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十八娘醒來的時候,沈澤已經去了朝會。并沒有人提起昨夜之事,好像昨晚當真是父親關心女兒一般。
十八娘遣西屏出去打探了一圈,也沒有聽到昨夜京中發生了什么大事。倒是聽說榮陽公主來了,還點名要見她。
榮陽公主并非天子之女,卻貴重異常,只因她的母親是朝華夫人。
說起這朝華夫人,在大楚是家喻戶曉,尤其在女子之中,頗有威名。
傳聞她與當朝天子相識于微末之時,雖是女子,卻有女中諸葛,陶朱女公之稱。
她的朝華閣遍布整個大楚,里頭集齊天下新奇之物。小到女兒家來潮時用的棉墊,新式的肚兜,大到火炮鳥槍,她統統能制。堪為天下奇人。
當然,她更加出名的還是美貌與風流韻事。
據說當年天子三請朝華夫人入宮為后,均被拒絕,天子無奈,娶了清河崔氏女子為后,卻對朝華夫人大加封賞,比肩異性王,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這朝華夫人獨愛美男,入幕之賓不知凡凡。卻只得一女,甫一出生,便被破格封為榮陽公主,比真正的金枝玉葉還要受恩寵。
一個生父不詳的女子,卻被捧上了天,再看李子期,哪怕母親是胡族公主,也照樣因為血統被人鄙夷,當真是同人不同命。
前世十八娘見多了公主,并不將她們看在眼里,可是今世,卻是不能輕易撕破了臉。
榮華公主來了,府中不見異色,可見是常來的。她前腳來打了武氏的臉,后腳公主就來了,若說其中沒有什么關聯,十八娘是不信的。
她整了整衣衫,銅鏡中的女子,身量高挑,自有一番威儀。許是前世當久了宗婦,她的身上總是帶著一股讓人仰視的貴氣。
西屏看了看,又從首飾匣子里娶出一只金步搖,插在了十八娘的發髻上。
這只金步搖不大,卻用的是罕見的拔絲工藝,千金難尋。
十八娘滿意的點了點頭,朝著花廳走去。
沈府的花廳,在園子的中央,那紫藤花徑自然纏繞,形成了一個天然的棚頂,在藤頂之下,又用那百年老樹根制成了純木色的桌椅,一旁放著新泥小爐,熱騰騰的煮著茶。
遠遠地便能聞到丹桂的味道,想來是茶里放了桂花蜜。
榮陽公主穿著一件白色錦袍,上面用金線繡了大朵的牡丹花,她身量不高,比十八娘約莫矮了半個頭。
她的對面坐著沈玉,兩人正手拉著手,不知道在嘀咕著什么。沈珂與沈琴在小爐面前煮茶,兩人眼睛都有些紅紅的。
沈琴一抬頭,看到了十八娘,欣喜地喊道:“妹妹來了,快過來飲茶。”
榮陽公主一聽,站起身來,仔細的打量了十八娘片刻,冷哼一聲:“都說沈十八娘美貌異常,如今一看,不過爾爾。”
來者不善。
十八娘對著公主行了一禮,笑道:“不過外界妄言,十八娘螢火之姿,怎能與公主皓月爭輝。”
公主看她態度恭謹,奇怪的看了沈玉一樣,不知道嘟囔了什么,示意一旁的婢女取出一張帖子,遞到了十八娘的手上。
“明日我府里要辦桃花會,你也一起來吧。我告訴你,沈玉是我的好友,你可別欺負了她。”榮陽說著,拍了拍沈玉的手。
沈玉面有得色,下巴抬得高高的,斜眼看著十八娘。
十八娘心中想笑,這小姑娘的手段,當真是幼稚得緊。自己斗不過,竟然拉了公主來當救兵。
“公主說笑了,玉娘乃我庶妹,我自然會好好照顧她的。”她沖著沈玉,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沈玉卻是脊背發寒,竟然往后跳了一步。
只見那帖子上貼著一朵鮮嫩得掐得出水的桃花,遠遠看去,還以為是真的,卻不想竟然是娟扎的,當真是巧奪天工。
看來這鴻門宴,是不去也得去了。
十八娘收了帖子,端起茶,抿了一口,簡直甜得發膩,又輕輕地放下了。
榮陽看著沈玉,突然開口說道:“十八娘這話說得不對,人人平等,你怎么可以因為沈玉是庶女,就輕賤她呢?啊!阿玉你是庶出的啊?那你不是武夫人親生的嗎?”
沈玉和沈珂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沈十八心中忍不住撫掌大笑,這個公主真是太會說話了。
她眼波流轉,笑道:“阿玉的確是武夫人親生的,只不過武夫人她…阿玉得喚我娘一聲母親。”
榮陽捂住嘴,不可置信的看了看沈玉,又看了看沈珂。只見她同情的拍了拍沈玉的肩膀,說道:“阿玉,沒關系的,不管你是嫡出的,還是庶出的,你都是我的好朋友。”
沈玉鬧了個大紅臉,訕訕地不說話了。
只不過,人人平等,這話很熟悉,好像是在哪里聽過的?
榮陽見說錯了話,氣氛尷尬了下來,便快速的起身告辭了。反正她也是聽娘的話,來給沈十八娘送帖子的,原本還想幫沈玉出口氣,但是沈十八娘看起來又不想沈玉說的那么囂張跋扈。
讓她想揪個錯處,都揪不到。
榮陽一走,沈玉拉著沈珂馬上也走了,只剩下沈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尷尬的杵在那里。
十八娘走過去,拉起沈琴的手,問道:“阿姐身體才好些,怎么就來園子里煮茶了?明兒桃花會,阿姐可要領著我,這還是我第一次去呢。朝華夫人是不是真的那么和藹可親,講究人人平等呢?”
榮陽單純,是萬萬不會想得出這些的。
沈琴看到沈十八好奇的樣子,終于有了幾分當姐姐的感覺。十八再厲害,到底還是個孩子呢。
“朝華夫人是極其和藹可親的,她與母親…武氏格外投緣,是以待我們姐妹也格外親和。那冰絲,便是她送給母親的。夫人待下人也很寬厚,幾乎沒有重罰之事。”沈琴越說越來勁,不一會兒,竟然將桌上的茶都喝光了。
沈十八娘聽著,眉頭緊皺,這朝華夫人,當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她正想著,卻見西屏走過來,在她的耳邊悄悄說了一句話。沈十八娘臉色不變,心中卻是急切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