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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賤

  劉暢不避不讓,硬生生挨了一掌后沉聲道:“母親出夠氣了么?若是出夠了,那我就先走了。”手臂被刺中處痛得很,那女人也不知下了多大的狠勁,真是夠惡毒的。

  戚夫人被他嗆得氣短,隨即眉毛豎得老高:“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要鬧成什么樣子才滿意?我早上已經和你說過,那女人無論如何我都是不要她進門的!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她要進門,除非踩著我的尸體進來!”

  劉暢探手入袖中按住傷口,目光沉沉地看著牡丹的房門,輕描淡寫地道:“我說過要她進門的話嗎?不過就是玩玩而已,您也當真?該怎么做,我心中自有分寸。今夜不過是個意外而已,以后不會了。”

  戚夫人冷聲道:“我不許今天這種事情再發生!你記好了,你怎么荒唐都可以,就是不能讓那個進門,讓這個死在我家,病在我家!何家的人很快就會上門,你還是好好想想怎么解釋吧!要是再出問題,我就死給你看!”

  劉暢不置可否:“知道了。我以后會好好和她過日子。”

  戚夫人狐疑地看著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他這是第一次認認真真地給她答復。不等她開口相詢,劉暢已經轉身走了。他就不信,她何牡丹能翻出他的手掌心去!越是別人雙手捧著送到他面前的東西他越不屑一顧;別人藏得越緊越舍不得拿出來的,他還偏生就想要!何牡丹,咱們走著瞧!

  我叫你看小白臉!我叫你和野男人眉來眼去的!我叫你拿水淋我!我叫你拿剪子刺我!我叫你拿茶壺砸我!我叫你暗算我!我叫你瞧不起我!

  劉暢狠狠踢了路旁的樹一腳,不意踢到了腳趾頭,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站著想想,彎腰摸摸腿彎被牡丹掐過的地方,突然覺得遍體一陣酥麻。為什么當時他就沒踢出那一腳去呢?是怕她纖細的腰經不住那一下?還是怕她雪白的肌膚就此青紫了?還是怕她眼里的輕蔑和不屑?或者,是怕她下一次越發狠勁地拿了刀刺他?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長這么大,沒被人這么瞧不起過,沒被人這么不當一回事,他咽不下這口氣。總有一日,他要叫她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一人。

  劉暢心不在焉地走了一歇,迎面遇到鬼鬼祟祟出來打聽消息,兼著撿漏看能不能好運氣接著人的碧梧,對著碧梧滿臉的嬌笑,心情莫名地一陣煩躁:“你來做什么!”

  碧梧理了理鬢角,舉起手里的朱漆食盒,嬌笑道:“聽說您醉了,婢妾親手熬了醒酒湯,正要給您送去。”眼看著劉暢只穿了里衣,形容狼狽,不由驚呼一聲:“爺,您這是怎么啦?”

  劉暢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滾!”

  碧梧委屈萬分,立了一會兒,快步跟上,諂笑道:“爺,婢妾彈琵琶給您散散心?婢妾新近學了一首,您還沒聽過呢。”她最擅長的就是琵琶了,劉暢心情不好的時候每每聽她彈一曲琵琶就會高興許多。

  劉暢不語,回頭冷冷瞪著她,碧梧嚇得臉色蒼白,搖搖欲墜,強笑道:“婢妾無禮。請公子爺恕罪。”

  再抬頭時,劉暢已經去得遠了。碧梧眼里的淚嘩啦啦往下淌,這是怎么了嘛,她又沒做錯什么事。都是那個何牡丹惹的公子爺不高興,害得她跟著倒霉啦。

  斜刺里一聲嬌笑,端的刺耳,卻是纖素穿了件月白色的薄紗披袍,搖搖擺擺地走過來,虛虛對她福了福,笑道:“喲!我還說這是誰呢,原來是碧梧姐姐呀!嘖,看你這梨花帶雨,我見尤憐的樣子,叫妹妹好生心疼!”

  不要臉的狐貍精!打扮成這個樣子是打算出來勾引人的吧?去吧,去吧,去了正好吃一頓排揎!碧梧拭了拭淚,挺起腰桿假裝沒看見纖素,招呼身邊的丫鬟直接走人。

  見碧梧不戰而逃,纖素得意地一笑,提步快速朝劉暢追去。這群女人,老的老,懷孕的懷孕,不討喜的不討喜,不解風情的不解風情,誰能跟她比呀!

  且不說劉暢如何的犯賤,他后院里的這群鶯鶯燕燕又是如何的各懷心思,爭奇斗艷,爭寵獻媚。卻說喧囂過后,牡丹房里終于清凈下來,李媽媽與蘭芝各自去睡,林媽媽、雨荷、寬兒、恕兒各各圍在牡丹身邊,滿臉凝重和擔憂。

  她們都不知道真相,牡丹也無意和她們解釋,只再三表示自己沒有什么大問題,讓她們趕緊去睡。

  雨荷自不必說,寬兒和恕兒也只是搖頭,林媽媽只得指派:“你二人年紀小,明日還要早起做事,自去歇著,這里有我和雨荷伺候少夫人就夠了,明日你們換我們打打盹兒。”

  寬兒和恕兒這才依言離去。林媽媽又叮囑雨荷:“你去門外看著,我有話要同少夫人說。”

  林媽媽見了今日的慘狀,不會再強迫自己一定要和劉渣搞好關系,地久天長了吧?得趁這個機會把林媽媽爭取過來,只要她肯開口,想必何老爺和何夫人一定會相信自己的話,贊同自己的決定。左右都是為了女兒好,哪有眼睜睜看著女兒送死卻一條道走到黑的爹娘?牡丹連忙坐起身子來,期待地看著林媽媽。

  林媽媽愁眉苦臉地在床沿上坐下來,輕輕撫摸著牡丹的頭發,嘆道:“我可憐的丹娘。你怎么就這么命苦,攤上這么一個主?”

  牡丹嘴一癟,一把抱住林媽媽,把頭埋在她的肩頭,哽咽道:“媽媽,你看見的,這種日子我再也過不下去了!一天也過不下去!我寧愿去死也不要這樣屈辱的活著!想當初我在家里,爹娘從來也舍不得動我一根手指頭。他家卻把我當作了什么?要是當時你們不在,你們不護著我,他豈不是要了我的命?先不說他,就說這樣下去,那郡主也鐵定會要了我的命。”

  保命符變成了催命符。林媽媽長嘆了一口氣,無聲地撫摸著牡丹的背,猶豫很久,方低聲道:“好孩子,老爺和夫人若是來,我便同他們講,咱們…”她猶豫了一下,終究是堅決地道:“咱們離開他家吧。正是花一樣的年紀,以后日子還長著呢。”

  牡丹大喜,抬頭看著林媽媽低聲道:“媽媽,你說的是真話?你真的肯幫我?”

  林媽媽苦澀地一笑:“你是媽媽奶大的,是媽媽的心肝肉,媽媽怎么舍得看著你這樣被人糟踐?”這樣下去,就算是賴著活下去,也總有一日要死在他家手里,與其這樣郁郁不可終日,還不如回家去過幾天舒心的好日子。

  牡丹興奮得不得了,歡喜地在床上打了一個滾,笑道:“媽媽,聽你這番話,我頭都沒先前暈了呢,身上也沒先前痛了。”

  林媽媽破涕為笑:“真的?”

  牡丹肩膀靠過去撒嬌:“只有這里,被他掐著的這里,好疼,媽媽給我揉揉,吹吹…”

  林媽媽拉長了聲音:“好…”褪開牡丹的夾袍來瞧,只見雪白的肩頭上幾個泛青的指印刺眼得很,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恨,不由在心里將劉暢咒了幾十遍。

  雨荷在外聽著差不多了,便笑道:“夜深了,少夫人要安歇了么?若是想和林媽媽說話,奴婢去把鋪蓋抱來鋪在那美人榻上如何?”

  林媽媽正要應了好,牡丹搖頭:“媽媽累了一天,正該好好休息一下。這美人榻哪有床上好睡?”

  雨荷會意,笑道:“那今夜便由奴婢來守夜好了。媽媽先去睡吧。”

  林媽媽還要推辭,牡丹嚴肅地道:“媽媽,我若是病得起不來床,可全都要靠著您張羅呢,您要是沒精神,誰為我出頭?”

  林媽媽想想也是,又再三交代了雨荷一歇,方回了自家房間洗了睡下不提。

  牡丹伸了個懶腰,道:“雨荷,明日把那澡盆給我劈了燒掉!”渣男用過的澡盆,想想都惡心。

  雨荷道:“劈了燒掉多可惜,不如拿了鉆幾個孔,做個大花盆如何?”

  牡丹翻了個白眼,道:“我怕種下去的花會被熏死。”

  雨荷撲哧一聲笑出來,彎腰自牡丹的床里尋出一只鎏金香獅子來,用銀箸撥了撥里面的香灰,放上一小塊燒透的炭墼,將香灰掩上,用銀箸小心翼翼地在香灰上戳了幾個孔,確定炭墼不會熄滅了,方拿了一張銀葉隔火放在香灰上。自朱漆描金的小柜子里取出一只象牙香合來,小心翼翼地取了銅錢大小一塊鵝梨汁蒸就的沉香餅,放入香獅子里,確定無恙了方放入帳里,替牡丹將屏風掩上,帳子放下,笑道:“夫人免了您請安,也吩咐下去,明日不許人來打擾您,您好好睡一覺,醒來就諸事大吉了。”

  前途看到了光明,心情愉快,嗅著清香,高床軟枕,牡丹愜意地輕嘆一口氣,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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