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見識了蛛魔方陣和強殖裝甲方陣,領民的認知一次又一次刷新。當戰車出現的一剎那,一聲聲驚呼仍舊控制不住的爆發出來。
沒人知道那是什么,是怎么動起來。
感覺只有一個——震撼。
棱角分明的黑色鋼鐵,滾滾向前的履帶,一切都那么的精妙協調,充滿著原始的機械之美。
當然,先鋒一號和先鋒二號兩輛裝甲車,在秦頌眼里就兩個字——垃圾。
一套鐵殼,一套動力裝置,一套履帶,簡陋的不能再簡陋,要是和前世那些先進的坦克裝甲車相比的話,就是個笑話級別的產物。
然而,在這個時代,它超出了人的認知。
威武霸氣,又充滿著神秘和詭異。
對于領民來說,他們在驚呼震撼的同時,心里也莫名的生出了安全感。原因很簡單,戰車上插著屬于黑石領的旗幟。
這證明鋼鐵怪獸屬于他們的保衛者。
“老爺——那是什么東西?”
戰車的出場,徹底把塞薩爾的騎士們給鎮住了。卡德斯·菲拉,一向自認沉穩冷靜的中年騎士,此刻的表情極為精彩——面皮繃緊,眼珠子瞪大,牙齒緊緊的咬著,感覺就像是便秘了十天,屎意洶涌卻拉不出來的那種痛苦。
“我從未見過。”
海勒的神情既震驚又苦澀,他忽然發覺,他太天真,太無知了。黑石領展現出來的東西,竟然一無所知。
“來自地獄的魔物。”
哈德爾兄弟心有靈犀,異口同聲。
在他們看來,這是石錘中的石錘了。
這種能夠自己移動的鋼鐵怪物,必定是惡魔的力量在背后驅使。
世界上最大的恐懼是未知,對于不了解的東西,人類本能的會生出恐懼,繼而產生一系列的聯想——自動為恐懼提供不存在的佐證。
戰車沿著廣場滾滾前行,堂而皇之的從塞薩爾騎士的面前駛過,讓一雙雙眼睛能夠清晰的捕捉到戰車的外觀,卻永遠猜不到其中的秘密。
娜塔莉的臉都嚇白了,她甚至不由自主的想到,此時要是有人擋在‘它’面前,一定會被壓成血淋淋的肉餅。
太可怕了!
部隊數量有限,閱兵的過程同樣有限。從步兵方陣到裝甲戰車,全程不過十幾分鐘。可就是這十幾分鐘,給予了在場所有人大開眼界的震撼感。
人們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作為黑石領的領主莉雅出場,身穿君王鎧甲的她,自帶高貴氣質,站在觀禮臺上,嗓音清亮:“黑石領的子民們。”
廣場瞬間安靜下來。
“今天,我們站在這里,站在我們自己的土地上。站在我們用鮮血和榮耀捍衛過的土地上。”
“我的面前,站著的是黑石領忠誠的子民,曾在貧窮、饑餓、寒冷中屈辱呻吟的子民。去年的秋天之前,我們沒有糧食,沒有房子,沒有棉衣,你們每一個人都徘徊在死亡的邊緣。而那些教會的牧師們、騎士們、深水城的貴族們,提亞王國的統治者們,依然殘忍的要求貢獻糧食、稅收,你們的生命在他們眼中,一文不值。”
“你們告訴我,你們是想聽從他們的蠱惑,在饑餓和寒冷中死去,升入那或許根本就不存在的天國。還是愿意富足快樂的過好現在的人生,讓你們的父母、妻子、丈夫、孩子吃飽穿暖,快樂幸福的渡過每一天…”
莉雅的情緒飽滿,發自內心,演講內容是她準備了多日,在秦頌的友情指導下完成了。總體思路,就是調動領民情緒,痛斥圣靈教會的冷酷、卑劣、剝削和壓迫。
證據?
之前的連續挖出來的石碑,早就在人們之中傳遍了,還有那位紅衣主教的‘親口陳述’,各種鋪墊早已完成。
最重要的是,他們的確享受到了更好的生活。
肚子不會騙人!
這些曾經飽受壓迫的奴隸們,對于苦難的感受再熟悉不過了。
所以,他們更加明白,現在所享受的一切,有多么的珍貴。
那一雙雙閃爍著光芒的眼睛,一只只握緊的拳頭,就是最好的證據。
“我曾經是一名教會的騎士,也曾是領主。”莉雅的語氣低沉下來:“我們桑德家族為了教會世代征戰,我的祖輩們一次又一次的倒在戰場上。可回報是什么呢?是欺辱、是壓迫、是剝削,他們無情的命令我,將他們的欺辱、壓迫和剝削,轉嫁到你們——曾是奴隸的你們。”
“我做不到!”
“因為你們每一個人,都是我們桑德家族繁衍至今的功臣。沒有你們的辛勤勞作,沒有你們的血汗付出,我們桑德家族早已泯滅。”
“你們默默的忍受著,日復一日的勞作著,你們忘了自己是人,像沉默的牛馬一樣,任人驅使,任人宰殺。”
莉雅的話在海勒的耳邊回響,腦海里翻江倒海,他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莉雅在陳述事實,以另一種他從來沒想過的角度。
同樣作為領主,他的祖輩們也為了教會而戰,塞薩爾領的領民們也貢獻著稅收。可領民們的日子卻始終沒有改觀,始終徘徊在饑餓的邊緣。
因為生產力低下,收成完全取決于天意。海勒清楚的記得,有一年大旱,土地皸裂,河道干涸,糧食大歉收,王國和教會卻依然按照豐年的標準征收稅糧。
為了領民,海勒無數次去深水城求見錫蘭公爵,乃至于教會的主角們,祈求少征稅收,或者來年補上。
結果都是以失敗告終。
最后的結果就是,一場冬季過去,整個領地上四分之一的人口死于饑餓。他親眼見到下葬的孩子,渾身直剩下一層皮包骨。
第二年,人口減少的惡果出現,種植面積縮小,糧獲銳減。
整個過程就是惡性循環,從那以后,塞薩爾領元氣大傷,再也沒有回復往日的繁榮。
“妖言惑眾。”
卡德斯·菲拉低聲咒罵,他身為不事生產的騎士,對于奴隸的遭遇無法共情:“沒有教會騎士的保護和犧牲,他們早就死在獸人的斧頭下面了。貢獻糧食稅收,獲取保護,這難道不是理所當然嗎?”
“沒錯,她忘了身為騎士的職責,拋棄了圣靈賦予的榮耀。對圣靈不敬者,必會遭到圣靈的唾棄,承受苦難,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那些無知而愚蠢的奴隸們,是無法領會真正的信仰的。”
卡德斯的侄子盧克·菲拉,同樣滿臉厭惡的咒罵。
他們的聲音不高,卻同樣落在海勒的耳中。
貢獻稅收,獲取保護,聽起來很合理。
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一日莉雅所說,有朝一日,領民們都死光了,塞薩爾領還會存在嗎?
海勒下意識的瞥向身后的領民們,這些供養了他家族的奴隸們,此時此刻都在交頭接耳的低聲議論著什么。
“她在說些什么?”
“是在說我們嗎?”
“膽子好大,要是讓教會知道,那就完了。”
“曾是奴隸?他們現在不是奴隸了嗎?”
“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這些麻木的奴隸們,心中充滿了困惑,只覺得莉雅的話有些大逆不道,但隱隱又覺得似乎很有道理。
莉雅演講的同時,不經意的瞥向塞薩爾領,同時加大音量:“我不懼怕死亡,桑德家族沒有懦夫。但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我的領民,在凍餓中煎熬,忍受痛苦。抗爭的血液,在我的血管中流淌,它從來都沒有冷卻過。”
“我們需要的不是虛假的謊言,而是真正的食物、溫暖,還有——身為人的尊嚴。我們不是牛馬,不是螻蟻,我們是活生生的——人!”
“當群星的光芒出現,當銘刻著圣靈罪孽的石碑出現。我看到了希望的光芒,尊嚴的呼喚。我決定和我的子民站在一起,為了你們而戰。為你們爭取面包,爭取房屋,爭取棉衣,爭取——尊嚴。”
“這些東西,不是依靠乞討和抗議來實現的,而是靠鐵和血實現的!”
“看到剛才那些戰士了嗎?”
“是他們,用鮮血和生命,一次次的抵抗著獸人的殺戮。他們和你們一樣,不是什么騎士,都是凡人之軀。可我們做到了,不依靠教會的憐憫,勇敢的保衛了這里的一切。”
“大聲告訴我,你們的任何一位親人被獸人擄走了嗎?”
“沒有!!!”
山呼海嘯的聲音傳來。
“你們在冬天餓肚子了嗎?”
“沒有!”
“你們有親人朋友孩子因為寒冷失掉生命嗎?”
“沒有!”
“你們體會到身為人的尊嚴了嗎?”
“是!”
莉雅滿意的聆聽著領民的呼喊,望著那張張洋溢著幸福的臉,心中立即被強烈的成就感填滿。
海勒爵士和他的騎士們徹底的驚呆了。
塞薩爾領的領民們神色劇變,宛若五雷轟頂。
吃飽穿暖,還有——人的尊嚴?
他們從來沒有想過,也從來沒有體會過。
有的只是對生活的麻木不仁,對壓迫的逆來順受。
不少人的眼里都流出了羨慕的神光,他們聽得出來,莉雅口中的子民,曾經和他們是一樣的奴隸。
身為底層中的底層,他們對圣靈確實沒有太多感受。
可他們清楚的知道,饑餓和寒冷是什么感受。
莉雅的講話還在繼續:“如果我現在告訴你們,有人視我們為敵人,為邪惡的異教徒,妄圖打著正義的旗號,毀滅我們所創造的一切。”
“你們愿意嗎?”
領民們短暫的沉默,早已被調動起來的情緒,立即爆發出前所未有呼喊。
“不,絕不!”
“我的回答和你們一樣,不,絕不!”
“虛偽的圣靈,不代表正義,它是剝削和壓迫的化身,是那些貪婪的攫取我們勞動成果的統治者們的守護神!”
“我們要想好好的活著,唯有勇敢的反抗!”
莉雅握緊拳頭,高高的舉起來:
“消滅邪靈暴政,世界屬于群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