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到的時候不早也不遲,杜夫人沒有出現。牡丹想到蔣云清說她吊了脖子,便知勒痕一時半會兒是消散不去的,為了臉面,她不出現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苦了牡丹,不得不上前去伺候老夫人,當著眾人的面,老夫人倒也沒有為難她,還當著汾王妃的面夸獎了她幾句。只是在和其他人打招呼的時候,刻意略過了就在一旁的王夫人,假作不認識王夫人,把下巴抬得高高的。
可偏生就有位與她年輕時就不對盤的蔡國夫人故意要與她介紹王夫人,重重地咬著方伯輝的官職和名字,說給她聽,撫著手笑:“郎才女貌,真是絕配。”
“阿悠一向很好…”老夫人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笑得也極其難看,卻不敢在這樣的場合下給王夫人難堪,只怕不小心得罪了汾王妃,所求落空。只有牡丹離她離得近,聽到她喉嚨里壓抑的,呼哧呼哧的低喘聲。
王夫人含笑施了一禮:“難為您夸獎我。”隨即坐到一旁與其他人說笑,根本不把老夫人放在眼里心上。
難為自己夸獎她?看看她那狂樣兒年紀一大把,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難怪得再嫁都能嫁得這么好,原來心思都花在這上頭去了。要說這些男人,怎么一個個都是些貪色的?老夫人氣得發顫,怎么看王夫人都是不順眼的,可是她也不得不酸溜溜地承認,王夫人的確是嫁得很好,非常好。特別是如今對方對照著自家兒子,更是氣死人。
還有這個蔡國夫人,年輕時就愛和自己比,比家世,比容貌,比穿著,比男人,比兒子。真正算是棋逢對手,但自己總比她要略占著點上風,這回可好,正是虎落平陽被犬欺,恰恰被她給逮著了自己落魄的時候。真正可惡且給她等著,等蔣重重新得了圣寵,才好出了這口惡氣。
老夫人窩著一肚子的氣無處發散,一回頭就找到了牡丹:“難道云清沒有和你說么?她在哪里?怎么不見她?”按著她的想法,牡丹早就應該暗示汾王妃,還有個小姑跟著住在這里,然后汾王妃就順理成章地一并請了蔣云清,奈何竟然不見 “說什么?”牡丹微微一笑:“云清在她的房里呢,王妃沒有邀請她,孫媳不敢讓她出來。”
老夫人狠狠地瞪著牡丹,裝什么糊涂?一定是合著王夫人一道,來收拾報復蔣家的。
牡丹坦然看著她,卻略略提高了聲音:“祖母您怎么了?不舒服么?”
周圍的人都回過頭去看著她們,牡丹一臉的溫順關心,老夫人怒目而視,一臉欺壓人的表情。蔡國夫人嘿嘿笑了一聲:“我說老姐妹,新婦不懂事兒您好好教就是,別氣壞了自個兒。看看多乖巧的孫媳婦,我看了都喜歡,舍不得罵。”
老夫人收回目光,直直看著蔡國夫人,淡淡地道:“誰說她不懂事兒了?她懂事得很。我這是看到她頭發上有個小蟲子。”說著果然叫牡丹挨過去,替她整了整頭發,貼著牡丹的耳朵低聲道:“你要分清楚,你是誰家的媳婦。在這個關口搗鬼,府里不好,對你和大郎又有什么好處?趁早弄明白,免得以后后悔。”
牡丹含笑立起身來,笑道:“多謝祖母。祖母真是慈愛。您放心,孫媳婦會謹守本分的,斷不會丟府里的臉面。”縱然蔣云清是個庶女,到底也是國公府的女兒,這樣算計著去嫁個腦子不靈光的王孫,難道很體面嗎?她若是幫著老夫人干了此事,不管成與不成,日后都落不得好。
不可否認,汾王妃辦這個宴會有其他目的在里面,但她與王夫人的確是受益了。她跟著一起算計,汾王妃會怎么看她?也不知道蔣云清知不知道此事,肯不肯應?就算是現在肯,將來后悔的時候呢?恨的人里面一定有她。她是打定主意堅決不參與,一句多話也不肯說的。除非汾王妃親口要見蔣云清,否則蔣云清休想從房里出來 老夫人借著紅兒和身邊嬤嬤的遮擋,兇狠地瞪著牡丹,雖說什么蕭家和杜家,不管自家的小算盤是什么,目前都不會放任蔣重被架空,國公府成個空架子,但如果再能得到汾王府的助力,一分力便可變成五分力。府里好了,還可以護著蔣長揚,可是牡丹這個沒見識的商家女,竟然為了討好蔣長揚和王夫人,要壞她的好事,叫她怎么能不恨?她咬著牙低聲道:“目光要放長遠,別忘了你公公是為了誰獲的罪也別忘了是誰護得大郎的周全”
牡丹眨了眨眼睛,一臉懵懂地低聲回道:“不是說大郎是被夫人請了云孝子借著您生病,然后去誣告的么?難道不是?”
“你”老夫人氣得倒仰,撫著胸口定了定神:“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當眾忤逆我都是為了你他若是行得正,別人怎會找到機會?”
牡丹淡淡地道:“孫媳怎敢忤逆祖母?祖母您誤會了,孫媳只是不明白有些事情,請祖母教我而已。”
今日的牡丹與往日很有些不同,仿佛心中有很多氣,也想找人發泄出來似的,說的話軟中帶硬,竟然是半點也不買自己的賬。這丫頭受什么刺激了?還是受誰挑撥了?老夫人倒默了一默,狐疑的盯著牡丹看。
牡丹半垂著眼,一派的乖巧,并看不出什么來。
一定是王阿悠老夫人恨恨地看了不遠處談笑自若,實際上一直密切關注著此處的王夫人一眼,除了她還會有誰能這么挑唆牡丹?好呀,小丫頭今日看來是烏龜吃秤砣,鐵了心了自己是休想叫她開這個口了。老夫人到底是老夫人,硬的不行就來軟的,淡淡地道:“云清住在哪里?我有兩句話要和她說,你派個人領紅兒去,讓紅兒替我傳話。”難道她就不能叫蔣云清自己出來碰運氣么?
牡丹微微一笑,招手叫寬兒過來:“領紅兒去娘子的房里,告訴恕兒,一定要好好招待。”
寬兒心領神會,含笑施禮,請紅兒隨她一同去。
老夫人穩穩地坐了片刻,總算是等到汾王妃主動與她搭上了話,寒暄幾句后,她關懷地望著陳氏道:“很久不見了,心里一直記掛著的,沒想到今日會遇到,我前不久去上香還遇到你的姑母,她身體真是好呀…”
“她身子骨一向極好。”聽到說起自家的姑母,陳氏的態度明顯溫和了許多,同樣關懷地道:“許久不見,您老人家一切可都安好?”
“好,好。”老夫人笑道:“我記得你最喜歡菖蒲,丹娘這園子里有修剪得很漂亮的菖蒲,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陳氏有些心動,看了汾王妃一眼,汾王妃和氣地道:“既然是出來散心的,喜歡就去走走。”
老夫人歡喜得很,立刻問牡丹:“丹娘,趁著還未開席,你領我們去瞧瞧。”
分明就是另有打算,牡丹很不情愿,正在想怎么才能推脫,就聽說蕭尚書夫人尉遲氏,還有蕭雪溪來了,同行的還有兩個牡丹從前見過的人,邱曼娘與秦阿藍。
汾王妃立時笑道:“既然人都來齊了,就開席吧。”又溫和地對著陳氏道:“等開席以后再由丹娘陪著咱們一起慢慢去看也不遲。”
陳氏抱歉地對著老夫人一笑,老夫人回了她同樣溫柔慈愛的一笑。老夫人心里真恨,這蕭家母女早不來遲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真是掃興。她老人家舍一回臉出去容易么?要不是家里那個不省事的,要不是牡丹這個不懂事還拖后腿的,她哪里用得著這么大把年紀了還這么辛苦?
牡丹知道老夫人在恨自己,懶得去理她,只抬眼看向正前方。只見穿著一身湖藍色襦裙,梳著雙環望仙髻,打扮得素雅清淡,看著像個出塵的仙女兒似的蕭雪溪,溫柔端莊地扶著個著銀紅大袖羅衫,內著姜黃色小團花羅裙,chā著金步搖,個子高高瘦瘦,板著一張臉,打扮得雍容華貴的中年婦人緩緩朝眾人走來。
而在她們的身邊,正是一身火紅胡服的邱曼娘和一身yù色胡服的秦阿藍。二人都不約而同地梳著墮馬髻,好似一對姐妹花。邱曼娘還是去年在崇業坊福云觀時一般的天真爛漫,秦阿藍一樣的端莊溫柔,只眉眼卻比之去年多了幾分嫵媚之意。
牡丹聽到身邊有人低聲議論:“看到那個穿yù色胡服的女子沒有?是先寧王妃的親妹子,自去年寧王妃薨了之后,就一直留在京中,皇后娘娘每每思及寧王妃,便喜歡叫她去陪著。這回是好事近了,過了七夕,就要賜婚。還是寧王。”
有人羨慕:“這可真是佳話了,姐妹二人都做親王妃。”
有人發酸:“我看人才也不怎么好,不過是托了太原秦氏的福罷了。”
牡丹微微一笑,想必孟孺人會很失望吧。
等到眾人上前見了禮,汾王妃含笑道:“既然都到齊了,就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