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馬少夫人其實并沒打算說出心里的想法,但汾陽王太妃問了,她們又不好不回答。
馬二夫人便道:“也沒什么,婆婆日前進宮見太后,無意中說起,皇長子眼看著就要冊封太子,娶太子妃了,廣平王世子身為堂兄,還未有著落呢。是不是先給廣平王世子說一門親事,也省得弟弟先于哥哥娶妻,與禮不合?若是太后拿不定主意,婆婆也可以在外頭幫著相看。沒想到太后娘娘卻回答說,廣平王世子妃的人選,她早已選定了人,也看了兩年,明年就該定下了。婆婆真個大吃一驚,問是哪家的千金,太后又只是笑。”
臨沂大長公主其實很喜歡做這種拉纖做媒的事,好幾位皇長子妃的人選,都是她們的家人托了臨沂大長公主的門路,推薦到太后面前的。如今想必是皇長子妃的人選漸漸有了眉目,不外乎那幾家閨秀了,那些早早醒悟自己沒了希望的人家,轉而盯上了身份只比皇子們略差一籌的廣平王世子,才托她到太后面前探口風的吧?
汾陽王太妃心里門兒清,便只是笑笑。
馬大夫人察顏觀色,接過妯娌的話頭說:“婆婆回家后,便問我們,可知道太后看中的是哪一位姑娘?若真的已經看了兩年,那總該有些痕跡露出來才是。早些時候,倒是有風聲講皇后娘娘看中了眉山伯府的姑娘,也許是要指給廣平王世子的。可后來世人知道是誤會了,眉山伯府的姑娘興許有更大的造化,便也沒人提起此事了。”
馬二夫人也道:“可不是么?能在長達兩年的時間里,時常入宮陪太后娘娘說話的人,也沒幾個,還得是有適齡女孩兒的人家。我們妯娌倆想了又想,都覺得建南侯府的千金興許有這個福氣。建南郡公夫人在太后面前頗有體面,時常被召進慈寧宮中。聽聞他家與廣平王府也十分交好,廣平王這回奉旨南下做欽差,建南侯府一家子還跟著回了一趟老家,又跟著一塊兒回來。兩家這樣要好,做了親家也不稀奇。”
其實當時聽到太后那句話的人也不止臨沂大長公主一個,其他人回到家里細細推想,也都覺得太后看中的這個人不難猜出來。雖說這幾年進宮見太后的誥命官眷挺多的,帶著女兒去的也不少,但不管她們是沖著那位貴人去的,大多數人在太后面前,都沒能支持太長時間。太后對于不感興趣的人,一般是不會再召她進宮閑話的,更別說時常召見了。可太后若真的看中了人家的女兒,總不能對未來的親家太過冷淡。所以廣平王世子妃的人選,必定出自近兩三年里一直有穩定的機會進入慈寧宮晉見的人家。
在這樣的人家中,排除女孩兒年紀與廣平王世子不合適的,再排除象蔣家女兒這樣輩份完全不對的,剩下的也沒幾個人了。再加上趙家祖孫跟著廣平王父子去了一趟江南,趙家姑娘一直跟著,在上海參與慈賢會事務,還得了太后的嘉獎,自然會被人們視為熱門人選了。
趙琇在京城里并不算交游廣闊,雖然也曾與不少閨秀見過面,但次數有限,又少與人深交,因此她雖名聲挺大,可了解她的人真的不多。她成了廣平王世子妃的熱門人選,便有不少人對她心生好奇,想要見識一下,結交結交。也有些存著其他心思的人,想要挑剔一番,看是否有機會把人踩下去。
趙琇對此一無所知,自顧自地在自個兒家里忙著料理家中庶務,忙著翻譯西洋書籍,忙著畫畫…張氏不愛交際,她多少受了影響,平日其實也不怎么愛出門。蔣雯與方仁珠都在外地,曹蘿在她回京后又只跟她見過一面,她連小道消息的來源都少了。
汾陽王太妃曾與趙琇共事過一段時間,又從張氏嘴里知道不少她們祖孫的生活習慣,對趙琇的性情習慣頗為了解。聽得兩位馬少夫人所言,她心里就有數了。
其實在嘉定的時候,她冷眼看著廣平王世子高楨與趙琇兩個相處,就已經隱有所覺。小兒女彼此情投意合,太后又有心成全,當然是好事啦。不過如今旨意未下,汾陽王太妃當然不會對別人說什么。她心里也清楚,以高楨的身份與人材,盯著他的人未必就比盯著皇長子的人少了。太早傳出風聲,萬一引來什么變故,豈不是害了兩個孩子?
所以汾陽王太妃就只是對兩位馬少夫人笑笑:“我初到京城,也不知道太后心意如何。若她果真看中了趙家姑娘,倒也是件好事。趙家姑娘的脾氣我知道,穩重能干,才貌雙全。誰家能娶到這么一個媳婦,都是大福氣。”
馬大夫人忙道:“我們并不認識趙家姑娘,只聽說她曾在您老人家跟前待過。既然您這樣說,那必定是真的。”
馬二夫人則有些不同的意見:“可我聽別人議論,都說這位姑娘似乎脾氣太過厲害了些,伶牙俐齒的,有些得理不饒人。”
汾陽王太妃笑笑:“她也是無奈。她小小年紀就要幫著祖母主持家中中饋,若是個脾氣軟和的,哪里壓得住家中上下?況且她家里的情形,你們想來也都聽說過了。吃了那許多苦頭,受不得委屈也是常理。若真個處處忍讓了,他們祖孫三個只怕早就被吃得骨頭都不剩了。”
聽起來汾陽王太妃對趙琇頗為推崇,馬大夫人迅速給妯娌遞了個眼色,笑著道:“您說得有道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若是生于和樂仁善之家,有父母長輩疼愛,有兄弟姐妹們扶持,無憂無慮的,趙家姑娘也不必逼著自己剛強起來了。難為她小小年紀,就這般能干,怪不得太妃喜歡她呢。”
汾陽王太妃聽得微笑,似乎頗為滿意。
馬二夫人卻還有些自己的小心思,裝作開玩笑似的問:“太妃這么喜歡趙家姑娘,怎么不說給自己的孫子呢?世子也到娶妻的年紀了吧?”
汾陽王太妃的臉色略淡了些,笑笑說:“那就算了。我倒是想要個孝順能干的孫媳婦,可真心疼女兒的人家,又哪里會跟我們王府結親呢?”
汾陽王世子年紀只比高楨小一點,也是要說親的年紀了,卻是公認的娶妻艱難——他的妻子注定了頭上會有三重婆婆,三重婆婆還彼此內斗不休,汾陽王后院妻妾爭風也挺厲害的。誰嫁了進來做世子妃,就注定不會有清靜日子過了。
若汾陽王世子十分優秀,又或是汾陽王有權有勢,也就罷了,還能吸引幾個不懂事的小姑娘。可汾陽王府長年守在嘉定原籍,是閑散宗室,世子本身也比較平庸,只是個比較本分、老實的年輕宗室子弟而已。誰會不畏頭上的三重婆婆嫁給他?若有人愿意了,王府也未必看得上。
如此艱難,汾陽王世子的婚事早就成了太妃的心病。馬二夫人說什么不好?偏要提這個,太妃怎會高興?若不是看在臨沂大長公主面上,她早就端茶送客了。
馬大夫人要比妯娌更有眼色些,早就暗示馬二夫人不要再說下去了,迅速將話題轉到別處去,什么穿衣吃飯看病的拉扯了一大堆,瞧著汾陽王太妃的臉色略好看了些,便立刻拉著妯娌告辭。
目送兩個小輩離開,汾陽王太妃冷哼了一聲。她雖不知道臨沂大長公主的兩個媳婦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也知道她們不會無緣無故跑來給她請安。她這才剛到京城呢,她與臨沂大長公主年輕時交情還過得去,可也說不上十分要好。對方的媳婦哪里就殷勤到特地上門請安的地步了?必有所求!說不定,就跟廣平王世子高楨的婚事有關系呢。
她喜歡高楨這個侄孫,也喜歡建南侯家的姑娘,才不會叫旁人壞事呢!
馬大夫人離了汾陽王府,剛上馬車,就忍不住抱怨馬二夫人:“弟妹方才是怎么了?太妃分明很喜歡趙家姑娘,你又何苦說那些不中聽的話?”
馬二夫人反過來抱怨她了:“我才要問嫂子呢,婆婆特地交代的事,我們還不曾跟太妃說,就走了,一會兒回到家里,要如何跟婆婆復命呢?”
馬大夫人嘆了口氣:“橫豎不過是別人家求婆婆代為說項罷了,能不能成,只看各人運氣。太妃既與趙家交好,不肯幫忙也是常理。若是太后果真選定了人,我們再上竄下跳的也無用。況且…我并不覺得他們家的女孩兒就比趙家姑娘強。”
馬二夫人不以為然:“剛才你也看見趙家丫頭了,那家女兒論相貌,就比她要強,性情也溫柔和順。一樣讀書寫字,知書達禮的,只是少在外面拋頭露面,名聲上不及趙家丫頭。嫂子怎會說她不如呢?”
馬大夫人笑了笑:“溫柔和順,也得看是在誰家。若在咱們馬家,挑媳婦頭一件最要緊的就是溫柔和順,否則天天淘氣,還怎么過日子?但在廣平王府就不一樣了。他家如今沒個人主持主饋,世子妃一過門,就得打理庶務,光靠溫柔和順,如何鎮得住場子?方才瞧趙家姑娘的眼神、氣度,再聽太妃對她的推崇,自然要比那一家子的女兒強呀。”
她勸馬二夫人:“你也收了旁的心思吧。我知道那家子求了婆婆之后,私下又托了你。只是有些事,并不是可以強求的。萬一得罪了人,吃虧的還不是你?為了那點子東西,不值得。”
馬二夫人不吭聲了,半晌才道:“就算我不插手,難道旁人就不插手了?也罷,就看他們各自的造化吧。”