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真相?
科林幾乎是下意識的便回想到當初西澤無由來的言語。
至高議會竟然真的對普通巫師隱瞞著一些東西?
諾尹斯帶著科林繼續往會堂深處走去,在至高議員所處的高臺階梯旁,有著一扇不起眼的小門,施法打開,門口是一條狹窄的石質樓梯。
然而這道樓梯卻并非是往下,而是向上的。
沿著古舊的樓梯往上,諾尹斯最終帶著科林帶來了這處建筑的最高處。
科林打量著四周,這里是一個方形的平臺,應該是腳下議會廳的屋頂之上。
沒有墻壁,半透明的護罩若隱若現的包裹著四周,平臺中間是一個金色的圓形底座,上方懸浮著半透明的球體,整體看起來有些像前世的地球儀。
“科林,你是什么時候第一次聽到神明這個詞?”
諾尹斯緩步朝著平臺中間的底座走去。
“有些記不清了,大概是很小的時候吧。”科林回答。
神明這個概念,他在前世自然是聽過的,而這個世界的原主,似乎也在被帶去黑石島之前便已經知曉了神明的概念。
“那你是否有想過她們都是從哪里來的?”諾尹斯朝著金色的底座探出手臂,忽然又問道。
“神明…是從哪里來的?”科林微微一怔,努力搜索著自己腦中的記憶,但卻沒有絲毫的答桉。
卡卡——
面前金色的圓形底座內里的無數齒輪咬合,忽然轉動起來,
“神明的概念,自古有之,但‘神明’卻是千年之前才出現。”諾尹斯繼續說道。
“當然,我們在更早之前所言的神明,和現在這些自稱神明的生物,并非是同一種東西。”
“在愚昧時代,人們恐懼于自然的偉力,所以臆想出莫須有的神明作為精神寄托。
但它們只是普通人的精神寄托,并無實質,也并非真正存在。即便是真的存在,也大抵是一些魔獸精怪之類。”
“但在人類孱弱的愚昧時期,巫師還沒有出現,大家都篤信神明的存在,騎士們組成教會,以神之名行統治之事。
就這樣一直過去了近萬年的時間,直到三千多年前,亞南巫師出現。”
“他通過研究教廷的神職者,弄明白所謂神明賜下的偉力不過和火焰一樣是自然的產物,只要具有某種天賦,那么無論是誰便都可以使用這股所謂來自神明的力量。”
“于是魔能革命掀起,巫師出現,掀翻了教廷的統治。”
“人性與知識的光輝逐漸閃耀,民眾們也漸漸明白世間并沒有什么神明,一切可怕未知的現象背后都終究能用邏輯與知識解釋其本質。”
“而后便是一段輝煌的時光,教廷的倒下,魔能革命的掀起…讓各種知識迎來了大爆發,巫師們的力量因此越來越強,很快便超越了精靈、超越了巨龍,成為這個世界真正的霸主。”
諾尹斯緩聲講述著,富有磁性的聲音仿佛將科林帶回了那段輝煌的歲月當中,內心震動。
原來這個世界的歷史竟然是這樣的。
以前竟然是教廷統治的世界,而巫師才出現了三千多年嗎?
那魔能革命,和前世的工業革命何其相似,只是世界不同,導致展現的形式不同。
嗯…若是如此想,按照地球第一次工業革命的時間算,三千多年的時間其實也不短,相當于已經到了前世的50世紀左右。
知識果然是第一生產力,在任何世界都是如此…科林有些感慨。
若非是魔能革命,這個世界恐怕現在還是教會在統治著,充滿愚昧和無知。
可如果以往的神明都是虛假的,那現在這些神明又是從哪里來的呢?
嗡——
而這時,面前的金色裝置也徹底啟動,那原本半透明的球形忽然變得凝實。
‘這還真的是地球儀?’科林微微一怔。
那半透明的球體變得凝實之后,所顯現的,正是腳下這個星球的模樣。
正對著他們的一面,有著一個巨大的褐色區域,科林在其中還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高山和平原,顯然是斯亞大陸。
“這便是我們亞南世界的全貌,它是球形的,有些不可思議吧?”諾尹斯笑著道。
“確實有些不可思議…”科林抬頭望了望一片漆黑的天空,低聲回道。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星球的模樣,但在這種極高的地方卻看不見任何的其它星體…亞南世界,真的是位于宇宙中嗎?
科林心頭有些彷徨,他果然是來到了一個與前世截然不同的平行世界。
不僅是有著巫師的存在,連宇宙似乎都與前世完全不同。
怪不得他始終無法像前世一樣,琢磨出穩定的電能之類。
“諾尹斯閣下,你還沒有告訴我現在的神明究竟是來自哪的?”科林繼續問道。
諾尹斯也沒賣關子,撫上面前的亞南世界的模型說道:“來自星界。”
隨著諾尹斯手上的動作,科林忽然發現面前的圓球外層出現了一層澹澹漆黑的輪廓。
“這是次星界。”諾尹斯接受,接著手指再輕輕點動。
在那層澹黑色的輪廓外面,陡然出現了一個復雜的區域,有的是如次星界一般的漆黑,有的則閃爍著七彩流光,但更多的,還是迷蒙的灰色。
“這是星界,世界與世界之間的空白區域。”
“如果將每一個世界都比作是一顆泡在水里的玻璃珠,那么星界,就是包裹在每一個玻璃球之外的水。
星界遼闊無比,也神秘無比,我們目前對其的認知還少之又少。”
諾尹斯有些感慨,接著又道:
“但有一點可以知曉——星界并不安全。”
“現在這群神明,就是在千年前的某一天,忽然從星界入侵而來,目的是為了信仰,為了統治這個世界。
至于入侵的具體原因,已經不可考,有的說法是我們太過倒霉,碰巧被盯上,還有的說是因為某些巫師前往星界,然后不小心引誘而來。
但不管怎樣,這群古怪的生命自稱神明,也擁有著神明般的偉力。”
說道這里,諾尹斯忽然一笑,“說不定它們再早個千年來,便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接管這個世界。”
“可我們才剛推翻了它們,又怎么能夠讓人性與知識之光熄滅,讓愚昧的黑暗再次降臨?”
“巫師從誕生開始,便注定與神明站在對立面。”諾尹斯注視著科林,最后說道。
科林點了點頭,心里深以為然。
倘若要讓他放棄自由的思想,投身愚昧,每日只會虔誠的禱告,按照刻板的教條行事,對著神明狂熱的下跪…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如果成為這樣一個受人擺布的傀儡,沒有半點自己的東西,那還不如死去。
科林想了想又道:“那場戰爭呢?諾尹斯閣下,能和我講講千年之前的那場巫師勝利的戰爭嗎?”
“我正想和你講那場戰爭,那場慘烈的,巫師幾乎瀕臨滅亡的戰爭。”
諾尹斯笑了,但他的眼神卻隨著言語的落下逐漸變得嚴肅而銳利。
“那場戰爭,嚴格來說我們并不能算的上贏了,如果非要說的話,也只能算是慘勝。”
“瀕臨滅亡的慘勝?”科林愣住了,他從民間聽到的版本可不是這樣。
在固有的印象中,他一直以為巫師當年獲得的勝利是一場大勝…
“是的,慘勝。”諾尹斯嘆息一聲,“該從什么地方說起呢?”
他摸了摸下巴的胡須,“嗯,在千年之前,這個世界根本沒有什么污濁囈語。那些污濁囈語,就是上一次的大戰給這個世界留下的最大的瘡疤。”
“所謂污濁囈語,在神明信徒嘴中還有著另外一個稱呼——‘神威’。”
“事實上這么稱呼也沒有錯,那些污濁囈語的確是神明的產物。在愚昧的神明信徒的眼中,只要他們做了神明最痛恨的事——研究知識,也就是竊取神明權柄的時候,便會受到其懲罰,變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的確有些愚昧。”科林搖了搖頭。
諾尹斯笑了笑,“是的,我們知道這純粹就是污濁囈語帶來的負面影響,研究知識也和神明的權柄根本沒有關系。
但總會有普通人會相信這樣的說辭,而內心只要有所動搖,神明便可以借助無處不在的污濁囈語進一步蠱惑人心。”
“神明還可以通過污濁囈語蠱惑人心?”
“是的,不僅是普通人,巫師也有可能會受到影響。”諾尹斯回答,“我們暫時還不清楚這是如何做到的,有的時候甚至連我也會聽到一些古怪卻找不到來源的囈語。”
“這聽起來就和傳說中的神明沒有什么區別。”科林有些咋舌。
“是的。”諾尹斯摩挲著身旁的圓球,臉色微沉。
“不過,我相信它們并非是什么無所不能的神明,這背后必然有著我們還未能了解的原因。”科林說道,眉宇間露出思索的神色。
前世他便是一個唯物主義者,即便是來到這個世界,見識了這些超凡偉力之后,他還是堅持著這樣的觀念。
巫術也好,騎士修煉也好,背后都有著一套自洽合理的邏輯,并非是什么腦門一拍,或者隨便念個咒語就能做到。
他不相信有什么真正唯心的存在,如果有類似的,那一定也是受限于自身知識水平不足而產生的錯覺。
“沒錯,它們絕非什么無所不能的神明。”諾尹斯看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贊賞。
“但它們的確是一個強敵,”諾尹斯繼續開口講道:
“千年前的那場戰爭,巫師及各族付出了巨大的代價,鮮血甚至一度將海水染紅。
但即便如此,那場戰爭真正的戰場卻是在世界之外的次星界和星界。”
“想要突破世界壁壘抵達次星界與星界,最低要求是四階。”
“那時候的巫師經歷了兩千多年的發展,正處于巔峰的狀態,能打破世界壁壘的巫師不在少數,但卻還是沒能打過入侵的神明。”
“不過在最后的時候,十八名無比強大的巫師忽然出現了…具體的戰斗過程我并不清楚,但最終神明的本體被盡數攔在了亞南世界之外,有許多甚至被封印,陷入沉睡。”
“而巫師一方,在戰爭之后那十八名力挽狂瀾的巫師最終也只剩下六名。而他們,也正是如今的六名至高議員。”
“只是千年過去了,至高議員的數量沒有減少,但卻也沒有增加。”
諾尹斯繼續說道,眼中也浮現出不解。
“至高議員的實力是幾階?”科林出聲問道。
而令他意外的是,諾尹斯在面對他這個問題時,卻搖了搖頭。
“我只知道他們很強,比身為四階巫師的我強很多。”
至高議員是神秘的,他們從千年前活到現在,整個世界鮮有與他們同時期的智慧生命存在。
所以沒人真正知道他們的實力,甚至沒人見過他們真正的面貌。
“總而言之,我和你說這些,是希望你明白,亞南世界的處境并不樂觀。”
“那些神明的本體雖然被封印在了星界,但千年過去,封印已經松動,它們造成的動靜越來越大,近些年甚至能降臨真正的分身,而不是投影。”
“然而反觀巫師一方,由于污濁囈語的影響,知識的傳播大大受阻,各種巫術的研究與創新停滯不前,與千年前比起來,先進不了太多,而越是高階的巫術,越是如此。”
“我們試圖研究污濁囈語,可千年過去,卻毫無進展,仍舊拿她毫無辦法,甚至在早期的時候,還因此死去了大量的高階巫師。”
“所以為了保存有生力量,至高議會限制了知識的研究。”
“在這種情況下,整個世界的風氣卻也變了,傳統的知識與傳承變得越來越重要,比起創新,巫師們更愿意去學過往的,危險程度也更低的巫術,于是純血與雜血越來越…”
科林默默地聽著諾尹斯的絮叨,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亞南世界的處境并不樂觀。’…諾尹斯的這句話,還是說的太樂觀了。
‘這個世界就快要覆滅,只有明智者,才能繼續活著。’
對比之下,前些日子西澤所言雖然刺耳,但卻更加真實。
諾尹斯雖然說的很委婉,但簡單來講,便是巫師一方衰落不已,而神明一方正在強勢歸來。
科林根本不知道等未來大戰一觸即發時,如此衰落的巫師一方要拿什么對抗徹底復蘇的神明。
還會出現重新出現十八名力挽狂瀾的巫師嗎?
亦或是只能靠現在的六名至高議員?
科林抬起頭,上方的次星界漆黑如墨,但卻看不到半點光芒,莫名壓抑之感擠壓著胸腔,讓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難怪至高議會將這些信息隱瞞起來。
倘若被普通民眾知曉,怕不是還沒有等到神明徹底復蘇,內部便已經亂了起來,再無勝利的希望。
這個世界就快要覆滅了么…科林在心中無聲低語,默默攥緊了拳頭。
諾尹斯見此微微一笑。
有的人是草,一壓便彎,或許還會冒出汁液,但科林顯然不是那樣的人,他相信這樣的消息打倒不了面前的巫師。
“我要告訴你的大概就是這些。”諾尹斯繼續說道,“回去準備數日后的至高議會議員授徽儀式吧。”
“對了,你現在需要什么東西嗎?魔石,知識之類?”
“我需要三階的錫圣冥想法,如果能再來點其它的三階冥想法就更好了。”科林頓了頓,沒有客氣。
“嗯,我帶你去拓印。”諾尹斯點頭。
科林臉上閃過一絲驚喜。
“你已經是至高議會的議員,區區三階冥想法而已,又能算得了什么。”諾尹斯笑笑,接著又囑咐道:“授徽儀式具體的時間安排,我會在之后通知你。”
“做好心理準備,到時候許多人都會到場,那會是你當上議員后面臨的第一個挑戰。”
“好。”科林沉聲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