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宰場老板微胖富態,有點發腮。
辦案中心的審訊椅都是加寬的,他坐進去也是滿滿的,有種不浪費空間的感覺。
此時說起命案,屠宰場老板也是緊張中,帶著一點點的輕松。柳景輝一看,就神情鄭重起來。
又不是演員,普通人不是有心事,是做不出這種樣子的。
柳景輝判斷他應當是重要的知情人,而他知道的情況,恐怕是并不簡單的。
柳景輝迅速的向兩邊看看,見江遠等人都在,才看向屠宰場老板,道:“李琿蓋,你說自己不是殺人兇手,那你知道誰是殺人兇手嗎?”
屠宰場老板李琿蓋遲疑幾秒鐘,道:“知道。”
柳景輝深吸一口氣,果然如此,這家伙介入甚至比他想的還要深。
柳景輝立即問:“你是參與了殺人,還是目擊了殺人?”
李琿蓋道:“都不是。但我知道是誰。”
柳景輝問:“是誰?”
“李唐意。”李琿蓋道:“是我一個遠房侄子。”
他的眼神認真的看著柳景輝,等待著柳景輝的回答。
柳景輝有點明白,但還是問:“李唐意是哪三個字?有什么體貌特征?”
“李家唐朝,意思的意。是個瘸子,挺壯實的,穿的鞋都是特制的…”李琿蓋長長的說了一串。
但是,聽到是瘸子的時候,柳景輝等人就基本已經認定了。
天下人千千萬,這么巧,再遇到一個合適的瘸子的概率,應該是不高的。
再者,這個細節在江遠介入以前,專案組都是不知道的,李琿蓋是不是編的且不討論,這個知情人的身份,他已經是坐實了。
柳景輝緩緩點頭,確認旁邊的王傳星做好了筆錄,再問:”你知道李唐意在哪里嗎?“
“瓊南去了。我聽說是這樣。”李琿蓋道。
柳景輝“恩”的一聲,問:“有沒有聯系?”
“沒有。”
“你有證據嗎?”
李琿蓋再次沉默了幾秒鐘,道:“有。”
看著監控的幾名警員互相看看,都有些懵的樣子。這哪里是找了個知情人,這是找了個專案組的刑偵負責人啊。
柳景輝也是驚訝與懷疑共存,問:“什么證據?在哪里?”
“李唐意殺人的血衣,我用塑料袋包起來,藏在祠堂的牌匾后面了。”李琿蓋說著詳細描述位置。
大灣村和江村的祠堂 類似,都是村里就有的常設建筑,從大門入內,就掛許多的牌匾起來。
李琿蓋將血衣藏在了一個“孝廉方正”的牌匾后面,大概率不會有人去翻找。
柳景輝立即安排人去找。
李琿蓋不用再問,自己就解釋道:“李唐意殺人后,跟老婆兩人,到屠宰場的后院來找我,他當時身上就有血跡,說是自己摔的…”
李琿蓋頓了頓,再緩緩道:“我是殺豬的出身,我知道摔出來的血啥樣子,也知道噴出來的血啥樣子。看李唐意當時的樣子,我就直接打了電話給他父親,告訴他,遠房侄子到了,我會照顧好他…”
李琿蓋閉了一下眼睛,又道:“你們看我現在挺胖的,當年,我也是能單手搬豬的人。而且,我當時在屠宰場的院子里,本身就是守夜的,手邊就有鐵棍,我當時就把抽屜拉開,直接把里面的錢都倒了出來,大概有幾千塊,是用來收豬的,我就都給了李唐意,給他說,辛苦他們夫妻跑一趟,這是安家費…”
說到這里,李琿蓋有點得意,又有點感嘆,再道:“李唐意當時跟他老婆商量了一下,又跟我要了一身衣服就出去了。我等屠宰場的工人來了以后,帶了一名工人,到跟前的垃圾桶翻找,找到這身血衣。”
“工人叫什么?”
“李金洲。我讓他寫了一份說明,和血衣放到一起了。”李琿蓋嘆口氣,道:“我后來才知道,是殺了個出租車司機,但人已經跑了,后來,他爸又打電話過來,給我說三說四的,還問候我父母小孩的,我想想,就再沒吭聲。”
李琿蓋的準備,充沛的讓柳景輝感到失望。
老實講,正常的現案的審訊流程,其實就是這樣的。辛辛苦苦的調查一些線索,找到嫌疑人,讓嫌疑人吐口,再聽他講一些無足輕重的理由…
這里特別要提到無足輕重的理由,就在于現代社會,無足輕重的殺人動機,已經是命案的常見組成部分了。
現在不是一個激情燃燒的年代,但是一個激情殺人的年代,大部分人并不是因為想清楚了利益糾葛或感情糾葛而去殺人,他們只是上頭了。
而上頭的殺人方式,往往比盜竊案還要粗糙。
只是有些案件,因為各種機緣巧合,恰巧多開了正義的審判。
就比如李琿蓋的退縮。
柳景輝看著李琿蓋,小小的施壓,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是包庇罪犯?”
“他威脅要殺我全家,我能怎么辦。而且…”李琿蓋 看看柳景輝,嘴角露出一絲諷刺,道:“李唐意的小姨,是沙河鎮領導的小三,那領導后來還升去長陽市了,李唐意的小姨當時還專門來找過我,你猜我為什么生意都不做了?”
十一年的時間,足夠改變很多事情了。
柳景輝果斷暫停了審訊,只道:“你說的情況,如果確實的話,會有人受到懲罰的。我是省廳的人,長陽市也管不到我。我現在就聯系檢察…”
李琿蓋見柳景輝不像是說假,眉目重新耷拉了下來。
對他來說,這件事幾乎很難有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案,從李唐意穿著血衣出現在他面前,李琿蓋就沒有全身而退的選項了。每一步,李琿蓋看似有選擇,實際上,卻沒有一個人在乎過他。
包括柳景輝,也是差不多的。
監控室里,江遠等人亦是頗為沉默。
柳景輝出來,連打了幾個電話,最后才收起有點發燙的手機,對江遠笑笑,道:“別擔心,咱就是準備一個萬全之策罷了,比這種復雜的多的案子,我都做過。泥鰍掀不起浪來。”
江遠問:“接下來呢?”
柳景輝道:“余支派人去抓李唐意,再找那個工人詢問。大家也都要注意保密。”
有事的時候,柳景輝就叫余溫書是余支了,倒是非常實在。
過了一會,余溫書自己也過來了。
他先是見了柳景輝等人,再笑道:“大家不要有心理負擔,害群之馬哪里都有,當然,現在案件還沒有結束,馬的性質我們暫且不說,但是,案件做的是非常漂亮,時隔11年的積案啊,一朝偵破,我要為大家請功。”
他這么一說,大家的情緒也全都好轉起來。
同來的萬寶明更是面上有光,笑道:“這個案子,難就難在確定屠宰場,確定屠宰場的老板。之前的專案組進行案件偵破的時候,屠宰場反而是正常運行的,也沒有關注到這邊來…”
之前的專案組也是自家刑警隊的人組成的,萬寶明表面上還是為其說兩句好話,但話里話外,說的都是江遠的好。
余溫書更是看著江遠就開心。
破積案是各家刑警隊都要做,而且是越做越香的活計。
許多刑警隊不做,不是他們不喜歡,而是他們沒能力做,又或者沒信心做。
對長陽市一級的刑警隊來說,破積案的開銷,花多少都不重要,只要是正常的開銷,哪怕真的用幾千人排查,余溫書都可以接受。只要最終案子 破掉了,這種開銷,都只會變成魄力的證明。
只不過,大部分的刑警隊,是真的無法保證案件的偵破,換言之,也是真的無法承受,花費了大量的時間精力和經費,卻一無所得的局面。
有一個能破案的下屬,對任何一個刑警隊來說,都是珍貴無比的生產資料。
“對了,江遠最近生活的習慣不習慣?”余溫書也不管其他人了,就走到江遠身邊,噓寒問暖。
江遠笑笑,道:“習慣的,這邊的生活跟我在家里差不多。”
“出門在外,總是有各種不習慣的。尤其是這種出差。恩,差點忘記了,回頭你寫個報告,申請一下出差補助。”余溫書看著江遠,不知道該如何寶貝他,一時間,腦海中想到的只有打錢。
江遠道:“隊里給我開著一份出差補助…”
“他們是他們的,我們的是我們的。我們長陽市刑警支隊的人員配置和待遇,還是很不錯的。”余溫書說話間瞅到江遠的警銜,立即道:“級別在這里呢,升職什么的,都要快的多。”
江遠裝聽不懂,轉移話題道:“長陽市的人口多,命案也多,做起來確實比較有挑戰性…”
“對啊,我們長陽市…”
“余支,這個案子,我這邊就算是做完了,那我們還是休息幾天,然后再做下一個案子?”江遠打斷了余溫書的話。
余溫書依舊是一臉寵溺的笑,道:“可以可以,休息幾天是應該的,恩,等嫌疑人到案了,我再通知你后續的情況。”
“李唐意只是運氣好罷了。”柳景輝這會兒緩過勁來,一臉淡定的道:“李唐意的家庭條件,相對于屠宰場的普通工人要好很多,但他選擇到屠宰場上班,很可能跟他的家庭背景,個人的身體條件有關。這是現案的專案組忽略的一點。”
柳景輝重新吸引了眾人的目光,繼續道:“李唐意帶著妻子一起到屠宰場來工作,這也是與普通工人不同的地方,我估計,他應該是對這個行業有想法。”
“估計也是因為跛足的原因,李唐意選擇乘坐出租車,因為某種原因殺死了出租車司機后,李唐意開車棄車,又徒步數公里回來,以他的腳力,大概也是到極限了。”
“如此困難的情況下,還要找上屠宰場的老板李琿蓋,李唐意要么是慌不擇路,找到唯一認識的人,要么就是需要一個地方換衣服,又或者,他說不定就存著殺人滅口的想法。李琿蓋是唯一知道他要來此地的人,殺了李琿蓋,李唐意簡直就是不存在的人。
“李唐意的妻子在此期間不知道是否起到了某方面的作用,按道理說,兩人應該是商量過的。”
柳景輝說到這里,哼哼兩聲,道:“等把李唐意夫婦抓到了,倒是可以問問他們。”
余溫書笑瞇瞇的說“好”,但對柳景輝,顯然沒有對江遠式的喜愛。現在猜中猜不中又能怎么樣,他又不是開游樂園的。
他要的是破案和證據,至于過程是否完美,他才沒那么在乎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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