想主義,一點都不現實。
夜深人靜。
水滴噼里啪啦的掉在樹葉上,阿格萊亞躺在樹下,直勾勾的看著雨夜后的星辰。手指輕輕的撫摸著自己威爾士綠龍身上的鱗甲。
身邊傳來威爾士綠龍均勻的呼吸聲,她看了看遠處篝火旁酣睡的米蘭達,又看了看樹下的法蒂爾。
這是結束了一天修行后難得的休息時間。
要是以往,阿格萊亞倒頭就睡了。
但這一晚,霍法被人潮吞沒的一幕卻一直在她腦海中閃爍,揮之不去。
她想到了開學時那場被鄧布利多被安排的演講,還有今晚他被人推倒臺前成為代表。
阿格萊亞不知道這代表什么,更不知道他能否承受住那樣龐大的壓力。
她輾轉反側,一點也睡不著。
糾結了近兩個小時后,她爬起身來,來到了法蒂爾身邊。
在樹下站了好一會兒,她深吸一口氣,伸出手指,想要試探性的推一推父親的肩膀。
只是指尖還沒有碰到,法蒂爾便睜開眼睛看著她。那眼神并沒有太多情感,更多的是一種審視。
“什么事?”法蒂爾平靜的問。
阿格萊亞收回手指。
對峙片刻后,她把手伸進口袋,揉了揉,隨后丟出一份被揉的亂七八糟的信件,丟在了法蒂爾面前。
法蒂爾看了眼地上的紙團,拿起展開一看,原來是半年前他寄回去的一封信件。
“你寫給我母親的信。”
阿格萊亞冷冷說道。
“然后呢?”
法蒂爾將信疊好,遞了回去。
“你想表達什么?”
看著面前這個容貌看起來很年輕的家伙,阿格萊亞心底沒來由的產生了一股怒意,她抱起胳膊。
“我有疑惑。”
“對龍類?”
“沒有。我對你有疑惑。”
“疑惑什么呢?”
法蒂爾皺眉淡淡道。
阿格萊亞深吸一口氣:“我疑惑,當初為什么你沒有收霍法,明明他已經渡過黑湖了。”
法蒂爾微微瞪大眼睛,這才仔細的看著自己女兒,好一會兒,他枕起腦袋,微微一笑:“他沒有被龍選擇。”
“那你就不能帶著他一起么?如果你認為維持穩定高于一切,他是一個很不錯的人選。即使沒有龍,他也可以幫助你。”
“我知道。”法蒂爾閉上眼睛:
“但有的人是不能教的,有些人自從誕生一刻起,就注定會走上一條與眾不同的道路。那樣的人”
法蒂爾表情有些落寞,他搖搖頭:“那樣的人,我不敢教。”
“您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早點休息吧。”
法蒂爾說完這句話,雙手環抱在小腹前,一副打算睡覺的姿態。
看著自己父親一副冷淡且不耐的模樣,阿格萊亞臉上肌肉抽搐了兩下,轉過身,坐回了篝火邊,閉目養神。
對于這個結果,她也沒多少意外,這兩個月以來,他們的交流也只停留在這種不尷不尬的層面上。說實話,她對和自己父親的關系,已經完全不抱有希望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睡意漸漸上涌。本來,她平常應該很容易睡著才對。可這一次,她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明明很困,可她身體卻在抗拒睡眠,她翻著白眼,陷入了一種半夢半醒的困境。
朦朧中,她看到火堆旁的學生都站了起來,變成一團團模糊的影子竊竊私語。仔細一看,原來是自己的夢,同學都睡著了。
但過了一會兒,那些學生又悄無聲息的爬了起來,她覺得很怪,仔細一想,原來還是夢。只是夢中夢。
就這樣,她不斷的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卻又無法醒來。也無法停止夢境。
在這場夢境與夢境的循環中,她拼命想使自己清醒過來,胸膛上卻如同被壓上了千斤巨石,動彈不得。
直到輕柔的哼唱在耳邊響起。
歌:深夜群鳥噤聲野獸在林間沉睡巨龍乘著輕風劃過但是一個小生靈卻緊張的躺著不肯閉眼 煩惱著那些癡愚,幽冥,和未知。
你呀我的小寶貝,為何這么煩惱。
聲音空靈,怪異。
并且逐漸在她精神世界蒙上了一層絢麗的顏色,并她拖向一處溫暖的洞穴。她停止了不斷循環的夢境,直直向下墜去,不再痛苦。
真的?
阿格萊亞猛地一咬舌頭,鮮血彌漫中,她以莫大的毅力,翻身從地上爬起,回歸了現實之中。
渾身冷汗,手足冰冷。
深秋冰冷的空氣在她肺里循環。讓她無比清醒。
她站篝火邊,卻發現身邊的火堆邊,坐著各種各樣的小動物。
蜜獾,田鼠,貓咪,響尾蛇 那些小動物身上閃爍著斑斕的色彩,看起來頗為絢麗,卻了無生氣。
動物眼睛都直勾勾的看著林間的黑暗,她順著它們的眼睛看了過去,看到一個背影站在滲雨的林木間。
幼龍把他團團圍住,如同眾星拱月一般,尊敬無比的看著他。樣子好像狂熱的歌迷看著歌星。
歌:“剎那芳華之后 光明已趨于幻滅。
繁星交織于靜夜。
我要飛躍夢境的邊緣。
抵達一望無際震攝萬物的荒野。”
他撫摸一根樹干,輕柔歌聲正是從他身上傳出來的。
阿格萊亞看著那個有些背影,疑惑的皺眉問道:“霍法!?”
清唱停止,那人轉過身,不是霍法的臉,黑發,白膚,一個完全陌生的人,或者說根本就不像人,而像一個朦朧的幽靈。
轉過身,男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笑道:“果然媚娃還是難弄啊。”
“你是誰?”
阿格萊亞問。
“誰也不是。”
陌生人輕聲回答。
說著,他向阿格萊亞走來。龍群跟在他的身后,眼睛牢牢鎖定在他身上。
路過篝火時,火堆旁的那些小動物也紛紛立起身,一排排的整齊跟在龍類身后。
看著那些整整齊齊排隊的動物,一股荒誕感涌上阿格萊亞心頭,因為她的同學都不見了,現在卻多了這些動物。
“跟我走吧。”
男人越來越近。
“我的同學呢?”
阿格萊亞后退一步,暗自抽出了魔杖。
“你的同學都在等你。”
男人自說自話,阿格萊亞后又后退一步,靠在了樹干上。
那個男人伸出手,眼中閃爍著光芒:“真美。”
蒼白細長的手指伸向了阿格萊亞疑惑的臉龐。他側過頭,就想要吻上去。
被某種龐大的精神力量鎖定,阿格萊亞靠在樹干上,動也不敢動。魔杖重若千鈞,根本抬不起來。
天空中,烏云散開,緘默肅穆的銀色滿月之下。莫測之影愈發滋長,在充滿木榴油毒液的樹干中,那人的脊背如同荊棘一般緩慢蔓延開來,他逐漸失去人形,變成了一只斑斕的龍影,翅膀在空中翩翩起舞。
阿格萊亞臉上的疑惑轉化為了驚恐。
就在指尖即將觸碰皮膚的那一刻。
樹下沉睡的法蒂爾猛地睜開眼睛,他毫不猶豫的飛身躍起,如獵豹一樣撲來過來,一把抱住了阿格萊亞,把她重重一推,推離了樹干。
隨即一個轉身,抽出魔杖,重重一甩砸向那個陰影。
一道帶電長鞭化作圓弧閃過,卻沒有觸及到任何東西。長鞭從男人身體內劃過,如同劃過空氣。
陌生人收起手掌,他淡然的從法蒂爾身體里穿過,如幽靈鬼魅般穿過樹干。
幼年火龍和那群小動物排隊一樣跟在他的身后,乖巧的如同水里的蝌蚪。
阿格萊亞陡然回過神,她爬起身,抄起魔杖追了上去,可剛轉過一個彎,那個男人便不知所蹤,連帶著那些小動物一起,全都消失蒸發在了空氣中。
“同學呢?米蘭達,夏洛克呢?”
阿格萊亞四處看了一下:“等等,我們的火龍呢.?”
法蒂爾沒有說話,只是神色凝重的注視著禁林深處。
阿格萊亞見他不說話,又急又慌的呼喊起來:
“伊麗莎白!”
“伊麗莎白!”
伊麗莎白是那頭威爾士綠龍的名字,阿格萊亞在危急關頭想到的是自己的火龍,她想要找到自己的幫手。
可無論她怎么叫,那只跟隨了她兩個月的綠龍卻沒有回應她。不僅綠龍沒有回應,其他的幼龍也都失去了聲音。
好像整片禁林中,只剩下了他們父女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