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慷慨之城”拜亞姆,因蒂斯領事館內。
伊蓮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鏡中漂亮卻略顯憔悴的自己,怔怔出神了好幾分鐘。
逃出黑死號的這段時間對她來說既飽含期待,又充滿煎熬,害怕一不小心就被海盜、冒險家發現,被“疾病中將”特雷茜抓回去,徹底失去自由,再也無法重返故鄉,重歸原本的生活。
直到通過家族殘留的關系,躲進祖國領事館,弄到了離開大海的船票,她才放松了一些。
但這依然不足以讓她的心靈踏實安穩,她認為真正地登上北大陸才是一切的結束。
想到這里,伊蓮忍不住抬起右手,撫摸了下不算太白皙但足夠健康的臉頰皮膚,發現它的細膩程度比自己做海商那段時間好轉了不少,有種逆轉時光,重回少女年華的錯覺。
其實,進入因蒂斯領事館后,她在逃離大海之外又多了個選項,那就是和風暴教會、魯恩軍方、領事館部分間諜合作,以自身為誘餌,抓捕“疾病中將”特雷茜。
但她想了很久,終于還是放棄了這個計劃,甚至拜托擔任領事館武官的家族長輩好友不要將自己躲在這里的事情告知他人。
不管怎么樣,她始終沒對我造成實質的傷害,在很多地方反倒會遷就我,滿足我…除了每晚,每晚…那也,那也只是表面…回憶之中,伊蓮臉頰忽然飛紅。
那一個個讓人迷醉的夜晚,那肢體糾纏的火熱,那難以想象的歡愉,都在她腦海內掠過,短暫竟難以平復。
伊蓮緩慢吸了口氣,又長長吐出。
她搖了搖頭,讓對自由的向往對故鄉的眷懷對親人的思念重新占據心靈。
她再次望了眼鏡中的自己,將垂落的紅發一圈圈盤起。
然后,她涂濃涂直眉毛,加強了陰影,讓自己看起來更輪廓分明,線條深刻。
經過這么一番化妝,伊蓮變得更中性了一點,極有英氣。
她脫掉衣物,用布條裹平了胸部,接著穿上白襯衣、黑馬甲、男性長褲和雙排扣長禮服。
最后,她取下絲綢禮帽,戴于頭頂,將盤起的紅發盡數遮掩。
這個時候,鏡中的她更像一個俊美的年輕男性勝過女子,尤其那雙碧綠如寶石的眼睛似乎分外適合類似的扮相,有種迷人的深邃。
伊蓮耐心等待了一陣,直到有人敲響房門。
她提上行李,開門出去,跟隨那位家族長輩的好友一路來到領事館花園的側門。
一輛馬車已停在那里,將送她去港口,搭乘客輪,前往魯恩王國的普利茲港,從那里繞道返回因蒂斯。
伊蓮有非凡的反追蹤技巧,認真地審視起周圍,包括那位馬車夫。
本地土著,干瘦精壯,不愛戴帽子,五官與之前見到時相比,沒什么改變,表情有些緊張,這很正常…伊蓮做完確認,感謝了那位家族長輩的好友,提著行李,登上了馬車。
車輪滾動間,她抿嘴望向窗外,只見一株株因蒂斯梧桐樹正飛快后掠。
這讓她竟有種回到特里爾的錯覺。
那是一座充滿陽光的大都市,位于萊恩河、塞倫佐河夾出的地帶,風光明媚,玫瑰品種眾多,人文藝術發達,是畫家、音樂家、小說家的圣地。
那是因蒂斯的首都,那是羅塞爾大帝改建后的,第一座真正意義上的世界性大都市,那也是伊蓮的故鄉,她從小長大的地方,夢中常常看見并為此流下眼淚的城市。
不知過了多久,伊蓮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因為周圍的街道越來越冷清,越來越偏僻。
做過海商的她雖然長期在迷霧海活動,對蘇尼亞海的拜亞姆不夠熟悉,但序列9的“獵人”能為她帶來足夠的警覺性。
“這路線正確嗎?”伊蓮挪動位置,謹慎地詢問那位車夫。
她隨時準備著跳車,準備著凝聚火球。
車夫沒有回頭,看著前方的道路,討好般笑道:
“尊貴的小姐,這條路更近,而且不容易遇到堵塞。
“你知道的,拜亞姆建成有很多年了,那時候沒這么多人沒這么多馬車,許多街道很狹窄,在中午前后,傍晚前后,非常容易堵塞,走路都比坐馬車快。”
是嗎?伊蓮想了想,相信了這個說法,因為她在不少城市都遇到過類似情況。
還是特里爾好,羅塞爾大帝改造舊城區的時候,很有遠見地拓展了道路,哪怕到了今天,也足夠使用…伊蓮剛閃過這么個念頭,突然聽見拉車的牡馬嘶了一聲,似乎有些痛苦。
“您等一下,它似乎踩到了什么。”車夫讓馬車靠邊停住,自行跳了下去。
伊蓮本來沒覺得這有什么,可眼角余光一掃,看見這是條沒有人的寂靜巷子。
她的心弦一下繃緊,毫不猶豫就要撞破車廂,翻滾至外面。
不管這是不是過激的反應,她都認為必須這么做。
就在這時,她內心深處霍然涌現出強烈的恐懼,仿佛被一只饑餓到極點的怪物盯上了。
那來自靈性層面的壓力讓她變得遲疑,不敢輕率地采取行動。
旋即,她聽見了一道低沉的嗓音:
“我不會傷害你。
“我問一些問題。”
伊蓮腦海內念頭紛呈,飛快權衡了下當前能做的各種選擇。
最終她沒有盲目地逃遁,在那巨大恐怖的壓力下,坐回了原位。
她打算看情況再一點點調整自己的行動計劃。
車廂門打開,那干瘦精壯的土著車夫走了上來,坐到了伊蓮的對面,正是“無面人”克萊恩。
——他為了扮演車夫,專門練習了怎么駕馭馬匹和車輛,這是他在廷根市值夜者小隊還沒來得及真正學會的技術。鑒于時間緊迫,他掌握得并不充分,只好動用“蠕動的饑餓”的氣息,成功馬匹變得聽話。
與此同時,隱藏在附近的達尼茲奔跑了過來,坐至車夫的位置,駕馭起車輛。
他的圓邊氈帽壓得很低,穿著打扮就像個真正的車夫。
伊蓮警惕地微彎腰背,隨時能向獵豹一樣撲出。
她感覺對面那個男人的視線緩慢地掃過了自己的額頭、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脖子、胸口、腰腹和雙腿,看得她極為不自在。
類似的目光,類似的打量方式,她在因蒂斯,在特里爾,在奔波于海上那段日子里,都曾經見識過,那屬于流氓,屬于惡心的家伙,充滿了。
但這一次,她奇怪地沒感覺受到侮辱,也不認為對方想撕掉自己的衣物,在幻想某些不正常的畫面。
反倒更像在研究食物…就仿佛有一條冰冷滑膩的蛇貼著我的皮膚游走…伊蓮終于承受不住,主動開口道:
“你想問什么?”
完全掌握了對方體貌特征的克萊恩身體前傾,雙臂自然擱于兩條大腿上,手掌半虛半實地交握起來:
“你聽說過吉米.內克這個人?”
伊蓮回憶了幾秒,堅定地搖頭否定。
她微皺眉頭,迷茫問道:
“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特雷茜…伊蓮暗自嘆了口氣,認真回應道:
克萊恩看著紅發女郎的眼睛,語氣不快不慢地說道:
“那她的房間有南大陸拜朗帝國的古代文獻嗎?”
“沒有,她不是一個喜歡讀這些資料的人,她非常討厭看書,就連小說都必須我讀給她聽。”說著說著,伊蓮露出了一抹苦笑。
“她都看什么小說?”克萊恩語氣不變地問道。
“羅塞爾的那些經典,以及現在流行的愛情故事。”伊蓮坦然回答。
克萊恩點了點頭:
“她有收藏室嗎?”
“有,但除了她和少數幾位神秘的拜訪者,別人不能進入,包括我。”伊蓮回憶著說道。
克萊恩沉默了幾秒,保持著姿勢不變道:
“講一講你的故事。”
“我的?”伊蓮詫異指了指自己。
克萊恩輕輕頷首,沒再重復。
伊蓮呆愣了一陣道:
“我的故事很簡單。
“我的父親是因蒂斯前王族索倫家族的成員,分到了不算少的財富,但他沉迷于酒精、情婦、大麻和賭博,最終弄到破產。
“為了償還債務,我選擇接受家族的一些條件,成為了非凡者,并出海做起了海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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