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答應了路老師的請求后,言旭也是再次拾起了他的毛筆字。
每天再忙,言旭都會抽時間練一個小時。
大概一周的時間,生疏褪去,他那一手毛筆字,也是終于寫得跟以往差不離多少了。
而路老師的消息,也是在距離書畫室交談一個月后發了過來。
大致地點還是在麗松市,不過具體的位置卻不是書畫室了。
香榭小區C棟1302。
言旭看著手機上的消息,猜測是路老師家的地址。
至于具體是不是,去了就知道。
等到了約定時間,言旭按著地址內容找上門的時候,卻只看到屋內兩個頭發花白、精神矍鑠的老人。
一個一襲暗紅唐裝,是言旭曾經見過的丘老先生,另一個面容嚴肅,但卻讓言旭覺得很眼熟,仔細一看,貌似跟路老師挺像的,路老師父親?
開門的是位圍著圍裙的婦女,將言旭迎進來后給他倒了杯水。
“你先坐,兩位先生正在說話呢。”
屋子客廳范圍挺大的,言旭就坐在右邊的沙發那兒,而兩位老人是在左邊陽臺那里的。
言旭目光在房子里悄悄打量了一番。
屋子很潔凈,每一個擺設都很講究,而且有些物件很明顯是上了年份的,加上屋子里半點年輕人氣息都沒有,言旭已經肯定這不是路老師的房子了。
圍著圍裙的保姆阿姨給他端了切好的水果過來。
“你就是葉言旭啊?”阿姨在旁邊沙發坐下,看著言旭笑道。
言旭點頭,“嗯,阿姨您好。”
阿姨對著他打量了一會兒,眼神漸漸流露出羨慕來,“長得真好啊,你家里人把你也教得好,我經常在網上看到你的消息,真厲害啊!得那么多獎,我女兒成績要是有你一半好,我也就不用操心了。”
言旭認真聽著,笑了笑,隨口問道:“阿姨女兒多大了啊?”
“十五,現在念初三。她也學書法,現在也在路老師門下學習。”
“路允華老師?”言旭追問道。
“對啊。”
言旭點頭表示了然,“那挺好的,練字能平心靜氣,時間長了,想來您女兒應該也會沉下心學習的。”
“期望吧。”阿姨嘆了口氣,見他坐著沒動,又招呼起來,“吃啊,路老師說你今天來,我早上特意買的水果,很新鮮的。”
“好的,謝謝阿姨。”
言旭吃著水果切盤,有一搭沒一搭跟阿姨聊著。
吃的差不多的時候,老爺子那邊發話了。
“小陳啊,你去泡壺茶,等會兒送到書房里去。”
這聲音也是讓沙發這邊,正在聊天的二人抬頭看了過去。
說話的不是丘老先生,而是跟路允華相像的那位。
“欸,好的。”
阿姨聞言就起身泡茶去了,而言旭抬頭那一瞬間,也是跟這位發話的老先生對視上了。
“孩子,你過來。”老先生沖他點點頭。
放下手中的牙簽,言旭起身走了過去。
走過去的時候,兩位老人也站了起來,領著言旭往書房走。
一進書房,丘老先生就看向了言旭,上下打量幾眼,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路允華那小子說你學了六年書法?你現在多大了?”
丘老先生不愛玩手機,也玩不明白現代那些玩意兒,所以連保姆阿姨都認識言旭是誰的時候,丘老先生卻是真不知道他。
“五年多而已,還沒有六年,晚輩今年十七。”長輩問話,言旭不敢不回,也是趕緊答道。
丘老先生神情不變,只是點了點頭,立刻看向了在旁看戲的人。
“老路,你的筆墨呢,拿出來。”
聞言,言旭也是看向了被喚作老路的人。
筆墨拿出來,這是要讓他現場寫字以示考驗,還是,兩位老先生給他展示一下?
當然,言旭知道自己后面的想法,多半是在想屁吃。
果然,路老先生看了丘文賢一眼,眼里有了些許笑意,“你要讓這孩子現場給你寫副字不成?”
“那不然呢?你們想讓我收弟子,我連對方到底是個什么情況都不知道就收?總得讓我看看路允華極力推薦的小子到底怎么樣吧!”
丘文賢說著,看向了言旭,“路允華說你擅寫草書?那你就隨意給我寫篇詩詞吧,讓我看看你寫的到底怎樣。”
雖然說得很不客氣,但言旭聽著,卻并沒感受到丘老先生的不滿,而且老先生神色認真,很顯然,他是真的想知道言旭的水平如何。
想到路老師說丘老先生是個隨性的人,言旭大概也是懂了。
“那晚輩就獻丑了。”
筆墨紙硯準備好,宣紙鋪在桌上,路老先生也是給言旭讓出了位置,讓他能站在正位上寫。
既要他隨意寫篇詩詞,那就隨意寫篇吧。
言旭一邊磨墨,一邊沉思。
幾許過后,他有了主意。
毛筆蘸墨,筆尖落到宣紙上,也是開始寫下了他想要寫的內容。
而兩位老先生,也是緊緊盯著他筆下漸漸成形的字。
片刻后,言旭收筆了。
毛筆放在硯臺上,言旭往旁邊挪了幾步。
“我寫完了,二位老先生請過目。”
丘老先生瞇眼看著桌上的字,腳步不自覺靠近了幾分,而后講言旭寫的字念了出來。
“擊石乃有火,不擊元無煙。人學始知道,不學非自然。萬事須己運,他得非我賢。青春須早為,豈能長少年。”(——《勸學》唐·孟郊)
“起筆用墨濃淡適宜,輕重緩急皆由章法,節奏、行氣不急不徐,氣韻神采自然順遂…好字!”眼里滿意之色一閃而過,丘老先生不自覺點起了頭,“好詩配好字啊。”
丘老先生開口的時候,言旭一直默默認真聽著,待聽到他夸贊時,也是淡淡笑了起來,畢竟沒人不喜歡夸贊。
“你這草字練了多久了?莫不成五年多都是寫的草字?”丘老先生對言旭的態度這會兒也是熱絡了些,看著他好奇地問了起來。
言旭搖了搖頭,“并不是,前三年一直在寫楷字,后面是聽了劉希仁先生的教導,這才開始正式連草字的,”
“劉希仁?”
兩位老先生都有些驚訝了。
“你與劉希仁認識?”路老先生若有所悟般點頭,道:“難怪我總覺得你字里行間都有股熟悉的感覺,原來是劉希仁教過你啊。”
丘老先生也道:“劉希仁在隸草一行確實出色,不過你這既然被劉希仁教導過,那他沒收你做弟子嗎?”
這么好的一苗子,劉希仁沒想過?
被兩位老先生厲眼看著,言旭很是淡定地道:“劉希仁先生只是簡單教過我幾天,我們是并未有師徒之誼的。”
聞言,丘老先生微蹙的眉頭也是松了松。
雖說達者為師,但如他們這種有身份的人,是最忌諱收了別人看中的徒弟的。
畢竟他們這種人收徒弟,那就是正兒八經把徒弟當兒孫看的!
文人圈子多齷齪,小心眼的也多,一不小心就會得罪人。
這種搶人兒孫的事,可不就跟刨人祖墳一樣?
很容易結仇。
當然,商量好了的那種就算了。
而言旭雖然叫路允華老師,但路允華卻不是他的師傅。
老師和師傅,二者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這也是為什么言旭可以拜丘老先生為師的原因。
丘老先生對著桌上的字又看了幾眼。
好字,寫的是真的好!
雖說草書創作往往受情緒主導,千變萬化,意多于法,但這孩子才兩年就能寫出這么好的字,絕對是在這方面下過功夫的!
而且這字里行間,無不有一種灑脫愜意之感,既像是少年書生意氣,又像是閑客淡看人間。
筆墨性情,皆以其人之性情為本。
觀人再觀字,的確是個品行極佳又胸懷抱負的孩子啊!
心動,很心動!
丘老先生沉默的時候,書房氣氛一時也是有些凝重。
言旭默默站立一旁沒插嘴,路老先生看他一眼,看著還在凝神沉思的丘文賢,也是忍不住發問了。
“你這到底都在想些什么?沒見孩子都不敢說話了嗎?”
丘老先生抬頭,看向了言旭。
言旭適時地露出了一個乖巧的微笑。
多思考兩下也沒事,反正他不慌也不急。
這笑也是讓丘老先生眨了下眼,想了兩秒,才開口道:“字是好字,很不錯,我喜歡。不過…”
這二字一出,言旭趕緊提起精神認真聽。
“不過做我弟子,日后可是要聽我話的,不說隨叫隨到,但一定要懂得尊師重道。”
言旭提著的心立刻放了回去。
原來就這點要求啊!
既然是拜師,那他肯定會尊敬自己師傅!
這大氣喘的,他還以為要上刀山下火海呢…
“丘老先生放心,晚輩若拜您為師,尊師重道是基本,晚輩也不敢說大話,只能說不會讓您失望的。”言旭笑著,看著丘老先生的眼神很是誠懇。
丘文賢繃著臉,盯著他的雙眼看了一會兒,見言旭眼神清亮不曾有一刻閃躲,嘴角也是漸漸有了一絲笑意。
“好!”丘老先生點頭,很是滿意道:“你這徒弟,我認了。”
聞言,言旭也是立刻沖老先生鞠了一躬,而后喚了一聲。
“謝謝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