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 值得么

　　當孟修遠再次醒來，看著林翼就坐在他身邊、兩只眼睛緊緊地盯著他，這樣的感覺讓人有些奇怪。

　　但讓孟修遠慶幸的是，他現在雖然插著輸液的針頭、貼著心電監護的電極片，但至少頭頂的天花板告訴他，他現在還在酒店的臥室里。

　　“你居然醒了，比我預想的要快不少。”林翼一邊看著孟修遠的心電圖，一邊淡定地說道。

　　“其實你沒必要弄這些東西，我沒事的…”孟修遠這個時候，不知道說什么是好。

　　對于林翼這個人，孟修遠其實是放心的。因為這一年多的接觸下來，孟修遠發現，這位大天才雖然嘴上挺刻薄的，經常說話不饒人，但是其實卻是一個面冷心善的人，值得信任。

　　而且和聰明人公事常常很輕松，比如說現在，孟修遠雖然沒有提前打招呼，但是林翼見到他吐血昏倒依然沒有慌張，并沒有將他直接送到醫院。

　　這很顯然是林翼也知道孟修遠身上有一些不能公開的秘密，也知道決戰在即、軍心不能亂，所以才主動替他隱瞞了消息。

　　唯一讓孟修遠覺得有些沒必要的，就是對方居然弄了這么多醫療設備擺在房間里。

　　孟修遠很怕這會被一些有心人看到，再鬧出什么類似于“孟修遠身體情況不佳，華國隊有意隱瞞”這樣的新聞來，到時候處理起來會比較麻煩。

　　“放心吧，這些醫療設備都是我聯系你的私人醫生，放在送餐車下面偷偷送進來的，不會暴露。”看透了孟修遠的心思，林翼撇了撇嘴，解釋著說道。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聽到林翼這么說，孟修遠松了一口氣，身體一癱又躺回了床上。

　　“你就一點都不擔心自己身體的問題？”林翼用戲謔的眼神看向孟修遠。

　　“放心吧，我休息一下就好，沒事的…”孟修遠閉著眼睛，勉強地張嘴回答道。

　　“不，我可不這么認為。”林翼當即出言打斷了他：

　　“你知不知道，剛才過去的這8個小時，你的情況有多危險？

　　首先你出血至少超過了2000毫升，凝血能力還是沒有恢復。正常人類的血液占體重的78，幸好你有90公斤重，才能支撐這么久。

　　而且雖然我手上儀器設備不齊全，但是從你的各項檢查結果和體征我可以確信地判斷出，你全身多臟器都陷入了急性衰竭階段。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意味著你的情況，在最好的醫院icu病房里都未必搶救得回來。

　　其中尤其是你的心臟，多次出現了心室顫動和心臟驟停的情況。如果不是我在你身邊，給你做了急救，你現在應該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林翼冷哼了一聲，把頭撇向了一邊。

　　“沒事的，沒事的，我不會那么容易就死的…”孟修遠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有氣無力地說道：“你忘了么，大博士，你的心臟還是我給你治好的。”

　　“我當然知道你有些特別的手段，否則我無論如何，第一時間都會把你送去醫院的。”對于孟修遠的話，林翼有些不屑的樣子說道：

　　“但是你覺得，你做的那些事，真的沒有什么代價么？你以為人的身體，真的像是汽車那樣，隨便換個零件就能接著跑的么？”

　　“什么代價啊？”孟修遠下意識地問道。

　　“你自己看吧…”林翼說著，就把一面小鏡子放在了孟修遠的面前。

　　“嗯？！”看到鏡子的第一眼，孟修遠也忍不住被驚到了。

　　鏡子里那張臉雖然依然保持著令人發狂的魅力，但是稍稍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和之前發生了不少的變化。

　　細微的皺紋、略顯松弛的皮膚、頭頂斑駁的白發，乍一看上去，和昨晚相比，孟修遠至少蒼老了十幾歲的樣子。

　　要知道，孟修遠這幅看不清年齡的完美外表，自從穿越以來從來都沒有發生過變化。4年多時間，還是和穿越之初一模一樣。

　　孟修遠本以為自己這幅容貌會就這么一直保持下去，卻沒想到，卻突然出現了一副早衰的樣子。

　　不過很快，孟修遠還是調整好了心態，開著玩笑說道：

　　“哈哈，有什么好看的，不還是世界第一帥么。怎么，你是嫉妒了么？哎呀哎呀，沒辦法，底子好，再老二十歲你也沒有我帥啊。”

　　說完孟修遠還特意努力地抬起頭，朝著林翼的方向壞笑了一下。

　　“我沒跟你開玩笑，孟修遠！”沒想到面對孟修遠這樣調笑的態度，林翼卻突然嚴肅了起來，怒聲喝道：“如果下場比賽你還這樣，我敢保證，你的身體絕對會留下不可逆轉的傷害！別說踢球了，說不定你以后連輪椅都坐不穩！”

　　林翼這一吼，把孟修遠吼得愣住了。他從沒想過，事情居然會這么嚴重。

　　隨即，房間里陷入了長久的安靜。兩個人一個躺在床上、一個坐在椅子上，同時將目光望向窗外，誰都沒有再說話。

　　好半天，孟修遠才勉強張了張嘴，用干澀的聲音說道：“到時候再說吧，說不定用不上呢。”

　　說完，房間里就又一次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因為其實他這話，也就是順嘴說說，兩個人誰都不相信。

　　面對荷蘭隊，孟修遠拼命拼了90分鐘，一直維持著火力全開的狀態，最終才將將幸運地贏下比賽。

　　面對風格更加克制華國隊的西班牙隊，孟修遠假如不使用他超越人類極限的那部分實力的話，絕對是沒有絲毫贏的機會的。

　　這個道理，兩人心里都明白。

　　“你想不想知道，我當年為什么踢完了世青賽就退出了國家隊？為什么你當時來找我的時候，我那么抵觸？”半天沒說話的林翼，突然用冷冰冰的語氣說道。

　　“為什么？”想著林翼之前的話，心中有事的孟修遠沒有多想，隨口便應道。

　　“因為我被背叛了，被我曾經所追求、所崇敬的東西背叛了。所以至今我都覺得華國國家隊，不值得我為之拼命。”林翼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聲音冷漠地說道。

　　“嗯？!”孟修遠有些沒聽懂對方的意思。

　　“你知不知道，其實我得的心臟病本來并不嚴重，甚至控制得當的話，是有機會不影響我的職業生涯的？”林翼回憶著說道。

　　“那為什么…”孟修遠有些不理解。

　　“就是因為我們已經踢到了世青賽的決賽，因為我是球隊里的絕對主力。”林翼說到這里是，不由得咬緊了牙齒，原本那平靜的臉上也逐漸浮現出怒意，額角青筋乍起：

　　“我那時候太年輕了，沒有醫學常識，又太容易相信人。

　　我的病情是世青賽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發現的，那時候我突然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但是因為在國外人生地不熟，所以第一時間是去找了領隊。

　　領隊告訴我，他說他咨詢了隊醫，說我的情況沒有什么大問題，比賽結束之后再去治療也來得及。

　　當時的我也是一門心思地想要為華國隊、為自己的足球夢想拿下世青賽的冠軍，所以也就沒有多想。

　　可是結果就是，比賽加重了我的病情。我的心臟，廢了。

　　他們早就知道這一切的風險，但是就是因為他們那可憐的一點僥幸心理，就是為了冠軍、為了他們自己升官發財，他們向我隱瞞了這一切！

　　你知道么，孟修遠，作為一個足球運動員，得知自己再也不能奔跑的時候，我是有多絕望？！

　　哪怕我后來費了那么多辛苦、做了那么多補救的措施，體能依然恢復不到一個普通球員一半的水平。

　　在德國念大學的那幾年，我沒有休息過一天。每天晚上我要么是在圖書館、要么就是在醫院的實驗室，用盡一切努力去找尋一個方法，一個能夠治愈我心臟的方法。

　　可我就是找不到！

　　假如沒有遇到你這個意外，他們差點就毀了我的一生！！

　　你明白么，孟修遠？！

　　你明白么！！！”

　　說到最后，林翼幾乎是在歇斯底里的咆哮。

　　“吸…呼…”聽到林翼說的這些話，孟修遠雙眼有些發愣。

　　他不知道該說什么，下意識地深呼吸了一口氣，冰涼的空氣沖進他那支離破碎的肺里，像是吸進了無數根鋼針一樣刺痛。

　　好半天，冷靜下來的林翼走到孟修遠身邊，看著他的眼睛說道：

　　“我跟你說這些，就是想讓你好好想想。

　　比賽贏了，你最多也就是得個名聲而已。真正升官發財的，其實另有其人。

　　為了他們，為了這個所謂的華國隊，值得么？”

　　這是第一次，林翼和孟修遠說了自己的心里話。

　　孟修遠聽到林翼的話，愣了一下。心電監視儀上那原本已經趨于平穩的心電圖，瞬間再次紊亂了起來。

　　不過很快，孟修遠再次笑了起來，笑得身上到處都痛。

　　“為了他們當然不值得，不過我要拿世界杯冠軍，本來也就不是為了他們。

　　我是為了那些心心念念的華國球迷，為了身邊這些一同努力了這么久的隊友，為了電視前每一個華國人。

　　最重要的，我是為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