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快步前行一段距離后,本想躲回自己的院中,左思右想又改了道,去了宴席場所。李荇等人已經見著了劉暢和清華郡主的丑態,這二人不敢對著他們發作,只怕會來尋自己的晦氣。要鬧就鬧大一點,怕什么!
此時眾人有繼續作詩作詞的,也有歪在席上喝酒談笑,觀賞樂伎彈奏歌舞的,也有鬧中取靜下圍棋的,更有玩樗蒱賭錢的,不拘男女,個個自得其樂,縱情歡娛。
牡丹剛一露頭,就見一個穿綠線鞋,著湖綠半臂,儀態端莊的年輕婢女尋過來向她行禮,卻是白夫人安排了來尋她的。
牡丹跟著那婢女一道去了那丁香花叢后的草亭,只見白夫人與一個梳烏蠻髻,攢金雀釵,系八幅海棠紅羅裙,披金色薄紗披帛,鵝蛋臉,長眉俊眼,瓊鼻檀口,神情倨傲的少女坐在亭中,正輕聲交談。
白夫人見牡丹進去,笑著起身道:“剛才一轉身就不見了你,我還以為你不告而別了呢。”
牡丹推道:“適才有點事情,不得不去處理,不敢打擾夫人雅興,故而沒有知會,倒是妾身失禮了。”
白夫人將牡丹拉到身邊坐下,笑道:“和你開玩笑的,你是主人家,瑣事極多,哪里比得我們只管吃喝玩樂?”
二人笑了一回,白夫人便介紹那女子給牡丹認識:“這是清河的吳氏十七娘,小字惜蓮,我們平時都叫她阿蓮。”
吳惜蓮只略抬了抬身,淡淡地朝牡丹笑了笑,并不多語。
牡丹見白夫人未曾向吳惜蓮介紹自己的身份,便知她是知道自己是誰的,對于她這種不以為然的態度,牡丹并不放在心上。這清河吳氏,乃是本國有名的世家大族之一,就是皇室也喜歡同他們結親的,久而久之,他們都形成了目中無人之態。就算是清華郡主在她們的眼里,也不見得就有多高貴。
白夫人笑道:“五月端午,又是皇后壽誕,自興慶宮勤政樓到金光門以東春明門,至以西金光門為戲場,有百地獻藝,你們到時候可要去?”
吳惜蓮笑道:“家父前些日子還說要去搭個看棚,想來是一定要去的。”
牡丹連劉家去不去搭看棚都不知道,更不要說知道自己那個時候是否能夠出門,便道:“我卻是不知。”
白夫人道:“不妨,你若是想去,到時候我便派車來接你。”
吳惜蓮掃了牡丹一眼,道:“說句不客氣的話,也難為你過得下這樣的日子去!若是我,早就出夫了。”
牡丹淡淡一笑:“我若是阿蓮,又怎會遭此待遇?”
吳惜蓮一滯,尖刻地道:“就算我是你,我也不會活得這般憋屈,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
白夫人不高興地道:“阿蓮,我曾同你說過,人的際遇不同,性格不同,處理問題的方法也不同。你姐姐難道又過得好么?我難道又過得好么?”
吳惜蓮拂袖起身:“阿馨,你是我姐姐的好朋友,她遭遇不幸,你不但不同情她,反倒把她的痛苦拿出來做談資,實在是讓人齒寒!”
白夫人道:“我好意介紹友人給你認識,你卻當眾給她難堪,不也是給我難堪么?我本想著你和旁人不同,是個有見識的,又有我和你姐姐的事情在前頭,你不會如同旁人一般膚淺無聊。誰知是我錯看了你!”
“我膚淺無聊?”吳惜蓮氣得鼻孔一張一翕的,眼圈都紅了:“阿馨,你才剛認識她,就為了她欺負我?”
白夫人道:“我不是欺負誰,也不是護著誰,我就事論事而已!這其中許多事,你嫁了人后就知道了。”
吳惜蓮撅嘴道:“我才不會嫁給這種人!”
牡丹起身朝二人施了一禮:“為了我引得二位生氣,實在是我的不是。我那邊還有事情,就先告退了。”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又何必讓白夫人為了自己的緣故得罪她的朋友至交呢?
白夫人要留牡丹,但見牡丹神色淡淡的,眼里無悲無喜,一派的平靜自然,心想若是強留下來,鬧得不愉快,也是平白給牡丹添堵,遂起身送牡丹到亭子口,輕輕握了握她的手,低聲道:“改日又會。”
牡丹點點頭,才行幾步路遠,就見潘蓉與李荇二人步履匆匆地趕來,唬了一跳,趕緊閃身躲開。
潘蓉大聲道:“弟妹,你莫跑,聽我說兩句,這算不得什么…”他聲音極大,引得眾人側目。
牡丹見狀,越發躲得遠了。
李荇沉了臉一把扯住潘蓉:“你是來幫忙的,還是來添堵的?你是故意的吧?你再搗亂我們先前說的話就作廢。”
潘蓉眨了眨眼:“你休想抵賴!本來就算不得什么。她若是不盡早適應下來,豈不是白白受罪?”話雖如此說,還是探手將白夫人喚了出來。
白夫人聽他三言兩語說完,奇道:“我適才也不見她有多難過的樣子。”
潘蓉道:“壞了,壞了!哀莫大于心死,她不但重新回到這里來,還能對著你談笑自若,一定是心存死志了!你趕緊去,叫她千萬不要想不開!”
話音未落,就被李荇“呸”了一聲,白夫人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也不和他多話,也不和亭子里的吳惜蓮打招呼,自尋牡丹去了。
牡丹躲開潘蓉等人,迎面遇到玉兒與個年輕女子玩樗蒱,玉兒已是輸了許多,便極力邀請牡丹坐下一起玩。牡丹笑道:“我不會玩。”
玉兒笑道:“簡單得很,少夫人玩過一次就會了。”說著便教牡丹:“擲出五枚全黑為盧,彩16…”一語未了,忽聽有人在旁道:“二雉三黑為雉,彩14;二犢三白為犢,彩10;五枚全白為白,彩8;這四種彩稱貴彩。”
接話的竟然是劉暢。
玉兒嚇得趕緊起身行禮,劉暢很自然地就坐到了牡丹身邊,牡丹聞到他身上傳來的熏華香味道,想到彼時的情形,幾欲作嘔。不是她對他有什么多的情緒,而是想到自己和一個公共廁所坐得這么近,實在是件惡心人的事。
劉暢見牡丹不語,只垂眸看著面前的棋盤,便紆尊降貴地道:“我教你玩。”語氣是肯定的而非探詢的。
好詭異。牡丹抬了抬眼,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渣男要做什么?叫她不要聲張?不要哭鬧?她有半點要聲張哭鬧的樣子嗎?他還不如去尋他那狐朋狗友潘蓉說說還要好一些。他為什么不找她算賬?清華郡主呢?
白夫人走過來時,就看到劉暢和牡丹二人面對面地坐在樗蒲棋盤前,劉暢沉著臉,將五枚矢拋過來拋過去,牡丹則像一根木頭一樣,直直地杵在哪里不動,臉上無悲無喜,不知在想些什么。白夫人想了想,便上前同劉暢打了個招呼,看向牡丹:“弟妹,我有事尋你。”
牡丹“哦”了一聲,起身道:“玉兒你陪公子爺玩。”
玉兒早覺著情形有些不對勁,也不敢說好,也不敢說不好,只干笑著應下,伺立在劉暢身邊,并不敢多話。劉暢見牡丹與白氏越行越遠,將手里的矢一扔,起身加入到一群賭得熱火朝天的男人中去,須臾便賭得眉開眼笑,高聲呼盧。
白夫人拉了牡丹到僻靜處,屏退左右,嚴肅地看著她道:“你是怎么想的?”
牡丹心知她已經知道了剛才的事情,淡淡一笑:“沒什么想法。”
白夫人嚴厲地道:“是無計可施,所以干脆不去想?還是已經絕望,所以什么都想到了?我和你說,這算不得什么!”她一把抓住牡丹的手腕,將牡丹的手腕抓得生疼,“為了這種人尋死,不值得!他們越是這樣對你,你越要好好地活著!”
原來是生怕自己去尋死,牡丹笑道:“我才不會去尋死。沒什么想法的原因,不過是因為不在意而已。就好像,我此刻正在很舒服的曬太陽,有人和我說,別處在下雨,那又與我有何干系呢?”
白夫人沉默片刻,似乎相信了她的說法,便道:“這樣最好。你還是小心些吧,當心她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臉面事小,性命事大。”
牡丹一凜,忙行禮稱謝。
忽聽遠處一陣嘈雜,眾人如潮水一般朝某處涌了過去。白夫人招手叫了那穿綠線鞋的侍女過來:“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少頃,那侍女去而復返,看了牡丹一眼,道:“是劉奉議郎和李公子因瑣事爭執,動了手。”
白夫人和牡丹心知肚明,必然是為了剛才的事情,紙里包不住火,沒多久這樁丑事便會通過在座的眾人傳遍京城。白夫人皺了皺眉:“你幫誰都不是,不如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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