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五彩斑斕又糊的小卡片,從走廊里半開的窗戶里塞了進來。
窗戶是用來給客廳換氣用的,只有兩個頭的大小,中間焊了鋼條,住戶們都習慣常年開著。季海濤雖然很在乎安全,也沒有將窗戶關掉。
那樣做就太悶了,對這棟早年建造的塔樓式的住宅樓來說,它的毛病多的是,也不差這一點了。
季海濤皺眉起身,看著掉落在地面上的小卡片,思考了半分鐘。
這個房子偶爾是會有小卡片或者小廣告塞進來的,季海濤也不以為意,他也沒錢選更好的地方。
不過,此時看著這張小卡片,季海濤突然覺得,自己到了該搬家的時候了。
搶來的錢,季海濤計劃一半交個高端養老院的錢,剩下一半用來做生意。他這些年跑了不少的工地,見了更多的人和事,再有一筆錢投入的話,應該還能再創輝煌…
至于現在,就不用太忍著了。
租的這套房子又老又舊,現在還有人塞小廣告…
季海濤彎腰撿起那小廣告,順手準備丟掉,但只看了一眼,手就停住了。
“全套身份證,買票、開房、上網…真實有效電話卡…”季海濤讀了一下小廣告上的最大的字,老朽的大腦不禁轉動了起來。
他還真需要一張身份證,雖然同伙的傻孩子,被自己騙著炸死在了現場,應該沒人知道搶賭坊的是自己,但保不齊警察會不會通過什么蛛絲馬跡查過來。如果能換一張身份證和電話卡的話,就可以讓季海濤這個人消失掉了。
至于小卡片的來源,季海濤根本沒多想。
他印象里的警察,要么是上門查水表,要么是拉閘斷電,要么是通過物業喊人上門,而他手里的小卡片,與那些火車站附近的小酒店里的小卡片一脈相承,一看就知道是類同的團伙在做事。
季海濤一邊想,一邊就照著卡片上的電話打了過去。
電話響了兩聲,就接通了:“喂,直接說事。”
季海濤遲疑了兩秒鐘,道:“我要身份證。全套的是怎么樣的,多錢?”
“身份證四件套,身份證原件,身份對應的手機卡,銀行卡還有網銀U盾。價格的話…你要多大年齡的,男的女的,90后的女的最貴哈。6000一套。”電話另一頭的聲音大咧咧的,就跟季海濤在賭坊里聽到的混混們的聲音差不多,是頗有點梅洋市特色的普通話。
季海濤莫名的覺得安心許多,于是接著問:“你的身份證是真的那種是吧?”
季海濤此前也了解過,現在有些人會專門收些身份證,乃至于配套的銀行卡和手機號來賣。
6000塊錢對于搶了上百萬的他來說,并不算多,甚至感覺挺便宜的。
電話另一頭“嗯”的一聲,問:“你要不要?要的話就加卡片或者印戳下面的qq,挑一個跟你長的像的身份證。身份證都是收來的,保證能用。”
“聽說還有偷來的身份證?”季海濤證明自己是懂行的。
電話另一邊:“偷來的也有,也有別人丟的那種。這種不成套啊,沒有賣家配合,怎么搞銀行卡和U盾,對吧。你要這種的便宜,幾百塊錢,單身份證。也能買票能開房能上網,當個海王沒問題哈。”
“我知道了,我加你qq。挑好了你寄過來怎么樣?”
“也行。那你要給我地址哦。你不是梅洋市的?”
季海濤遲疑了一下:“我是梅洋的,算了,那我去電子市場,怎么找你們?”
“到電子市場東門,你再打電話,給你說。你抓緊哦,這個號碼很快就不用了。qq也是哦。”
季海濤“哦”的一聲,并沒有察覺有什么問題。
他也不是職業罪犯,前半生…或者說此前的整個人生,基本還是按照合法公民的軌跡來的,走上犯罪這條路,就只是他沒錢了,并且,身邊正好有一個想要過過有錢人生活的年輕人。
要是再年輕個20歲的話,季海濤肯定會做別的選擇,比如弄把刀去搶劫之類的。但他已經68歲了。別說搶劫了,他連一個人搞爆炸都心虛,生怕在賭坊里被人給按住了,所以才需要多個同伙配合。
而今,同伙被炸死了,季海濤只需要換一套身份,或許就能重新開始生活了。
稍微收拾了一下,季海濤從床底下取了兩疊搶來的現金,就準備著出門了。
他是個想到就要做的人,計劃著買了身份證之后,就換地方居住,他不想出省,最好就在梅洋市附近的某個城市居住,干個十年八年的,就去養老院安度晚年…
物業辦公室。臨時指揮所。
王生瞪著眼睛,坐在椅子上,像是個望夫石似的。
他這個執行指揮,其實也沒有什么需要指揮的了,該做的準備都完成了,現在就是等待嫌疑人出來——假如運氣好,嫌疑人愿意出門的話。
嫌疑人出門,假定是去取身份證的話,大概率是不會背著爆炸物的。至少,警察們是希望如此。
但就王生的想法來說,只要季海濤出了門,不管他背沒背爆炸物,都要在室外將他給解決了。
室內的風險太大了,室外的話,實在不行就讓狙擊手將之給射掉,找個空曠一點的位置,哪怕他將爆炸物跟心跳連到一起,王生也不怕。
“江遠,喝杯茶。”
局長聽說了消息,也趕了過來,然后也就是干等。
江遠坐在局長對面,順手給他一個安撫,道:“從爆炸物的設計來看,嫌疑人大概率是個急性子,應該不用等太久的。”
到目前為止,現場勘查基本就算是結束了,由此撅出的爆炸物的殘骸,自然也不在少數,足夠江遠做出進一步的判斷了。
局長喝了口茶,苦笑道:“你寫的報告我是看過了,但是,從爆炸物的設計來分析嫌疑人的性格,總讓人覺得不安心呀。是我的性格不允許了。”
“也確實不是十拿九穩的。”江遠笑笑。他拿出來的這套分析鑒定本來也不是決定性的,而現在的關注點也不是這一塊。
“大家也都是傾向于嫌疑人會出來的。”局長又反向安撫一下江遠。
幾個人就這么說著話,也沒過多長時間,偵查組忽然就有報告傳來:
“嫌疑人要出門了。”
江遠不由站了起來,臨時指揮部占用的是小區物業的辦公室,大屏幕什么的是一概沒有,大家就只能擠在一個小屏幕上,看熱成像給出的目標軌跡。
就見一團紅色,蹲在門口十幾秒鐘,突然起身,打開了房門。
“目標開門了,開門了。”現場的刑警立即喊了出來。
“抓捕組準備。”局長等人的大腦也瞬間開始狂轉起來。
消息只來得及傳遞一遍,季海濤就穿好了衣服鞋,走出了房門,直接去摁了電梯。
電梯開,一名住戶打扮的刑警,抬頭看了季海濤一眼,再向后退了一步,似乎將位置讓給了他。
季海濤如常入內,看電梯是到一樓的,也就站到了電梯的一側。
住戶打扮的刑警,手揣兜里,發送出了此前約定好的暗號:沒有爆炸物!
該暗號一出,支隊長王生熱的解開了兩個扣子,再看著監控,道:“抓他。”
電梯在6樓停了下來。
門開,是三個男人,正在說笑著什么。
季海濤自然而然的又往里挪動了一下。
三個男人入內,將季海濤圍在了中間。
不等季海濤有什么反應,電梯內的四個男人一擁而上,就將季海濤給摁住了。
“鎖他的手。”
“腿,腿給壓住了!”
“把衣服給脫了。”
“掏兜!”
幾個人一邊摁著季海濤,一邊開始互相提醒起來。
指揮部內,亦是一片歡呼。
待人揪回來之后,包括江遠在內,無論一線還是后勤的參戰成員,全都松了一口氣。
局長第一時間向張定輝做了匯報。
“抓緊時間審訊,審訊結束以后,立即向我報告。”張定輝的情緒也是得到了巨大的釋放,整個人都輕松起來。
“是。”局長開開心心的應了下來。
這么大的一個案子,能夠順利的做下來,所有人都是高興的。
審訊組也都是準備好的,眾人分工合作,立即就忙碌起來。
凌晨3點30分。
張定輝的床旁的電話機,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