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海神的詛咒

　　以愛麗絲的視角，走下旋轉樓梯，跨出主堡拱門，沿著青色條石一路走到城垛，望著緩緩打開的城門，青色的巖石，綠色的櫸樹，映入眼簾。

　　共享視野的感覺十分奇妙，就像是秦頌的視野綁定了一臺自由靈動的攝像頭，不需要做任何的動作，視角自然流轉，捕捉著景物，捕捉著各種細節。

　　城門外停駐著整裝待發的車隊，拖著四輪貨車的健壯馬匹，不安的嘶鳴踏蹄，鼻孔里噴著裊裊熱氣。隨行的數十名騎士年輕英武，穿著整齊的甲胄，挎著劍盾，對著莉雅——這位城堡的真正主人，黑石領合法的領主，行著莊重的注目禮。

　　這些裝備精良的騎士并不是用來擺架子，以彰顯領主的尊貴。事實上，雷石領并不是太平安樂的地方，它位于提亞王國的南部邊陲，一條名為塞斯的河流沖擊形成的扇形平原上，一面向海，三面環山，可供種植農作物的耕地十分有限，交通更談不上通暢，出入黑石領的通道，有且僅有兩條，一條位于黑霧森林，一條位于雷石峽谷。

　　黑霧森林里不僅有兇猛的野獸，在更深處還聚居著令人聞風喪膽的恐齒獸人部落；而前往道談鎮海港所途經的雷石峽谷，山路崎嶇，風沙彌漫，因為風蝕而形成的山洞多不勝數，深邃復雜，是數股殺人越貨的強盜團體藏身的巢穴。

　　棕黑巖石構成的陡峭山壁中，夾著一條蜿蜒曲折的道路，不時有呼嘯的狂風沖灌山洞，發出陰森的嗚嗚怪叫。

　　車隊中央一輛雙騎并駕的四輪馬車，載著毛氈圍成的簡陋車廂，隨行著十名騎士，走在隊伍的中央，最安全的位置。

　　車廂里面燃著盞油脂燈，橘黃的火焰跳動著，映照在寬敞的車廂里。地面鋪著羊毛地毯，墻面襯著玫紅色綿布，和外層飽經風塵的粗糙毛氈，形成巨大的反差。

　　一張足以容下兩三人并坐的座椅，鋪著柔軟的墊子，占了足足半個車廂。愛麗絲并不習慣乘坐這兩馬車，盡管它是黑石堡最好的馬車，但在劇烈的顛簸中，屁股下的軟墊效果甚微。

　　如果換在往常，她恐怕早就大吐苦水了。可是現在，她的小腦袋瓜里，還在回憶著古神所描述的知識，究竟是什么？

　　“莉雅，你知道什么是知識嗎？”趁著姐姐精神不錯，愛麗絲終于忍不住了：“神明告訴我，知識就是力量。”

　　“知識就是力量？”莉雅詫異的看著愛麗絲，她從未聽說過這種奇怪的表述。在她的心中，力量就是力量，而知識不過是孱弱的學者在書本上杜撰的那些小故事罷了。但她并不愿意否定那位神明的存在。

　　“或許可以這么說。擊劍、騎馬、狩獵、投槍，這些都是導師們最寶貴的知識。當你掌握了這些知識，就掌握了殺敵的力量。”在莉雅的概念中，知識就是殺敵的技巧，勉強可以等同于力量：“在圣靈教會，圣靈眷顧者乃是圣靈之力的化身，正義與榮耀的主宰，力量是它最可靠的盟友。一個虔誠且武技精湛的騎士，才可以得到高貴的圣靈騎士的青睞，有機會得以傳授超越凡人的戰技，擁有真正的力量。”

　　這個答案并沒有得到愛麗絲的認可，富有臂力的人可戰勝一人，富有智慧的人所向無敵，莉雅所描述的武技，說到底不過是更高階的臂力，或許可戰勝多人，卻遠遠達不到所向無敵的地步。

　　但懂事的愛麗絲并沒有反駁，每一個神靈都是截然不同的，無須通過否定一個神靈，去肯定另一個神靈，更何況還是姐姐信奉的神靈。

　　我只要堅定我的信仰就可以，真正的知識早晚會揭開它的面紗，愛麗絲暗暗下定決心。

　　抵達道談鎮港口的時候，斜陽漸落，云影無光，遠山近樹的輪廓都模糊了，海鷗在停靠在碼頭的貨船和漁船上方盤旋，撲面而來的海風夾雜著淡淡的魚腥味。

　　時近黃昏，碼頭上依然忙碌，說是碼頭，實際上是一個搭建著簡易平臺的海灣，連接著一大片空地。腳夫門吆喝著，詛咒著，正在搬運那些袋子箱子，順著跳板拖到岸邊空地堆放，商隊首領和港口稅官湊在一起，一臉嚴肅的清點貨物，核對賬目。

　　莉雅見到了守在港口的斥候埃里克——一個滿臉雀斑的家伙，身材矮小，不是做騎士的材料，但為人十分機警敏捷，在打探消息方面很有天賦。可是向來嬉皮笑臉的埃里克，表情卻很是糟糕，引著莉雅和愛麗絲，找到了停靠在碼頭的貨船。

　　莉雅正要踏上跳板登船，埃里克卻一下跳到她的前方阻攔，表情緊張：“莉雅大人，我不建議您親自等船。只需雇傭一些腳夫就可以。”

　　情況很不尋常，領主親自迎接，卡瑞克早就應該下船恭候。莉雅的心一下子提起來，拿出領主的威嚴，斥道：“埃里克，讓開！你還沒資格阻攔我！”

　　“可是…”埃里克嘴里喏喏半天，吐出幾個字：“卡瑞克他們，受到了海神的詛咒！”

　　“什么！！”莉雅的瞳孔瞬間放大，一把推開埃里克，腳步迅速的登上甲板。愛麗絲緊隨其后，表情同樣迫切。

　　很快，她們就見到了躺在船長室的卡瑞克，蜷縮在簡陋的床板上。

　　“啊…”愛麗絲驚叫出聲，在她的眼前，是一張青色的，布滿瘀斑的臉，半張開的嘴，嘴角潰爛，牙齦腫脹，滿是血污，骯臟的黑褐色胡須和頭發虬結成一團，佝僂著身軀，縮成一團。

　　這種可怕的仿佛從墳墓里爬出來的腐尸一般丑陋的模樣，就連共享視野的秦頌都嚇了一跳。

　　昔日健壯魁梧，性格爽朗的卡瑞克，此時臉色青灰，嘴角潰爛，牙齦腫脹，脖子上的瘀斑，形象瘆人，很像是得了某種可怕的傳染病，或者恐怖的詛咒。

　　莉雅的身軀晃了晃，眼前陣陣發黑。

　　海神的詛咒啊，在海上討生活的人最恐怖的噩夢。

　　“莉雅，是你嗎？”卡瑞克渙散的目光稍微聚焦了一下，抖動著腫脹的嘴唇，發出痛苦的聲音。

　　“卡瑞克叔叔，不要說話。我們現在就帶你回家！”

　　卡瑞克吃力的說道：“抱歉，莉雅，我很抱歉。這次的遠行失敗了，我們大半的貨物都被卷入海中了。還有我的水手們，你的領民，恐怕沒有多少時日為您效忠了。”

　　借助愛麗絲的視野，秦頌始終在觀察著卡瑞克，海神的詛咒究竟是什么，毫無頭緒。但是他的癥狀——似乎有點像是，大航海時代的噩夢。

　　壞血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