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了望站在怪物尸體前的斯維因,又側頭看著剛才負責牽制的“代罰者”攙扶起半昏迷的同伴,克萊恩忽然有種難以言喻的悲傷。
不管值夜者,代罰者,還是機械之心的成員,幾乎都沒有可能成為英雄,因為所做的一切都不會被大眾知曉,只能深藏于各種機密文檔里,但承受的危險和苦痛卻又如此真實。
也許有那么一天,我的對手會是我的隊友…克萊恩無聲嘆息,感受到了“值夜者”、“代罰者”和“機械之心成員”等名詞所蘊藏的沉甸甸重量。
這時,老尼爾嘆了口氣道:
“我們離開吧,不要打擾他們。”
“好的。”克萊恩拾起手杖,剛要邁步,忽然看見老尼爾依舊在捂著左手,于是關切問道,“你受傷了?”
老尼爾嘿了一聲道:
“被彈飛的碎片扎到了,換做我年輕的時候,肯定能躲掉,幸運的是,這只是一個小問題。”
他稍微松開右手,讓克萊恩看見了左掌掌背那個還在沁出鮮血的小傷口。
確認沒什么大問題之后,克萊恩邊沿著舷梯往下,邊感嘆道:
“尼爾先生,你比我想象得更加冷靜,在那個怪物距離你不到兩米的情況下,你還能鎮定地念出單詞,使用符咒。”
雖然當時失控變成怪物的代罰者是撲向克萊恩的,但老尼爾距離他一直很近。
面對贊美,老尼爾當即呵呵笑道:
“我可是資深的值夜者,在我經歷過的危險場景里,剛才的事情甚至排不進前十,我記得有一次,我和鄧恩在拉斐爾墓園巡視,有死者不知什么時候變成了活尸,離開了墓穴,悄悄埋伏在樹木的陰影里,我路過那里,完全沒有注意到它,想著找個隱蔽的地方,嘿,你懂的,結果被他撲到了背后,一把捏住了脖子。”
克萊恩聽得頗有點驚心動魄,猜測著反問道:
“在這種情況下,你還能冷靜地使用符咒,或者某個‘窺秘人’能快速施展的法術?”
老尼爾瞥了他一眼,低笑道:“不,鄧恩及時拖著那個活尸進入了沉眠,我說這件事情,是告訴你,作為值夜者,不僅要相信自己,還要相信隊友。”
“…”克萊恩默然幾秒,半是開玩笑半是發自內心地說道,“尼爾先生,你今天是如此的睿智。”
老尼爾小跳一步,踏上碼頭,語帶不屑地回答:
“這是因為你平時只認識到我最微不足道的一面。”
兩人走出碼頭,一直回到了惡龍酒吧前方。
克萊恩收起左輪,靠好手杖,脫掉外套,就著煤氣路燈的光芒,檢查起有無破損的地方。
“真是幸運啊,只是扎了幾根木刺,弄臟了一小片地方…”他拔掉雜物,粗略拍干凈灰塵,重新穿戴整齊。
老尼爾含笑看著,模仿他的語氣,悠然補了一句:“真是遺憾啊,沒法報銷了。”
“…”克萊恩短暫竟找不到語言應對。
我不是這樣的人!他在心里強調了一句。
這個時候,公共馬車抵達,克萊恩掏出有枝蔓紋路的銀色懷表,按開看了一眼。
“如果沒什么事情,我得回家了。”他側頭對老尼爾說道。
老尼爾微微點頭道:
“回去享用你的晚餐吧,不用考慮剛才那個‘沉眠符咒’,我會找斯維因賠償的,他可是個有錢人,當然,不是今天,我得考慮他的心情。”
“…感謝你的慷慨…”克萊恩張了張嘴,最終只吐出了這么一句話。
他快步走上馬車,一路回到水仙花街,此時已超過七點,天色完全暗了下來。
掏出鑰匙,打開房門,克萊恩看見梅麗莎正取下紗帽,將它掛向衣帽架,于是笑著說了句廢話:
“你也才回來?”
這個時候,他之前積累的復雜情緒一下消散,整個人都變得輕松,感覺溫暖。
“今天學校有實際操作的課程。”梅麗莎認真地解釋道。
克萊恩抽了下鼻子,聞到了食物的香味,怔了怔,下意識問道:
“那是誰在準備晚餐?”
話音剛落,他和梅麗莎同時搶答道:
“班森!”
兩人的語氣帶著一點驚慌。
這時,聽到他們說話的班森走出廚房,在圍裙上擦了下手道:
“你們難道對我的廚藝沒有信心?我記得梅麗莎還不會做菜的時候,你們會懂事地等著我回家,非常渴望地看著我做菜,其實,做菜很簡單嘛,比如土豆燉牛肉,先放牛肉煮一煮,再放土豆,再放調料…”
克萊恩和梅麗莎互相看了一眼,保持了沉默。
靠好手杖,摘去帽子,克萊恩轉而笑道:
“我認為是時候請雜活女仆了,總是不按時晚餐非常不健康。”
“但我不希望我們聊天的時候,有陌生人在旁邊,那會讓我感覺不自在。”梅麗莎下意識又找了個理由否決。
克萊恩邊脫著外套,邊笑著開口:
“不用在意…”
就在這時,他表情忽然一滯,動作停頓了下來:
好險,差點順手脫掉外套,我腋下可是有把左輪的…
“咳咳。”他清了清喉嚨,裝做什么都沒有發生地說道,“不用在意,我們回家之后,可以讓雜活女仆到她的房間休息,我想沒有哪個仆人不喜歡休息,嗯,必須找一位愿意學習做菜的雜活女仆。”
他可不希望將來一直承受黑暗料理的摧殘。
班森站在廚房門口,贊同點頭道:
“等有空閑的時候,我們可以去‘廷根市幫助家庭仆人協會’,他們在這方面有豐富的資源和足夠的了解。”
“好的,就這么愉快地決定了!”克萊恩無視了梅麗莎不太情愿的眼神。
貝克蘭德,皇后區,格萊林特子爵家。
奧黛麗.霍爾帶著貼身女仆安妮離開舞會,上到二樓,進入子爵安排好的臥室。
她在安妮的幫助下緩慢脫掉了華麗的裙子和輕便的舞鞋,套上了預先準備的黑色帶兜帽長袍。
戴好兜帽,奧黛麗站至全身鏡前,開始審視自己。
她看見自身大半張臉都被兜帽陰影遮掩,只有弧線優美的嘴唇能被清晰注意到。
黑色的長袍,藏于陰影里的容貌,神秘深沉的感覺…這就是我一直夢想的打扮!奧黛麗欣喜地想著。
她不太放心地又在兜帽里加了頂藍色的船型軟帽,有黑色細格薄紗垂下,讓她的五官變得朦朧。
“不錯,就是這樣!”奧黛麗將腳塞入小牛皮短靴,側頭對安妮道,“你在這里等著我,不管是誰前來,都不要開門。”
安妮無奈地看著小姐道:“但你必須保證,這次外出不超過一個小時。”
“你應該相信我,前面幾次,我都信守了承諾。”奧黛麗笑著靠攏貼身女仆,擁抱住對方,做了個貼面禮。
然后,她輕快地后躍幾步,拉上兜帽,轉身從暗門離開了所在臥室。
她一路下行,來到子爵家房屋的側門,看見一輛馬車已經停在了那里。
主人格萊林特立在陰影之中,看了奧黛麗一眼,由衷贊美道:
“你這樣的打扮真的,嗯,就像羅塞爾大帝常用的形容一樣,很酷。”
“謝謝。”奧黛麗虛提長袍,優雅而愉悅地行了一禮。
兩人上了馬車,出了別墅,來到十分鐘路程外的一棟房屋。
房屋正門外,奧黛麗看見了這段時日常有來往的“學徒”佛爾思.沃爾和她的朋友“仲裁者”休.迪爾查。
佛爾思褐發微卷,淡藍色的眼眸帶著天生的慵懶,她指著旁邊的休.迪爾查道:
“她是一位出色的說服者,能幫助你們得到想要的東西。”
休.迪爾查身高較矮,頂多一米五出頭,五官精致柔和,但眉眼似乎未曾長開,相當青澀。
她雖然頂著頭雜亂毛糙的及肩黃發,穿著傳統的騎士練習服,卻有種難以言喻的威嚴和讓人相信的魅力。
奧黛麗和對方見過幾次面,淺笑打了聲呼喚道:
“休小姐,我可以信任你嗎?”
“你完全不用擔心。”休.迪爾查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就在她邁步跟上奧黛麗和格萊林特子爵的時候,忽然有“當”的聲音響起。
奧黛麗循聲望去,看見休.迪爾查的腳邊靜靜躺著一根閃爍寒光的三棱刺。
“…”奧黛麗和對方你看我,我看你,同時忘記了說話。
過了十幾秒,休.迪爾查快速而敏捷地下蹲,撿起那根三棱刺,將它藏到了身上。
“我們必須防備意外的出現,有的人缺乏足夠的理智,不是那么容易被說服的。”休.迪爾查一本正經地解釋道。
奧黛麗無言點頭,聲音清細地回答:
“我相信你…”
“這是讓某些家伙平靜和我們交談的道具。”佛爾思側過臉,望著草坪,在旁邊補了一句。
四人沒再多言,往前幾步,用三長兩短的間隔敲響了木門。
吱呀一聲,正門緩緩敞開,進入觀眾狀態的奧黛麗看見里面散亂地坐著不少人,他們有的用各種方式遮掩著本身的容貌,比如依靠兜帽和面具,有的則毫不在乎,坦然裸露著五官。
幾乎是瞬間,奧黛麗注意到了坐在一張單人沙發上的黑袍男子。
這位男子也戴著兜帽,將長相藏在了陰影里。
他安靜無聲地注視著來客,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俯視感。
非常自信,但眼神很惡心,視線一直在我身上移動,就像兩根滑膩的觸手,想要剝掉我的衣服…奧黛麗感官敏銳,觀察細致,冷靜做出了判斷,但身上差點起了雞皮疙瘩。
這時,佛爾思介紹道:
“那是A先生,一位強大的非凡者,本次隱秘聚會的召集者。”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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