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四人散了之后,十八娘便帶著西屏出了府,騎著馬直往長亭棧道而行。
通常遠行的人都選擇早晨出長安,像如今夕陽西下還要離開的人,卻是不多。
因此這路上幾乎是一個人影兒都沒有,十八娘和西屏一路疾馳,遠遠的看到兩個人影站在那兒,正是那柳彥和蕭然。
十八娘一個翻身下了馬,走上前去,對著蕭然和柳彥鞠了一躬,“此番多謝兩位義士相助了。”
蕭然搖了搖頭,“我與朝華本來就有殺父奪夫之恨,若不是小娘,定然上告無門。此番能報了仇,小娘對蕭然有大恩。”
十八娘從西屏手中接過一個包裹,硬塞到蕭然手中,“姐姐此去蘭陵,路途遙遠,這是妹妹準備的一點儀程,可千萬要收下。”
蕭然還要推脫,柳彥卻接了過來,“如此多些小娘了。然娘,我們前路艱險,就不要推脫了。”
蕭然卻是睜大了眼睛,吃驚的看著柳彥:“柳公子莫不是要與我同去蘭陵?”
柳彥點了點頭,“那是自然,你一個弱女子,孤身上路,萬一朝華余黨想對你不利怎么辦?既然我們扮了假夫妻,就善始善終,讓我護你一程吧。”
蕭然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這二人原來不是一對真的夫妻。
這蕭然是十八娘遍地尋訪偶得的妙人。她的確是蘭陵蕭氏旁支,酒和殺父之仇也是真的。只是她與夫君前來告御狀的路上,遇到了山匪,真正的柳彥早就被殺害了。
而現在出現的柳彥,則是李子期尋到的一個奇人異士,家族世代尤善火器。他的父輩們,就是給朝華造唐炮的工匠,只是他們并非奴籍,沒有賣身契不受管制,柳彥的祖父不滿朝華將唐炮送去趙義軍中,卻隱瞞唐王。
連夜要將唐炮的圖紙送過去,朝華殺人滅口,屠盡柳氏滿門。柳彥被祖父藏在樹上,目睹了全家人慘死的一幕,也得了那沾滿鮮血的唐炮鑄造圖紙。
是以,柳彥真名叫做柳三刀。
十八娘看著柳三刀,又看了蕭然,總覺得二人之間多了什么牽連,若是能成,也算是她做下的一樁好事。
“柳兄,你送然姐姐去了蘭陵之后,且避一避風頭,你的手藝這次大白于天下,定然有很多人想尋你,你可小心了。”
十八娘說著,舀出一塊黑乎乎的牌子,說道:“你若是遇到什么事,拿著這牌子,去尋謹記店鋪,掌柜的能幫就會幫你的。”
柳三刀卻是搖了搖頭,“我們并非為小娘報仇,而是為自己。大仇已報,就是死了,也是含笑九泉。銀子可以收,這牌子卻是不能拿。若是拿了,萬一被抓,會給小娘留下無窮后患。更何況,李世子已經為我們安排好退路了。”
李子期他…
十八娘沖著二人拱了拱手:“即是如此,我也不多言了,二位,后會有期!”
柳三刀和蕭然翻身上馬,沖著十八娘拱了拱手,一溜煙兒跑遠了。
漸漸地,夕陽里,只剩兩個越變越小的黑點。
十八娘嘆了口氣,如果可以,她也想要策馬揚鞭,笑傲江湖。
“西屏,我們回去吧!”十八娘緊了緊手中的馬鞭,一腳踏上馬鞍,輕輕一點,就坐了上去。大馬仰頭噴出一口熱氣。
“小娘,那里好像有一個人!”西屏說著,指著遠遠的山坡,緊張的說道。
十八娘趕忙扭頭一看,一見那高大的身影就松了一口氣。雖然隔得稍微有些遠,可那么高的個子,還有微卷的頭發,一看就是李子期。他也來送柳三刀和蕭然了,卻沒有走上前來。
一陣風吹過,樹葉唰唰的響,長亭內外長長的雜草紛紛彎了腰,官道上的塵土猶如黃沙,滿天飛舞。
十八娘能感覺得到,李子期送給她的那支蜻蜓發簪,正在風中跳躍,好似下一秒,就要升空而去。
她舉起手,沖著李子期揚了揚馬鞭,大喝了一聲,“走!”
西屏遠遠的看了一眼,打馬跟上。
十八娘此刻還不知道,她和蕭然,柳三刀還有得是相聚的時刻,也不知道,李子期給柳三刀竟然做出了那樣的安排。
回到尋梅院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百兩一聽到十八娘的腳步聲,歡快的撲了上來。
狗兒長得很快,百兩已經不是來的時候那副軟糯糯的樣子了。他長得很是威猛,不像狗,倒像是狼。
聽說有一個晚上,還對月長嘯,嚇得隔壁院子里的沈琴,一晚上都沒有睡著。
十八娘伸出手去,摸了摸百兩的頭,暖暖的。百兩心中歡喜,又在十八娘的手心里蹭了蹭。
“我出去的這段時間,可有什么事。”十八娘逗著百兩,開口問道。
北流一邊接過十八娘的披風,一邊回道:“七郎來過了。說明兒邀小娘去馬場騎馬,也遛遛百兩。”
十八娘樂了,“偏他有那窺心之術,我今兒剛犯了癮,想要騎馬,他就巴巴的來邀了。”
“要不說是兄妹連心呢。”北流說著,細細將那披風收了起來,不讓上面沾染的塵土揚起,拿下去讓仆婦清洗去了。
“百兩,來吃個大骨頭。今兒你的主人做了件好事,這是賞你的。讓你受委屈了,長這么大,都沒有撒丫子跑過,明天去馬場,我們比比賽好不好。”
百兩好似聽懂的似的,歡喜的搖著尾巴,汪汪直叫。
“你的主人要是有你這么機靈,也不會讓大兄討厭了。”十八娘說著,站起身來,南枝已經將浴桶準備好了。
北流看著,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百兩的主人,不就是小娘嗎?沈耀怎么可能會討厭小娘?她都被整糊涂了。
東珠撇了撇嘴,鄙視的說道:“你忘記了,這狗兒為啥叫百兩了!說起來,這還是小娘做的第一筆虧錢的生意,真是心疼死我了。”
北流擰了擰東珠的臉,罵道:“你以為小娘跟你似的,成天里掉進錢眼子里了。”
東珠也不惱,驕傲的挺了挺胸膛,“要不說我是小娘的錢袋子呢?叫我說,夫郎什么的都是不可靠的,靠山山會倒,靠樹樹會枯。還是靠錢的好,我幫小娘賺多多的錢,小娘以后就什么都不怕了。”
北流被她這番話逗樂了,“就你歪理多。有這耍嘴皮子的功夫,還不如帶百兩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