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
江遠跟著王瀾,順便帶上王鐘當司機,挨著清河市第一人民醫院,第二人民醫院的順序磨過去。
案子進展到這一步,真的就變成了水磨工夫。
江遠無聊的打起了哈欠。
王瀾也有點被江遠給影響了,只是她不太好意思明目張膽的的打哈欠露出牙槽,就用洗的發白的手遮一下,很快也是哈欠連天。
開車的王鐘感覺都要被影響了,打了兩個哈欠,連忙道:“江法醫,這次好像還是你第一次參與排查吧。”
“呃…好像吧,我也沒做幾個案子。”江遠有點回憶不起來了。
他其實做了不老少的案子,至少比王鐘這些年做的案子加起來都要多。
王鐘哈哈一笑,道:“其實我們以前做案子,經常四處跑的。老刑警都說案子是跑出來的,帶的我們跑斷腿。”
“一個醫院一個醫院磨的這種,我是真的沒遇到過。”江遠搖搖頭。他們每到一個醫院,就要找影象科之類的,要求看他們的X光片。
有的醫院好一點,能夠直接看到成片,有的醫院就要醫政科之類的填寫各種東西,再看到的X光片也是不全的。
好在2號和4號都有確定的年齡和性別,將前者稍微放大一點,再往前篩選10年,最后再把失蹤人口的名單核一下,得到的X片數量也不會太多。
當然,為了看4號的牙齒圖片,說不定又要單跑一趟牙科之類的,大半天下來,也就看了兩所醫院。
好在清河市的醫院并不多,感覺上很快就能看完。
糟糕之處在于,如果看完了還找不到匹配的X光片,三人說不定還要跑一趟長陽市,那邊的醫院可就多了,工作量直接拉滿。
在這種有點擔心,又有點畏懼的心態下…
在接下來的清河市前進區醫院,江遠意外的看到了與2號相符的X光片。
“就這個了。”找到人了,江遠的情緒出奇的平淡,并沒有想象中的狂喜或者更激烈的情緒。
也許正是因為找到了,當這種確定性出現了以后,此前因為不確定性而產生的驚惶,就全都失去了味道。
“朱進。男。朱家莊人…6年前失蹤的。”王鐘看了醫院的報告,又翻過去搜內網。
因為臨時借調進了專案組的緣故,王鐘的手機也得到了省廳給的權限,一會兒,將案子都給翻了出來。
“這位就是朱家莊的農民,活到現在的話,也就是40出頭,沒想到現在還有中年人愿意在村里種地的。”王鐘是絕對的年輕人,說話也相當年輕。
王瀾正好也是四十出頭,直接取了王鐘的手機過來看了,才搖頭道:“在村里做事,也不一定是種地,也許是做養殖什么的,確定了的話,我打電話通知沈支隊。”
江遠應了,在王瀾打電話的空擋,示意王鐘給醫生做個筆錄。
醫生哪里記得6年前的X光片,肱骨骨折這種小手術,也是記不起了。
雖然如此,王鐘的情緒還是很好。
如此一來,1、2、5共計3具尸源,就算是搞清楚了,平均2天確定一個尸源,速度并不算慢。
剩下的3號估計也能很快有眉目,46就要看接下來的進度了。
正想著,就見王瀾興高采烈的回來了。
“4號不用咱們去查了。”王瀾樂呵呵的道:“也是中午的消息,尸源確定了。”
“怎么查到的?”江遠訝然。
“線粒體DNA。”王瀾說著,向那醫生道謝一聲,拉著兩人出門,然后小聲道:“我們局長直接去了省城,催著省廳的DNA實驗室做的。否則,估計還得排一兩個星期的隊。”
“這么夸張?”王鐘訝然。
“線粒體DNA只有省廳能做,他們的活多著呢。而且,我們局長是把比對的范圍擴展到全省了。也幸好是擴展到全省了,否則,比對不出來了…”
尸體腐爛的程度太深,正常提取DNA是很困難的。像是這種棄尸數年的,通常要從骨髓中提取了,但成功率也不高,往往需要做很多次才能做出來。
DNA跑一次差不多就是一天的時間,除非讓DNA實驗室的人加班,不睡覺的情況下,一天才能跑兩趟。
所以,做這樣的DNA是非常耽誤時間的。
就目前來說,DNA鑒定其實是細分成三種的。
一種是最尋常的常染色體DNA鑒定,一種是Y染色體DNA鑒定,第三種是線粒體DNA鑒定。
這里面,Y染色體是男性家族遺傳,父子爺兄是共用一套Y染色體的。
線粒體DNA是母系家族遺傳,外婆母親姐妹是共用一套線粒體DNA的。
Y染色體DNA鑒定,現在經常被用來做族群內的犯罪偵查,像是白銀案的兇手,就是用Y染色體鑒定,鎖定了他的叔叔,接著才鎖定了其本人的。
線粒體DNA鑒定的優勢,則在于線粒體的存活力強,往往能夠在高度降解的環境中保持活性,從而被鑒定。杭洲殺妻案,丈夫報警妻子失蹤,最終,就是在小區化糞池里,沖洗出了皮膚組織和殘留的內臟,繼而用線粒體DNA鑒定,證明屬于其妻子,才鎖定了犯罪事實。
DNA儀和質譜儀的鑒定方式類似,都是在紙帶上畫出一條曲線來。
曲線的波峰和波谷一致,就是鑒定匹配,否則就是不匹配。期間,還要處理雜峰的污染。
根據DNA實驗室的實力和技術員的能力,這幾具尸體的后續的DNA鑒定過程,恐怕要好些天的時間。
翌日。
專案組開大會。
柳景輝顯的神采奕奕。
經過數日的爭奪,柳景輝同志已經占據了話語權的上峰。
今天更是如此。清河市局的支隊長沈飛鴻只是說了幾句話,就將位置讓給了柳景輝。
作為省廳來的干部,柳景輝就不用做那么多前戲了,他就像是參與一夜情似的,粗暴的打開話蹄,道:“經過分析,我們現在將幾名受害人的情況,印發成冊,發給大家…”
柳景輝自己也打開白皮小冊子,道:“在這里,我特別強調一下2號和3號。”
“2號,朱進,男,朱家莊人,6年前失蹤時35歲,身高一米七。2號的特別之處在于,他是在家務農。朱進租了親戚的土地種玉米,總計有四五十畝,另外,朱進夫妻養了4頭母豬,通過生仔豬賺錢。”
“從我了解的信息來看,朱進因為養豬的緣故,放棄了外出打工,日常活動區域較窄,主要是朱家莊和附近的村鎮集市,縣城都很少去。”
“不過,朱進失蹤當日,是騎著摩托車出去的,這里是要考慮摩托車拓寬的距離,另外,摩托車的去向,也可以作為一條線索,予以考慮。”
柳景輝將案情細細的掰碎了,像是名夜場老手似的,很快說服了與會眾人。
再介紹了幾句具體的情況,柳景輝又說到3號。
“根據江遠江法醫的分析,我們認為,3號的職業,是需要長時間下蹲和負重的。經過我們對失蹤人群的篩查,以及DNA比對,現查明,3號死者,名叫余軍,男,38歲,清河市人,10年前失蹤,失蹤前,為清河市紫峰山煤礦工人…”
會議室里,頓時傳出嗡嗡的議論聲。
10年前失蹤,意味著兇手的殺人時間,又提前了2年。
清河市局的幾名領導的表情更是難看。
有兇手潛伏作案10年之久,一點消息都沒有,要說失誤似乎也談不上,但要再說社會治安優良,似乎也說不出嘴了。
不過,兇手流竄周邊數市,幾個市局一起丟臉,就顯的沒有那么垮了。
“接下來,根據現有情報,我們有如下計劃…”柳景輝由此安排了起來。
江遠也認真的聽著。
雖然在江遠看來,推理這種東西很不靠譜,但如果有足夠的信息,單純的做邏輯推導,還是能夠得到一些有用的結論的。
柳景輝不停的安排人手,做著類似于核查的工作。內容細致到兩人小組的程度。
江遠很快就理解了柳景輝的操作。
在無法通過尸體直接鎖定嫌疑人的情況下,柳景輝似乎想要分析出,兇手所在的區域。
這是一個有點笨,但非常有效的方案。
因為按照現有的判斷,兇手是需要電鋸或油鋸之類的設備來分尸,而且,是從10年前開始,就擁有此類裝備。這樣的人家或單位的比例肯定不高。
如果能夠劃定出兇手所在的區域,哪怕劃定的范圍很大,幾千幾萬戶都沒關系,幾百名干警撒出去,有很大的概率找到人。
其實,這也是民警的祖傳破案手藝。警察為什么不喜歡做小案子?因為有些小案子要破起來,理論上也得這樣子搞。
江遠聽著柳景輝的安排,看著手冊里的受害人信息,再抬頭,瞅著柳景輝的手臂在地圖前揮舞,突然產生了很強烈的繪畫感。
曾經獲得的素描技能,雖然“只有”LV2,但是讓江遠升起了強烈的直觀的繪圖的感覺。
會議桌中間,就堆著本地區的地圖冊等物品。
江遠俯身撈了一本回來,就用隨身攜帶的鋼筆,就地畫了起來。
他畫的是幾名受害者的生活的區域。
他的線條打的很準,就像是畫素描一樣。而在他的腦海中,就好像有多個小人,在大地圖上跑圖。
將他們跑過的地方用雙重陰影標記,可能跑過的地方用單線條的陰影標記,就像是做靜物素描一樣。
很快,地圖的大部分都變成了黑色和陰影狀,但在黑色與陰影環繞間,一條綿長的,空白的,潔凈的地區,出現在地圖上。
這樣的結果,讓江遠也有些意外。
仔細去看,空白區域長十多公里,寬四五公里,像是條肥嘟嘟的白蠶似的趴在地圖上。
白蠶的頭尾,恰是兩個鎮子。
頭部是章山鎮,距離水庫有二十多公里,尾部是李場鎮,距離水庫有三十多公里。
章山鎮屬于清河市,李場鎮屬于建江市。
“搬家了?”江遠的腦海中,不由跳出這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