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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暢回到家中,晚飯也不吃,徑自回了書房,也不叫人點燈,就歪窗前榻上看著廊下那幾棵牡丹花發呆。秋實忠實地守外面,一連打發了幾撥打著探望旗號來探聽虛實姬妾,忽見有人步而來,模糊中,看不表是哪個院子,便出聲呵斥道:“公子吩咐了,不許人打擾。”
那人低咳了一聲:“秋實,是我。”原來是楚州候世子潘蓉,他身上還穿著昨日分別時穿衣服,渾身好大一股怪味兒,人看著無精打采。
秋實一看到他,眼圈由不得就紅了:“世子爺您怎么才來?公子等了您半日,現下已是什么都遲了。”
潘蓉滿面愧色,低聲道:“我都聽說了,你們公子呢?”
秋實指指里面:“請您勸解勸解他吧,飯也不吃,燈也不點。”
伸頭一刀,縮頭一刀,遲早總要面對,還不如趁早求得他諒解。潘蓉輕輕敲門:“子舒,是我。”
好半天,里面才傳出劉暢聲音:“進來。”淡淡,也聽不出什么特別喜怒哀樂。
潘蓉小心進了屋,只見劉暢坐窗前,淡淡地望著自己,不由縮了縮脖子,先就朝劉暢行了個大禮賠罪:“子舒,實對不起,我昨日本想去打聽一下李荇買那顆珠子到底是有什么用來著,我們就一起去了富貴樓,不知怎地,我就喝多了,一覺醒來已經晚了,我忙跑來尋你,聽說你已經出了門,曉得你等不得,就趕緊追了去,哪里知道你已經回來了…都是我不好,你饒了我這遭,以后我…”
劉暢擺擺手:“不說這些,你也不是有意。謀事人成事天,現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已是無力回天,與其這里難過,不如想想以后該怎么辦。似這般永遠被人束縛著不得自由,我是不甘心。”
潘蓉偷眼望去,但見劉暢面容沉靜,果然不似說假話,不由松了一大口氣,上前挨著他坐了,笑道:“你這話說得不錯,我來路上遇到清華,她說明日要去黃渠附近莊子里打馬球,要請蔣大郎去,讓我們也去,我已是替你應了…你看?”既然已經無法挽回,這個時候與清華郡主把關系弄糟糕了也不好,還不如像從前一樣處著。他已是拿定主意,若是劉暢拒絕,他無論如何都得把劉暢勸松動了。
劉暢靜靜地道:“我去。”他當然要去,這事兒和清華郡主脫不了干系,她可以算計他,他為何不可以算計回去?清華宴會,等級卻又比尚書府宴會高了一級,去人多是皇親貴戚,借這個機會交結一下也不錯。
終于想通了,潘蓉歡喜起來:“這就對了!來日方長,何必這個時候違逆那些人意思?你花了那么多錢,總得弄點好處回來才是。再說了,清華請蔣大郎去,分明是不懷好意,咱們去勸著點也好,省得她不知輕重,弄出大動靜來。”
劉暢點點頭:“和我說說李荇事。”
潘蓉打量了他一眼,道:“他雖然沒有明說,但我可以斷定,外面傳言是真。他手上生意,十之五六,都是寧王府。舞馬是專為了皇后壽誕去尋,前后花了一年多時間,那顆珠子,則是為了寧王妃。”
劉暢皺眉道:“指不定他還見過清華吧?不然怎么沒聽說清華對他有什么怨言?”以清華郡主為人,被李荇冒了名,怎可能不報復回去?既然不提,那便是另外有了決斷。
潘蓉默了一默:“打雁把被雁啄了眼睛,就連我也吃了他算計,這小子是個人物!”
劉暢微微冷笑:“如此人才,寧王殿下只怕舍不得委屈了他,讓他配個商家女就了事吧?”他若得不到,李荇也別想得到,牡丹嫁誰都可以,就是不能嫁給李荇。
第二日,天氣仍然放晴。牡丹起得比往日早了一些,換了身嫩黃色翻領胡服,束黑色蹀跤帶,穿上小翹頭軟錦靴,將頭發綰作同心髻,不用金玉,只用墜了珠子綠色絲帶扎緊,看上去又利落,又鮮活明媚。院子里溜達了一圈,確認她寶貝們都茁壯成長后,才去吃早飯。
岑夫人問過該帶東西是否帶齊,又問帶些什么人去,聽說她除了自己安排兩個小廝以外只帶雨荷一個人,便道:“你騎術不精,總不能叫人家時時陪你身邊。她們玩高興起來時候,往往就顧不上你,讓封大娘陪著你去。”
封大娘為人豪爽有力,騎術也精,還會耍劍,確實很合適帶了出去。牡丹便朝封大娘笑:“有勞大娘啦。”
封大娘也不客氣,道:“丹娘只需記著不要逞強,聽老奴就好。”
何志中忠又專程叮囑牡丹,還和從前一樣,該怎么相處就怎么相處,莫要失了風度。
大郎則道:“我叮囑過何光了,左右那一片能跑馬就是黃渠附近,那塊地也那里,就路邊上,方便書友得很。讓他領你去看看,若是滿意,改日我便去府衙申牒,把它定下來。”
牡丹一一應下不提。才剛吃了早飯,就聽有人來報,說是李荇奉了李滿娘之命來接牡丹。一時眾人臉色各異,只有幾個不懂事小孩子照例發出一陣歡呼聲。
李荇神清氣爽地走進來,笑嘻嘻地與眾人行了禮,看到牡丹,眼里閃過一絲驚艷,隨即沖牡丹燦爛一笑。牡丹大大方方地與他見了禮,同樣一笑。
這番景像看何家人眼里,就是另外一種感覺。何大郎立時問道:“行之,表姨是哪里等著?你也要去?”
李荇收回目光,笑道:“我有事,不去,我只是奉命把丹娘送到啟夏門與她們匯合就好。”
大郎道:“你事要緊,趕緊去忙吧。我送丹娘過去就是了。”
李荇一愣,再看何家人表情,但見眾人雖然笑,也同樣熱情,但和從前相比,似乎少了點什么。他是聰明敏感人,立刻就猜到其中定然發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事情。雖然心中不舍牡丹,想陪著她多走一段路,但看到大郎堅持樣子,不好再堅持,便微微一笑,道:“也好。”
李荇看了牡丹一眼,但見牡丹已經背過身吩咐人去牽馬,并未看向自己。他有些失望,提醒大郎:“我出門時姑母就已經出門去尋她朋友了,想必很就會到啟夏門。”
大郎道:“我們馬上就走。”
李荇磨磨蹭蹭地一直陪著大郎,牡丹出了門,深深看向牡丹:“你騎術不精,小心一點,不要逞強。”
牡丹微微一笑:“謝表哥關心,我記住了。”
李荇還有話想同牡丹說,但看到大郎目光炯炯樣子,無奈地打馬而去。
牡丹與大郎到了啟夏門外,但見李滿娘與七八個穿著華麗婦女擁馬停那里,一群人中,老四十多歲,年輕十多歲,個個兒馬都是百里挑一好馬,佩包并不是很華麗,反而很堅固耐用樣子。那群女人嘻嘻哈哈地笑鬧著,用馬鞭戳來戳去,眼看著都是極爽利樣子。
李滿娘看到何氏兄妹,也不問李荇哪里去了,先把大郎打發走,拉了牡丹過去吩咐道:“這些都是我好姐妹們,家里人都軍中,憑真本事起家,沒那么多講究,你是什么樣子就怎么和她們來往,大方就好。”
換句話說,這些人都是靠軍功起家,從前出身都不高,也就不存什么瞧不起牡丹出身,從而刁難輕視事。牡丹覺得李滿娘看著大大咧咧,實際上還是很細心,便笑著應道:“我都聽表姨。”
李滿娘見她是發自內心高興,便道:“我還以為你今日不會來了呢,做人就要這樣灑脫才好。我沒有女兒,和她們交往時候,獨自一人總是不太方便,如今有你陪我就好多了。”說完將牡丹介紹給那些女子,并不隱瞞牡丹出身商戶身份,眾人果然都不是很乎,都很和藹與牡丹招呼說話。
其中有位性竇夫人和李滿娘關系特別好,她丈夫是三品羽林大將軍,其他幾個婦人不自覺間或多或少總會討好她,她卻一味低調沉穩。她領了一個叫雪娘女兒,只有十五歲,生得團圓喜慶,對牡丹身上衣香特別感興趣,三言兩語就和牡丹湊到了一起。
一行人嘰嘰喳喳地出了城門,向著黃渠方向前行,走到人馬稀少地方就松開馬韁,放開馬兒慢跑起來。跑了一會兒,竇夫人從頭上拔下一只結條釵,提議道:“就用這個做彩頭,誰先跑到地頭誰就得這個。”眾人發一聲喊,爭先恐后地打馬奔出去。
看著前面翻飛馬蹄,牡丹一時有些傻眼,李滿娘去沒有跟去,回頭笑道:“她們跑她們。你放松,先讓它小跑一段路,熟悉了再放開跟上。你別急,有我看著你呢,不會把你扔下不管。”
牡丹依言照辦,左邊是李滿娘,右邊是封大娘,前面還有一個雪娘調皮地不時打馬回來看她洋相,再看看碧藍天空,綠綠草地,心中所有郁悶都一掃而光,不由翹起唇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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