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今天正常生產就行了,外面的事情,自然會有處理的辦法。最起碼一點,建元集團上市之前,市里都得保著咱們。總不能為了正義,連錢都不要了吧。”袁語杉鼓舞著士氣,并且開了個玩笑。
化工廠的員工里,只有幾個人笑了出來。
大家心里其實都明白,市里不太可能保著他們了。
當官的不一定在乎正義,但一定在意烏紗帽。
而在虎門銷煙與鴉片戰爭代表著屈辱的國家里,就算是沒文化的毒販子也知道,這玩意是上不了明面的。
“照常生產,那就生產吧。”車間主任招呼著工人們開工了。
化工廠里的工人們懶洋洋的開始上工,態度都很敷衍的,但手法都是不錯的。
袁建生都70歲了,他40多歲開始建立的化工廠,然后才是制藥廠,然后為了維持工廠,不斷的擦邊生產各種特制前體,繼而組建團隊,擴大規模,篩選人員,招募新人,維持團隊…
到現在,化工廠里的大部分員工都是建元的老員工了,40多歲50歲的老工人比比皆是,也都是名下好幾套房,住大平層,找小三,離婚再婚又離婚的老男人了。
整間化工廠里,就是檢修和清洗罐子的工人,都得是千萬富翁起步,但也規矩的做著活。
當然,三桶油、煙草公司和電力電網的編制內職工也不會因為賺的多而放棄工作,在這一點上的,大家的敬業精神是相當的。
袁語杉看著生產進行的還算順暢,輕舒了一口氣,再對父親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們建元是清河市的利稅大戶,他們真的舍得放棄?”
“舍不舍得我不知道,我的電話是再沒有打通過。”袁建生嘆口氣。
“一個打通的都沒有?他們商量好的?”
“之前給老古打通了,結果沒兩天,老古就沒了,你說誰敢再接我的電話。”袁建生笑了起來。
他其實挺看得開的,他本來就準備退休了,而袁語杉接班了以后,做的也很不錯,哪怕以傳統的民企繼承人為標準,袁語杉也算是做到了極好的水平。
問題的關鍵是天塌了,而袁語杉最多只能當高個子。
袁建生想到此處,收了笑聲,對袁語杉道:“你找個機會,能走就走吧。”
袁語杉一愣,臉色微變:“也沒到這個時間。”
“你昨天就應該走了。”袁建生搖搖頭:“咱們要是還有機會的話,江遠不敢直接抓你的保鏢的。”
“他是那種年輕氣盛的,算不得準。”
“寧臺江遠,兇焰滔滔…”袁建生念叨了一句:“聽說死在他手里的人,都有上百人了,被這種兇人盯上,你不能光往好處想。”
袁語杉低頭未語。
不往好處想怎么辦呢?真的放棄建元嗎。
如果能保住建元,集團上市以后,袁家掌握的將是一家價值上百億的企業。
這種身家,不經個九九八十一難,憑什么拿下來。
誰不是闖過了血雨腥風才積累出這樣的身家的。普通的毒販子,如果運一次毒能賺100萬,要運毒一萬次才能有上百億元。假設在日本當官,貪污一次1000萬,要貪污1000次才湊得夠上百億元,得到的說不定還是日元。
袁建生為什么鋌而走險的去做特制前體,不就是為了將這家公司保住嗎?
袁語杉還不到三十歲,但她沒自信可以像父親一樣白手起家。
脫掉香奈兒的套裝去販毒,那就真的變成油膩的普通毒販子了。
“語杉…”袁建生道:“聽爸爸的,趁著還有路可走…”
“他們已經開始抓化工廠的人了,以前留下的路,也不見得就安全了。”袁語杉頓了頓,道:“不如您選幾個人,帶著大哥一起走吧。”
袁建生總共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子一個死了,一個坐牢了,就剩下老大袁語明也被邊緣化了。偏偏邊緣化的老大,還被袁建生放進了販毒隊伍里去。
他原本覺得這是廢物利用,而今再看,算是把袁語明給坑死了。
如果就袁建生自己一個人,他可能是不想跑了,但是想想還有一個兒子…
“我晚上和語明聊一下。”袁建生開始思考帶哪些人走了。
論聰明才智,袁建生遠不及女兒袁語杉,但論心智性格,袁建生比女兒強太多了,并不因為情況糟糕透頂,就徹底放棄。
袁語杉看看周圍,道:“老員工的話,您能帶走多少就帶走多少吧。”
原本,按照袁語杉的計劃,她是要用新人不斷的替換掉這些老人的。
袁建生也同意她的做法,甚至這些化工廠的老人自己都同意。他們錢都賺夠了,但還要苦兮兮的加班加點的生產,良品率要求的還高,如果不是怕袁建生卸磨殺驢,這些老人早就辭職了。
可惜,時間上來不及了。
或許也是建元的規模太大了,當它整體性的開始新陳代謝了,造成的影響,不可避免的外溢了出來。
像是自制毒品這種事情,對建元團伙來說,是嘗試新業務,對黃李團伙來說,就是生死考驗了。
他們用最激烈的手段殺死了王興寨,代表了他們的態度,沒有曝尸于外,則代表了他們還有合作的需求和基本的隱忍。
然而,現在這些都已一文不值了。
袁語杉默默思量著,道:“咱們今晚再找一次人,不管行不行,我送您和大哥離開,我明天再說。”
“不如你先走。”袁建生又勸,且道:“我留在建元,還可以再做點事情。這些工人跟我這么多年了,只要我站出來,總不會讓人把建元舒舒服服的拿了去。”
袁語杉忍著淚搖頭。
袁建生的身體已經垮掉了,根本沒辦法組織活動,連堅持兩個小時都做不到。
父女兩人的溫情時光極其短暫,就有人跑過來報告,道:“派出去的人都沒回來,咱們外面的經銷商,也都聯系不到了。”
“絞索是越絞越緊了。”袁建生冷哼一聲。
“那個…今天出去的貨車,也都沒回來。”來報告的人見兩人的情緒沒爆炸,就趕緊追加一句。
貨車都回不來了,生產很快也就要出問題了。
袁建生和袁語杉都沒說話,他們已經不在乎生產了。但這個信號是極其的糟糕,說明留給他們的時間也是不多了。
見BOSS們的情緒還有空間,來報告的年輕人三連道;“還有一件事,派出所正在給工人們打電話,說三天內必須更新居住證,不去報道的停社保,還要罰款,現在好些人嚷嚷著要出廠區,怎么辦?”
袁建生聽的眼角都呲了,氣的開始喘氣了粗氣。
“告訴工人們,廠里會跟派出所溝通好,到時候統一辦理更新的,大家不用出去,也免得弄亂了,到時候反而要走兩遍程序。”袁語杉控制住了脾氣,給了一個拖延方案。
這份急智是袁建生所欣賞的,但也只是讓他更加哀嘆。
江遠坐在辦公室里,一枚枚的鑒定著指紋。
說到底,曾經被稱作是證據王者的指紋,如今還是具有相當的王者氣息。它能夠迅速的鎖定犯罪嫌,如果技術足夠強的話,利用指紋鎖定犯罪嫌疑人可以節省相當多的時間。
而江遠今天做的指紋主要是篩選比對建元的員工,以及相關人士的涉桉現場的指紋。
這些指紋的來源廣泛,比對的難度也不高,只是出品的速度太高。
以至于明明不是江遠一個人在鑒定指紋,遞送上來認定同一的指紋,江遠竟是占了七八成之多。
認定同一的指紋就可以去抓人了,或者幫忙遴選出有問題的名單。
而抓到了人,或者找到了有問題的犯罪嫌疑人,又可以翻家搜查尋找更多的證據,包括指紋。
這個循環原本是不存在的,但隨著江遠占據主導地位后,循環自然而然的開始了。
應該是來指導工作的宋天成也明智的沒說話,就這么沉默著看著專桉組的進度。
“宋局?您看哪里還需要改進的?“余溫書忙完了自己的事,客客氣氣的招呼起了宋天成。
宋天成今天也看了一天了,此時只是苦笑一聲:“我沒有資格說改進,只是江遠這樣做…”
余溫書的心不由提了起來,請您講兩句,您可不能直接奔著鑿根的去啊。
“江遠這樣子搞證據,破了桉也挺沒意思的。是吧?”宋天成突然看一眼余溫書。
余溫書哈哈哈哈的賠笑,再降低了一點聲量,挨著宋天成坐下來,再小聲笑道:“江遠是那種殺人的時候,不挑兵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