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顴骨較高的講座老師登上小禮堂前方的半高木臺,放開嗓子說道:
“上午好,各位善良的、仁慈的女士,我是賽薇婭拉.赫達,我今天要和你們分享安排家庭開支的經驗,這分成三個部分,一是年收入在100鎊左右的家庭該如何平衡食物、住房、衣服和雇傭仆人的開銷,二是年收入達到200鎊的家庭又應該增加哪些支出,讓自身看起來更加體面…”
梅麗莎認真聽著,不用默算就記起了兩個哥哥加起來的年收入。
“超過200鎊了…”她半是欣慰半是惶恐地想著。
她既欣喜和滿足于現在的生活,又害怕它轉眼就消失不見。
這個時候,擁有酒紅色頭發的賽琳娜掩住嘴巴,壓低嗓音對兩位好友道:
“她似乎是風暴之主的信徒,她戴著風暴徽章。”
梅麗莎凝神望去,果然看見賽薇婭拉老師的左胸位置佩戴著一枚描繪有狂風和海浪的徽章。
她趕緊解釋道:
“告訴我這個講座的肖德太太是風暴之主的信徒,我想老師也是并不奇怪。”
“嗯,我不感覺有什么問題,我們是來聽具體賬單計劃的。”伊麗莎白寬慰著梅麗莎。
“可是,除了梅麗莎,我們都不需要也沒有資格去制定家庭的開支計劃。”酒紅色頭發的賽琳娜嘟囔了一句。
伊麗莎白毫不猶豫地反駁道:
“可我們終究會結婚,終究會有屬于自己的家庭。”
“魔鏡占卜”那件事情后,賽琳娜一直有些害怕伊麗莎白,只好訕訕點頭,裝出一副認真聽講的模樣。
講座老師賽薇婭拉則抬起右手道:
“這一切開支計劃的前提是,我們必須尊重男主人的意見,他們是收入的來源,是家庭的支柱,他們在渾濁的社會里面對焦慮、壓力、麻煩和混亂,為我們贏取一切,所以,我們必須營造一個不被外在事務打擾的安寧環境,讓他們回家以后獲得放松,讓他們的心靈得到洗禮,以更好的狀態應對各種挑戰…”
“所以,著名哲學家、社會學家、人文學家、經濟學家盧爾彌先生曾經說過,婦女是家庭的天使。”
賽琳娜托住臉頰,勾勒酒窩,略顯興奮地低聲問道:
“盧爾彌,是那位說出‘人生來自由’的先生?”
“是的,但他是風暴之主的信徒。”伊麗莎白猶豫著回答。
就在這時,講座老師賽薇婭拉繼續說道:
“盧爾彌先生還告訴我們,女性在智慧和邏輯上是天生存在缺陷的,既然如此,沒有判斷能力的我們,就應當把父親和丈夫的話作為宗教信仰來加以接受…”(注1)
這番描述聽得梅麗莎、賽琳娜和伊麗莎白你看我我看你,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我們走吧?”終于,賽琳娜試探著提議道。
梅麗莎和伊麗莎白同時用力點頭:
“好的!”
她們拿上紗帽,伏下腰背,向著側門溜去,試圖在不引起別人注意的情況下離開這里。
當她們小心翼翼抵達外面,站直身體的時候,忽然聽見小禮堂內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梅麗莎下意識回頭,目光穿過門洞,望向里面 她看見肖德太太正在鼓掌,看見一位位女士正在鼓掌。
呼,贊美女神…梅麗莎吐了口氣,與賽琳娜、伊麗莎白一起遠離了這個讓她渾身都不舒服的地方。
“我們去哈羅德百貨商店吧?”站在路旁行道樹下,賽琳娜遺忘了剛才的事情,歡快地提議道。
梅麗莎沉默幾秒道:
“我想回去學習。”
“學習…”賽琳娜呆滯地捋了捋自己酒紅色的頭發,似乎又回到了平常的生活。
“而且我還要去買面包,買牛肉,買土豆,買水果…克萊恩今天要工作,班森去了市政圖書館,嗯嗯,我必須得回去!”梅麗莎忽然覺得自己是那樣地熱愛課本,熱愛發條,熱愛齒輪。
賽琳娜決定和今天狀態異常的梅麗莎保持距離,側頭看向伊麗莎白,討好笑道:
“我們兩個人去哈羅德百貨商店吧?雖然我早就花光了私房錢,但逛一逛,看一看,也是美好的。”
“嗯。”伊麗莎白答應了好友的提議,狀似隨口般問了一句,“梅麗莎,你哥哥克萊恩周日也要工作啊?”
“是的,他周一休息,和普通的工作不一樣。”梅麗莎不自覺微揚了腦袋。
離開黑荊棘安保公司后,克萊恩乘坐有軌公共馬車前往豪爾斯街區。
他努力收束思緒,不再去想安提哥努斯家族寶藏的問題,讓自身的注意力回歸到“扮演”這件事情之上:
盡快消化完魔藥盡快提升自己不管在什么時候都非常重要!
“扮演占卜家,呵,我還是不夠專業啊,大吃貨國的算命先生做什么事情都要翻下黃歷的…”克萊恩握著手杖,坐在馬車內部的位置上。
他決定提前占卜一下今天是否有利于出行,有利于去占卜俱樂部。
這樣才是一位合格的占卜家!
趁著下車的機會,克萊恩掏出了一枚半便士的銅幣,視線隨之內斂,眼眸飛快轉深,無聲默念起來:
“今天適合去占卜俱樂部。”
“今天適合去占卜俱樂部。”
克萊恩往上彈出了那枚硬幣,沒有去看它的翻滾,而是平伸出手掌。
啪嗒!半便士的銅幣落下,穩穩落在了他的掌心。
這一次,是麥穗簇擁著的“1/2”數字朝上。
“數字朝上,這說明今天到占卜俱樂部會遇到不好的事情…”克萊恩略一思索,就轉身走向了街道對面,等待起往水仙花街方向去的公共馬車。
他覺得自己越來越像一個神棍了。
豪爾斯街區,哈羅德百貨商店門口。
賽琳娜正待進入,忽然怔了一怔,轉頭望向旁邊。
“發生了什么事情嗎?”伊麗莎白疑惑問道。
賽琳娜鼓了鼓腮幫子道:
“伊麗莎白,我想到我的神秘學老師凡森特先生了,他就這樣過世了,在我生日的第二天早晨過世…”
“這難道是因為我偷看并使用了他的秘密咒文?這讓我一直感覺愧疚和不安…而且,這段時間,我始終不太走運。”
“所以?”伊麗莎白很有默契地問道。
賽琳娜輕咬嘴唇道:
“我想去旁邊的占卜俱樂部做次占卜,看凡森特先生的事情是否真的和我有關。”
看生日晚宴那天究竟發生了什么…總覺得伊麗莎白有事情瞞著我…我記得有個穿燕尾服的男士背影…
“你自己不是會占卜嗎?”伊麗莎白詫異問道。
賽琳娜故意學著父親嘆息的樣子道:
“哎,我現在的狀態不適合給自己占卜。”
“好吧,那我們先去旁邊的占卜俱樂部。”伊麗莎白同意了好友的提議。
她們來到旁邊,沿著樓梯進入了位于二樓的占卜俱樂部。
“哈嘍,下午好,安潔莉卡小姐,很高興又一次看見你。”接待大廳內,賽琳娜活潑地打了聲招呼。
安潔莉卡微笑道:
“只要您在午餐以后過來,那應該都能遇見我。”
賽琳娜和對方寒暄了幾句,哀悼了海納斯.凡森特,然后才說道:
“我需要占卜。”
“您知道俱樂部規矩的,這是愿意替人占卜的會員圖冊…今天是周末,很多人都在。”安潔莉卡熟稔地過著流程。
賽琳娜和伊麗莎白的腦袋湊到了一塊,飛快翻看起名錄和對應介紹。
“我之前每次都是直接找我的老師,沒想到和去年相比,俱樂部多了這么多愿意幫人占卜的會員。”賽琳娜頗感興趣地說道。
突然,她停頓幾秒,疑惑低語道:
“克萊恩.莫雷蒂,克萊恩.莫雷蒂?這和梅麗莎哥哥的名字一樣誒?”
伊麗莎白怔了怔,反復看了“克萊恩.莫雷蒂”這兩個單詞幾遍,若有所思地點頭道:
“是啊…”
“安潔莉卡女士,這位克萊恩.莫雷蒂先生在嗎?”賽琳娜眼睛明亮地詢問道。
安潔莉卡搖了搖頭:
“很抱歉,克萊恩.莫雷蒂先生今天沒來俱樂部。”
“好吧,另外換一位。”賽琳娜并沒有非得認識對方的想法,只是竊笑著對好友道,“我知道這不會是梅麗莎的哥哥,但看見這個名字,我就自然想出了一個新聞標題,因蒂斯郵報那樣的新聞標題。”
因蒂斯郵報始創于羅塞爾大帝,以標題總是聳人聽聞出名,是北大陸最知名的報紙之一。
伊麗莎白不太專心地問道:
“什么標題?”
賽琳娜清了清喉嚨道:
“是道德的敗壞,還是社會的問題,歷史系大學生竟淪落到周末幫人占卜維持生活!”
注1:這段話改自,盧梭,愛彌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