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棄之地深處,一座山峰的頂端,豎立著一個介于真實與虛幻之間的巨大十字架。
那里倒吊著一個模糊的人影,多根古老的木樁穿過祂的身體,染著還在流淌卻沒有往下滴落的鮮血,釘到了架上。
十字架的底部,穿著簡樸亞麻長袍,留著銀色及腰頭發的“命運天使”烏洛琉斯跌坐在那里,神情柔和而虔誠地閉著眼睛,做著祈禱。
半個臉龐被淡金胡須遮蓋的亞當一步步走了過來,停在巨大的十字架前方,抬起腦袋,靜靜地與那倒吊的人影對視。
祂一手拿著“魔鏡”阿羅德斯,一手提著第二塊“褻瀆石板”,眸光澄澈,表情平淡。
不知過了多久,巨大十字架上的倒吊人影突然淡化,擴散成了一片上連天空,下接大地的陰影帷幕,帷幕之后仿佛藏著一雙注視著整個世界的冷漠眼睛。
下一秒鐘,陰影帷幕裂開了一道口子,里面幽暗無光,隱約回蕩著虛幻的潮水聲。
亞當隨即抬高左手,讓式樣古老神秘的“魔鏡”綻放出濛濛微光。
微光之中,粘稠但虛幻的黑色液體奔涌散開,一片仿佛包容著所有顏色所有可能的無垠大海浮現了出來,它看似觸手可及,可卻沒法對現實造成任何影響。
緊接著,亞當將第二塊“褻瀆石板”放進了這幻象一樣的場景里。
那處在無窮遠處的虛幻大海景象輕輕晃蕩了起來,圍繞著第二塊“褻瀆石板”,與它產生了一定的聯系。
——第二塊“褻瀆石板”是當初非常接近舊日位階,約等于“混沌海”主人的遠古太陽神部分尸骸所化。
看到這一幕,亞當左手微動,讓“魔鏡”阿羅德斯飛了起來,落向巨大十字架底部的“命運天使”烏洛琉斯。
祂自己則拿著發生了微妙變化的第二塊“褻瀆石板”,通過陰影帷幕上的裂口,一步一步走入了里面。
陰影帷幕旋即合攏,飛快淡化,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個空空蕩蕩的巨大十字架留于原地。
整個過程里,沒有誰開口說話,所有事情都在無聲中進行,“命運天使”烏洛琉斯更是未嘗試睜開眼睛。
與此同時,阿蒙成神,利用第一塊“褻瀆石板”堵住了“墮落母神”入侵的通道,“風暴之主”則劈碎了空想出的尸骨教堂和亞當其中一個身份。
又過了一陣,“吞尾者”烏洛琉斯睜開眼睛,將目光投向了落到自己腿上的“魔鏡”阿羅德斯。
“魔鏡”表面,一個個銀色的單詞在晃蕩的虛幻水波中凸顯了出來:
“您應該知道虔誠信仰和追逐一位偉大存在的感受吧?”
烏洛琉斯表情略顯淡漠地點了點頭。
“所以,能將我送回我主的身旁嗎?”“魔鏡”表面,那一個個銀色的單詞蠕動著重組,形成了新的句子,“等您回答完,可以向我提兩個問題。”
烏洛琉斯默然看著這面式樣古老的鏡子,很久很久沒有說話。
終于,“魔鏡”阿羅德斯忍不住浮現出了新的問題:
“您為什么不回答?”
烏洛琉斯邊看著鏡中的自己,邊平淡回答道:
“我還沒有想好。”
“三個問題…”“魔鏡”表面,銀光緩慢勾勒出了兩個單詞。
貝克蘭德,一座獨棟房屋自帶的草坪上。
已經兩歲多的威爾.昂賽汀邁著小短腿,開心地追逐著一只皮毛水亮的金黃色大貓,旁邊跟著一個保姆和一名女仆。
——自這條“命運之蛇”出生,艾倫.克瑞斯的事業就一天好過一天,如今,他已擁有一家私人醫院,專門為上流社會提供醫療服務。
跑著跑著,威爾.昂賽汀踩到了一塊濕滑的地方。哧溜一下,祂的身體不由自主后仰。
祂連退了幾步,又踩到了一塊石頭。
這提供了往前栽倒的趨勢,讓威爾.昂賽汀奇跡般保持住了平衡。
對于自己的遭遇,這有著明顯嬰兒肥的小孩頗為警惕,因為以祂的幸運,根本不可能會踩中讓人滑倒的地方。
祂的眼眸內迅速映照出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那是戴著半高絲綢禮帽,穿著黑色雙排扣大衣的夏洛克.莫里亞蒂。
威爾.昂賽汀猛地扭頭,看向自己的保姆和女仆,發現她們對草坪上多了個陌生人毫無所覺。
“我總覺得你會說:你盡情呼救吧,沒有誰能聽見。”這打扮闊氣的兩歲小孩回過頭來,咕噥著說道。
不等克萊恩回應,祂又攤了下手道:
“總之,得祝賀你成為天使之王。
“欺負小孩并不符合你現在的身份。”
克萊恩笑了一聲道:
“你知道該怎么愚弄命運嗎?”
威爾.昂賽汀揚起腦袋,警惕地看了克萊恩一眼道:
“給我虛假的冰淇淋并不等于愚弄命運。”
說到這里,祂抱怨道:
“你為什么不蹲下來?在我這個年紀,如果一直這么揚著頭,會對頸椎發育不好。”
克萊恩沒有新晉天使之王的架子,笑著蹲了下來,讓威爾.昂賽汀可以平視自己。
威爾.昂賽汀拉著保姆的手掌道:
“除非我已經晉升序列0,成為‘命運之輪’,否則對我的任何愚弄都不等于愚弄命運。”
克萊恩若有所思地問道:
“你還沒找到容納‘概率之骰’的契機?”
“沒有。”威爾.昂賽汀搖了下頭,旋即補充道,“我有預感,它快要來了。”
克萊恩仔細看了這臉蛋胖乎乎的兩歲小孩幾秒,忽然笑道:
“如果把你和‘概率之骰’都送給烏洛琉斯,祂會不會很快晉升序列0?”
威爾.昂賽汀瞥了克萊恩一眼道:
“祂也需要等待契機才能容納,而且,成為‘命運之輪’需要的契機和容納‘概率之骰’需要的并不一樣。”
說著說著,威爾.昂賽汀撇了下嘴巴:
“如果你只要求容納‘愚者’唯一性,那相應的儀式可以簡化,不會那么困難。
“這種情況下,巧妙利用‘命運木馬’的能力并做出一定程度內的犧牲,就有機會愚弄命運。
“不過,等你嘗試晉升序列0的時候,哪怕已容納唯一性,分別吸收了三份序列1非凡特性,也得真正地,不打折扣地舉行一次儀式,讓相應的事物完全聚合,發生質變。”
這樣啊…也就是說,選擇先行容納唯一性,只是取巧的辦法,最終還是得真正地愚弄時間、歷史或命運…克萊恩輕輕頷首道:
“我大概明白了。”
他隨即笑了笑,補充道:
“好好享受你的童年吧,這不知道還能維持多久。”
說完,克萊恩的身影一下透明,消失在了草坪上。
威爾.昂賽汀沒牽保姆的另外一只手本能往前抓了兩下,然后無力地收了回來。
“就這樣走了…真是沒禮貌,上門拜訪竟然不準備禮物…”這小孩忍不住嘀咕了兩句。
貝克蘭德,北區,圣賽繆爾教堂。
變成道恩.唐泰斯模樣的克萊恩走入大祈禱廳,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他看了眼圣壇上的黑夜圣徽,埋低腦袋,交握雙手,開始禱告:
“比星空更崇高,比永恒更久遠的黑夜女神,您是隱秘之母,厄難與恐懼的女皇…”
祈禱之中,閉著眼睛的克萊恩身心逐漸沉淀和安寧,仿佛進入了半夢半醒的狀態。
不知過了多久,他“眼前”出現了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腳邊是一叢叢夜香草和深眠花。
這里是如此的安靜,就連呼吸都仿佛會吵到周圍的沉睡者們。
克萊恩還沒來得及打量四周,一道身影突然從黑暗深處降臨了過來。
此地明明沒有天空和大地之分,那人影卻仿佛來自于高懸的紅月或繁星。
祂穿著層疊卻不繁復的幽黑長裙,上面點綴著數不清的璀璨,就如同將星空夜幕披到了身上。
祂的頭部隱隱約約,難以看清,只能確定是位女性。
“好久不見。”這身影在克萊恩說話前,輕柔開口道。
祂的聲音就像是夜晚的安眠曲。
克萊恩以紳士的姿態行了一禮道:
“這是在對曾經的‘’說,還是懸吊于‘源堡’之上的我?”
克萊恩很確定現在是一場夢境,但夢境不意味著一定虛假。
“黑夜女神”的投影帶著一點笑意道:
“我不確定你在那扇光門之上懸吊于哪個位置。從那里離開后,我就再也沒有回去過。”
果然…克萊恩暗自感嘆了一聲,從細節中肯定了“黑夜女神”阿曼妮西斯的來歷。
“破開的三個光繭是挨在一起的。”他簡單回應道。
“黑夜女神”在夢境里的投影立于靜靜蕩漾的黑暗中,給人一種非常不真實的感覺。
祂嗓音輕緩地說道:
“那里的人都是‘’的復活備選,但祂不知出了什么意外,對很多事情失去了掌控。
“如果不是這樣,我早就已經死去,以‘’的身份活著,而你和羅塞爾也沒有機會回到現實。”
這說明“天尊”隕落的比較徹底,只能依靠非凡特性內的殘留意志和“源堡”的機械安排復活?克萊恩嘆了口氣,笑了笑道:
“我已經能聽見祂在我的耳畔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